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息。道士低着頭,不知此時作何表情。小道士抿了抿嘴,亦不語。
許久,道士擡頭:“先帶他回靈虛觀,再議後事。”
懷中的白狐搖搖頭,用溫柔如水的眼眸注視着道士,他伸出手臂,纖長如玉的手指隐隐透出骨節,慢慢撫上道士的臉頰:“清淵,你可不可以,就這樣安靜的抱着我…”?
三夜幽談番外(中篇)
? 中篇
白狐隐藏于深山修行,為修人身,耗費心力。在沒遇到道士之前,無姓,亦無名。他向來喜歡一動不動地趴在一棵橫斜而出的銀杏樹枝上,也是在這時,白狐不其然偶遇了他。道士每日自靈虛觀而出進山修行,必會經過白狐所在的那片銀杏林,只是道士不知,每每途徑這裏都會有一雙眼打趣的看着他。
“這癡道士還真有毅力。”
白狐悠閑地搖着蓬松的尾巴,在樹杈間靜卧着,喃喃道。
日複一日,道士途徑銀杏林,總有白狐透過婆娑橫斜的樹杈間懶洋洋冷清清地看着他,百無聊賴之餘時而起了興致,便施點小法術故意讓幾片葉子落到道士的肩上,捉弄道士。可道士不愠,拂去肩上的樹葉,擡眼向交錯的樹影間望了望,又繼續沿着覆有點點青苔的石板拾級而上。
道士不知白狐,可白狐卻在不知不覺中對道士的早出晚歸了如指掌。
雞鳴而出,日落而歸。
樹葉由綠變枯黃,由枯黃到落葉歸根,再到樹枝上落滿晶瑩剔透的雪,雪塊從樹上掉落,樹枝也跟着一晃一晃,如此般往複循環了五十載。
一日,白狐依舊在樹上靜候道士,已經過了該出現的時段,卻遲遲不見道士。白狐趴在樹杈上,尾巴依舊一抖一抖,只是今日,亂了節奏。一有風吹草動,白狐就直起身子四下張望,見不是道士,便有些許沮喪地低下頭繼續等,一直等到戍時,還是遲遲不見道士,白狐一氣之下,把頭埋在松軟的大尾巴裏。
許久許久,白狐隐隐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直起身子定睛一看,身着藍色大褂,腳踩黑白相間的十方鞋,那人神色肅穆,腳步穩健,每一步都踩得很穩。
是他!白狐不禁松了口氣。
還好他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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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看,彼時已是翌日醜時,原來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在這等了他整整一天。白狐心中瞬間有莫名的悸動,跳下樹枝,一路神不知鬼不覺跟在道士身後,一直到他走出林子。
從那日起,白狐便日複一日的跟在道士身後,接他進銀杏林,又送他出銀杏林。一百年晃眼即過。不知何時起,白狐一天中最期待的,是守望着道士走進銀杏林,癡迷于他拂去肩上葉那專注的模樣,一路随行。亦不知何時起,白狐漸次覺得自己的全部,是為等候從不知自己存在的他。這是什麽感覺,白狐自己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每日都想陪道士走得更遠一些,哪怕只有一步之遙。
某個冬季裏的一日,寒風朔朔,山裏積雪盈尺,割膚剔骨般的朔風席卷而來。道士腳着青布十方鞋,步伐沉穩踩在雪地裏,白狐一如既往跟随在道士身後幾尺遠的距離,通體潔白,幾乎和雪融成了一體,陣陣襲來的風夾着細小的雪粒直沖在毛發上,随時都會把白狐吹得掀翻在地。白狐逆着寒風眯起眼睛,向遠處望去,尋找道士的身影,卻怎麽也捕捉不到熟悉的身形。白狐又低頭尋覓他的腳印,然而腳印卻在遠處某一處中斷不見,白狐心中一緊,以為道士遇到不測,誰料身體忽然離開地面,緊接着一個溫暖的臂彎環住自己的身軀,白狐詫異地擡頭一看,不知何時,道士竟在不知不覺中繞到自己身後,将自己護在臂彎中,抵擋迎面而來的風雪。
回靈虛觀的路途不近,道士把白狐環在臂彎之中,白狐順勢向裏瑟縮,他從未想過能靠他如此之近,近到幾乎能感知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白狐擡起腦袋,此時道士正冒雪逆風緩步而行,留給自己的是輪廓被光影勾勒分明的側面,脖頸處的肌理清晰分明。
道士察覺懷中的白狐有異動,俯首看見白狐正探出半個腦袋瞧自己,便将白狐又擁緊了些,白狐羞紅了臉,立刻把頭埋進道士的臂彎之中。
道士把白狐帶到靈虛觀裏。
“師兄——師兄回來了!”
小道士一路颠着步子小跑到道觀牌樓山門下迎接道士。
“師兄,你怎麽帶回只狐貍?哇,好白的毛色!
小道士伸手摸了摸白狐的毛,柔軟順滑,潔白如雪。
“這白狐是我在樟樹林裏發現的,先安在觀裏避避寒,之後去留随它吧。”
“不如給他起個名字吧。”
小道士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一臉純真無邪地打量着白狐。
“名字?”道士思索片刻,“無憂,叫‘無憂’好了。”
三夜幽談番外(後篇)
? 後篇(完)
懷中的白狐搖搖頭,溫柔的注視着道士,伸出手臂,纖長如玉的手指隐隐透出骨節,慢慢撫上道士的臉頰。
“清淵…還記得…你,你帶我回靈虛觀的那個冬天嗎?”
“記得,我記得。”
“那天之前…那天之前的二百年裏,你上山修行的每一日…我,我都會遠遠的跟着你…為何,為何我會淪陷其中…不可自拔呢…”
“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
“你一直…都知道?”
“是。”
白狐悵然一笑:
“足夠了…這樣真的…就足夠了…”
漫天飛揚的白雪,星星點點,映襯着灰蒙蒙的天際。
“千年的道行我不要,永生不死我也不要,既然此生注定貪戀紅塵被情絷縛,期許下世能活得像你給的這個名字一樣,無憂…”
細小飛舞的雪粒迷幻了白狐的雙眼,白狐倒在道士的懷中,嘴角邊滲出殷紅的血跡,微微上揚,幸福滿足地注視着從天際飄落的白雪。
清淵,我可以選擇在光陰的斷瓦頹垣裏夷然地活下去,只是我不願選擇在無涯的荒蕪裏,忘卻沒有你的存在。
二人跪倒的地方忽然湧起一陣寒風,夾帶着旋轉飛舞的雪花,白狐的身體漸漸開始變得透明,肉體幻化成片片晶瑩剔透的雪白花瓣,漫天飛舞,迷亂了道士視線。
一切歸于平靜,道士緊緊攥住白狐留下的衣服,唇瓣阖動,兩個字破碎地從唇畔溢出,輕不可聞:
“無憂…無憂…”
第二夜
? 第二夜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楔子)
天德年間,司禮監宦臣陳參深得寧武宗寵信,以聲色犬馬誘惑武宗追求享樂,不問政事長達十餘年。元久元年,陳參升為司禮監掌印太監,獨攬朝政,擅作威福。朝廷中諸多公卿大臣,以兵部尚書顏仲一行為首,對其百般逢迎,以圖保全祿位,并借其遮掩擅動軍饷填補國庫虧空的行徑。
元久三年十月初一,以內閣首輔洪賢為主的幾位閣員要臣齊聚議事,六位閣臣裏永遠是兵部尚書最先沉不住氣,連椅子面都還沒坐熱,就“啪”地一拍扶手,起身對戶部那邊叱道:“你們戶部手底下走的那批運往波斯的絲綢呢?還有半年,若是能趕在年底入賬前多産些絲綢,說不定還能解決各部的燃眉之急。”
戶部尚書謝平格揉着額角回答道:“南方每年産的絲綢匹數都差不多,怎麽可能說多産就多産。往近了說,光織工就不夠,再往遠了說,還有半年,就算再多養些蠶、産些絲也來不及。”
“那就讓陳公公幫忙調些人過去,離朝廷織坊最近的縣不是吉安縣嗎?讓他們的知縣想辦法。”
“可吉安的知縣……有些軟硬不吃。”戶部尚書捋了捋養長的胡子,思量了半晌。
“軟硬不吃?笑話,那就讓知府去壓,不行就讓巡撫去壓,再不行讓總督去壓!”洪閣老洪賢端起茶盞仰頭一飲,待火氣消下去稍許複又問:“吉安的知縣是誰?”
“聽謝侍郎說起過,和他曾是同窗故友,叫尹肅清,是元久元年的進士。”
“那正好,謝侍郎現在不是兼任職南康巡撫嗎?就讓他去壓。還有江南那幾家絲綢大戶呢?朝廷需要他們的時候,一個二個都躲到哪裏去了?”
“你說得到輕松,倒是誰肯放着田地裏的秧苗不管,背井離鄉地來織布匹?”
“老謝啊老謝,所以讓你們戶部想辦法吶。我們都是一根繩兒上的螞蚱,國庫虧空這麽大的事兒,兵部若出了岔子,六部裏哪一個都跑不了!”洪閣老把眼鏡取下擱在厚厚的一疊公文上:“都這種時候了,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顧慮重重……”他用食指朝着桌面點了兩下,伏在謝平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