第8章 章節

的丫鬟換了,陪讀的書童換了,唯獨空着的貼身的侍從,楚幼安說什麽也不肯要新的。楚少,楚少,這風月場裏曾經風流倜傥的稱呼如今配上了肚子裏不容易攢起的墨水兒,自然也該換了,現在凡是見了楚幼安的,哪個不是畢恭畢敬地叫一聲“楚少爺”,楚少二字,也就還剩謝少牧這麽稱呼他了。

楚幼安複又起身踱步到窗前:留得住的,到頭來也只有這個沒心沒肺的謝少牧了。屋外□□盎然,窗棂外綻放的桃花将點點春意引入清淨的書齋之中,倚在藤椅裏的謝少牧攤開扇面,挑着眉梢陰陽怪氣地戲谑:“啧啧,楚少啊楚少,所有人在你心中,都比不上景恒的萬分之一啊……有道是‘三分□□描來易,一段傷心畫出難’。”握在手中的扇柄烏黑有光,墜在柄上的長流蘇不停搖曳,最終話語沉沉一落,落在了楚幼安從未解開的心結上。

第一夜(九)(完)

? 第一夜(九)(完)

曾經在某個燈火琉璃的夜晚,景恒對他說過一句話:少爺其實是孤獨的。

斑斓迷離的煙火中,楚幼安的心頭一顫:到底他是懂他的。

一年半載的光陰只不過轉瞬即逝,一晃而過間,銅鏡裏的面容依舊青蔥,可心卻在布滿荊棘的未果等待中逐漸麻木了,就算被棘刺戳得千瘡百孔,他也還是不願割舍,就這讓任其流血着,麻木着。想忘卻的人無論如何都忘不掉,像是牢牢嵌在腦海中一般,恐怕這才是最深最寂寞的惆悵了。

料峭春寒,明月映水中,好似珍珠嵌碧波。銀光閃閃的河流汩汩流入意識之中,楚幼安今夜是失眠了,輾轉反側卻始終難以入睡,拽起床邊袍子随意地披上,夜半三更在院中獨自夜游,月光撒在密匝匝的樹梢上,轉着轉着,不知不覺地走出院門。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夜深人寂,踏着如水的月色,鬼使神差地轉了個彎兒,走入幽長崎岖的巷子,芳香馥郁通幽處,更夫敲打竹梆子的篤篤聲響自不遠處傳來,又與報更人迎面相見,竹梆子清脆的聲響反反複複敲開塵封着的回憶,漸瀕明晰起來。

“哦,小少爺一年未見,變換不少吶,”莊翟泰然自若的笑着:“還在等吶……”

“嗯。”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到底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還是人生如夢,白雲蒼狗?變的,沒變的,誰又能道得清呢?變的是再踏入這條巷子時,再也沒有了身旁可以攙扶他的人,不變的是對那人的癡癡等候,思及此處,心口一牽一牽地痛着,癡着傻着幾近偏執的一心相信着那人根本沒死,這些種種,到底要久到何時才能被光陰泡軟了、變淡了?

“之前我說他灰飛煙滅什麽的,那是騙你的。”打更人無所顧忌地坦誠。

“你什麽意思?”

“說你笨你還真就不聰明吶……”莊翟淡然悠悠一聲嘆。那日若他的元神是真的被狐妖吸走了,當即就該見閻王了,又豈能支撐着拖到來找他?

芝麻綠豆大小的事兒,說白了就是一句誰先開口承認的事,還非要藏着掖着爛到肚子裏,随便一個狐妖吸走點兒元氣就能鬧得個翻江倒海,話不谙世事的小少爺居然連“難料救轉”這樣瞎扯的話也信了,真是單純都快缺根弦兒了……

“這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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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的人,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算上之前那些零零總總的藥材銀兩,他給我打下手也還得差不多了。”

“你等等……”

“剩下的,記得如數歸還,小少爺。”

打更人踽踽涼涼地繼續向暗巷的深處走去,穿着草鞋,落魄,邋遢,跫音漸遠,留給他一個略帶寥落的背影,影子被縷縷月光拽得老長,仿佛紅塵中的一切悲歡離合都與他無關,徒留楚幼安怔怔地愣在原地。“咚!——咚!咚!”竹梆子的脆響平流緩進,不絕于耳,遠處漫天通明的燈火與喧阗鼎沸的人聲恐怕不久之後便會将它湮沒其之中。楚幼安許久才猛然記起,當日濟春堂裏的老大夫壓低喉嚨亦真亦假地跟他說過,莫道此人全無用,也有三分鬼畫符。

翌日雞鳴方至,庭院裏隐約的人聲将楚幼安從睡夢中吵醒,雙眼半睜半阖,朱紅的雕花木窗透過光,零碎地撒在他的臉上,一翻身看見時常跟在母親身邊的小丫鬟急匆匆地沖進屋子,将他從床榻上拽起,不由分說地一口氣拖到屋外。

朱紅闊氣的大門大開着,一個挺括卓立的身影已出現在門口多時了。楚幼安看見不遠處的那個人,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這夢裏想了千百遍的人就在眼前,倒恍如隔世了。一霎時的恍惚過後,他紅着眼眶,透潤薄唇緊緊抿成一線,再度開口聲音已經近乎哽咽:“景恒……景恒!”他邁開步子流星趕月似的飛奔向那人的懷裏。

“是,少爺,久等了。”景恒伸出雙臂,将迎面奔來的少爺摟了個滿懷。

無須言語,幸福有時就是如此的簡單,一心一意地愛着一個人,碰巧發現,原來對方也一直愛着自己。

三夜幽談番外

? 三夜幽談之番外

天色将晚,銀色的天際漫天飛雪,深山之間已無人跡可言,鋪天蓋地的白茫茫中隐約可見一抹黑色。

是一個人影,穿着黑色的袍子,倒在雪中。

穿黑色的,最好是要有幾分妖氣,更何況是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深山老林裏。

所以,他是妖,是一只有鬼魅之氣的狐妖。

細小飛舞的雪粒迷蒙了他的雙眼,绛紅的裏子被凜冽的朔風吹得從衣袍的掩藏之下翻卷出來,鋪灑在銀白的雪地上。漫山皆白,雪徑分明,唯有那像湧出的鮮血洇在宣紙之上的一抹觸目驚心的紅,分外奪目。嘴角邊滲出殷紅的血跡順着蒼白的頸部流淌下來,凝固成慘淡的暗紅色,猶如美玉上的一道裂縫。白狐将嘴角微微上揚,幸福滿足地注視着從天際飄落的白雪,因為他并非只身單影,最後一刻是倒在道士懷中的。

大雪壓住了紅塵,浩蕩人間從不乏千回百轉、糾結纏繞的情愫,然而這個溫暖真實的擁抱此時卻只屬于他一人,道士的目光此刻終于願為他而停留。若白狐不死,興許以後漫漫的光陰于他而言将是一場長久無盡的寂寞,如同行屍走肉般凋零地活下去,意義何在?盡管明知這情殇太過凄厲,可喜怒癡嗔無關風月,白狐到底是赴湯蹈火地愛了,不是愛過一個不該愛的人,而是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所以才心甘情願用彼時的灰飛煙滅、魂飛魄散換取此刻滿心滿魂的幸福。

一旁的道士攬着白狐的腰,俯首低埋在白狐的胸口,渾身上下落滿的雪片,與滿山的銀白融為一體。白狐的雙眼漸漸變得迷離渙散,秀美的長睫跟随着眼簾微阖下來:天地靜大,我只願用這千年的道行和一捧被揉碎的癡心,求得你能看我一眼。

“清淵,這千年的道行我不要,永生不死我也不要,既然此生注定貪戀紅塵被情絷縛,期許下世能活得像你給的這個名字一樣,無憂。”?

三夜幽談番外(前篇)

? 前篇

仁安城外,四面遠近有村莊幾許,其三裏之外,有廟宇一座,只可惜已經斷了香火,荒涼敗落,門前木柱的髹漆成塊成塊的脫落,露出斑駁的黎色,門首上三個大字:靜社廟。是城西曾經的一莊人家發虔心,立此廟宇,又因靜者,乃莊家性喜靜;而社者,則是一社土神。

廟內傳出清脆妖媚的年輕男子聲音和粗鄙壯漢肆無忌憚的笑聲。

一個面紅唇的妖豔男子正被一個鄉村間的粗野大漢伸長手臂摟着,淡若無色的銀白長發瀑披着垂至腰際,眼瞳深紅。粗野大漢一邊摟着香肩半露的美人,一邊露出醉後癡傻的模樣垂涎着懷中人的美色。

白狐偏開頭,勾魂一笑:“你……喜歡我嗎?”

大漢猥瑣地發出喉頭吞咽聲,連連點頭:“喜、喜歡,當然喜歡!”

“因為什麽?”

“因為你美、美…”

白狐宛然:“我若是美…那他為何…為何不喜歡我。”

白狐眼眸低垂,帶着一種直指人心的哀傷,似有似無、輕不可聞的嘆息勾起黯然傷神的記憶,他的神情開始愈來愈激動,纖細白皙的手指緊緊攫住大漢的衣服,絕望無奈地一陣陣晃動着大漢,白狐冶豔的眼中噙着淚,抑制不能。

“明知如此…可為何,為何他不肯看我一眼,你回答我呀!快回答我呀…”

粗野大漢雙眼暴突,模樣駭人,被白狐箍緊的手臂向身體裏愈掐愈緊,壯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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