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卻不知是由何成妖作怪?
直至夜半,莊翟聽見有人在扣動柴扉,聲音不大,顯得小心翼翼的。莊翟拖拉着鞋踱到院裏,以為是柳晉回家認錯,開口就道:“你個臭小……”
可院外站着的人并不是柳晉。
“喲,季老板,您這是……”莊翟尋摸着,腦子裏倒是忽然記起小鬼頭教過他的:“貴腳踏賤地吶。”
季坊主一如既往顯得嚴肅刻板,面容羸瘦,繃着一張臉,将一袋沉甸甸的銀子遞交給他:“幫我查清一件事情,你要多少報酬,只要我給得起,都會付給你。”
“好啊,那你的書坊來換。”莊翟知道他嗜書如命,故意刁難他。
“不行。”季坊主聲音雖輕,卻拒絕得幹脆利落:“老夫可以給你萬慶書坊迄今為止所有的錢財,你想開多少書坊随你,想開多大的書坊也随你,老夫還可以把京城第一書坊的名號讓給你,但就是不能把這個書坊讓出去。”
莊翟揚了揚眉毛,這個老頭子,都有求于人了,還改不了傲氣的臭毛病,啧,也難為那個小鬼頭了,跟着脾氣怪異的臭老頭這麽多年。
“我接了,說吧,讓我查什麽?” 莊翟二話不說就将錢袋揣進懷中。
季坊主遞給他一本書,莊翟翻開書頁,卻發現裏面空空如也,只是徒有一張封皮而已。
莊翟倒是樂了,揶揄道:“季坊主,你們萬慶書坊現在開始賣‘天書’了?”
“書裏的文字消失了。無論書匠用書板印多少,第二天印好的字都會不見。老夫想讓你找回這些文字,查出緣由。”
第三夜(十)
? (十)
直至四更,莊翟依舊未入睡,躺在床榻,衣也不解,襪也不脫,輾轉反側又挨過一更,卻始終不見柳晉回來。窗上漸漸有些光亮,莊翟便起身,繞着屋子前前後後繞了一圈,也沒發現小鬼頭,倒是桌子上放了一張字條,拿起來颠來倒去地看了看:“小鬼頭搞什麽玩意兒?”
忙忙的洗把臉,莊翟套上布衫,前往三姑娘的住處。他所生活的村子雖然離城不遠,亦算不上偏遠,可就是地方小,村頭出了什麽事,不出一時半刻,就能傳到村尾。
Advertisement
每逢歇息處,村中的姑嫂婆子互相聚集,捱捱擠擠地那個百年老樹下津津樂道:昨日一個富商途經村子時,相中了出門汲水的三姑娘,欲娶其為妻,連聘禮都送來了。
前腳剛進三姑娘家的栅欄,後腳就摻和着聞起來:“呦,三兒,要嫁人了?”莊翟帶着笑意繼續打趣道:“我家那個小鬼頭還一直惦記着你呢。”
“你當他是惦記我?”三姑娘掩面竊笑:“我看你是老糊塗了。”
“他不惦記你,難不成還惦記我?”莊翟想起了前來的目的:“來,三兒,給我看看這上頭寫的啥?”
“你都拿反了……” 三姑娘接過來掃了掃,說:“柳晉他回萬慶書房了。”
莊翟接過字條,若有所思地盯了片刻,再度開口,卻不談柳晉的事:“準備啥時候啓程,叔好給你餞行,這一走,就不知道啥時候再見了。”
“嫁什麽嫁?我不走,也不嫁,”三姑娘嗔怪:“別人不知瞎鬧鬧也就罷了,連你也在這兒瞎起哄。”說着,她不經意地伸手摸了摸定發的木發簪。莊翟一邊笑着賠不是,一邊留意到她的小動作,遲疑一會兒,再度開口,語氣裏已然沒有逗趣玩笑,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惋惜與懷念:“還帶着三兒送的簪子吶?”
三姑娘觸摸簪子的手僵在那裏,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又不經意地碰到簪子,像是被識破心思般,一時見慌了神:“是……是呀……”她垂下手臂,略微躊躇,與其遮掩,倒不如坦蕩承認來得舒坦:“為了她……我也不會離開的,我要替她繼續照顧娘親。還有……莊大哥,請你收下這個,”三姑娘遞給他一個帕子,帕子上繡了“翟”字:“她一直想為你完成一幅刺繡,只繡了一半,所以我想要用她的手,替她完成,把這份心意傳達給你。”
莊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脫口而出一句:“繡得真心不錯……”随即小心翼翼地疊起手帕,收入懷中:“啊……謝謝。”片刻緘默,他仰頭一聲感慨:“三兒能遇上你,真好吶……”
一心想娶三姑娘的富商本是打算說服姚大娘一同遷出村子,姚大娘卻鐵了心安土重遷,她說:“我一把老骨頭了,生在這個村子,也要落葉歸根到這個村子,你們不用管我這個老婆子了,要帶就帶三兒走吧。”
村裏的人都知道,三姑娘這一嫁,家中就剩老母,無人奉養。以三姑娘為人輕佻的性情,倚門賣俏,若若真是嫁了普通人家,紅杏出牆更是十有八九。可人家福多命好,能嫁個富商攀了高枝兒,未嘗不令人羨慕眼紅。如此一來,村中東鄰西舍無一不以為她會忘恩負義,棄母而去。
你且走吧。姚大娘隔着門扉,在屋裏說到。
我意已決,不可改矣。三姑娘跪在院裏回答道。
立志不嫁,她一跪就是整整一天。
夜裏下起了綿綿的細雨,遠遠的,有個身影在看着她,穿着翠藍夾四季花團的裙子,俨然是個俏麗靈動的姑娘,她撐着傘走到三姑娘面前,為她遮擋住雨水。
三姑娘擡眼,怎麽?為了留在莊大哥身邊,不惜換了身體?
你怎麽知道姑娘問。
嗅出來的。
你是誰?
我是三姑娘。
你不肯離開,是為了阿叔嗎?
不,是為了三姑娘。
那麽,你是誰?
我是三姑娘,又不是三姑娘。
以前的三姑娘是位溫柔得如水一般的女子。
幾年前,三姑娘在河邊浣衣時,救過一只後腿受傷的白兔,那白兔是一只兔精。
它遭一個獵戶追捕,後腿中箭掉入水中。身體随着水波沉沉浮浮,等意識再度恢複時,睜眼一看,自己竟然在岸上,殘留的箭杆還深深紮進皮肉裏,一動就是鑽心的痛。三姑娘屏住一口氣,緊閉眼睛用力一拔,箭杆便離了兔精的皮肉,抽出來撇在地上。
後來,白兔痊愈,化作人形,時常偷偷到三姑娘洗衣的河邊尋她的身影。
想要道謝,又不敢開口,怕唐突了恩人。
終于,數日後的黃昏,河面波光粼粼,泛着金燦燦的光。三姑娘察覺到了跟随她多日的身影。白兔欲逃離,三姑娘卻在她身後挽留:我知道你在那裏多日了,想必是有什麽苦衷,不然也不會徘徊至今不肯離去。
如此,二人相識。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時日一久,二人時常促膝談心,長此以往,情同姐妹。兔精雖生性放浪不羁,性情亦有些輕浮,但心腸仗義,而三姑娘恬靜溫婉,平易近人,兩人性情彼此相反,卻相輔相成。
直至一日,兔精遲遲不見三姑娘露面,向山下三姑娘的住處一路尋去,在河邊發現了她的身影,失足落水已經溺死。
兔精心痛不能自已,她像丢了魂一般坐在三姑娘常常洗衣的地方。
光風霁月,她思緒萬千,就這麽呆坐着整整想了一夜。
翌日,公雞報曉,姚大娘聽見栅欄外有人叩門,拉開破舊的木門一看,責備中飽含着擔憂:“三兒啊,你昨天跑去哪裏了?”
“娘、娘,我……我這不是回來了麽?”
如此,外人雖道三姑娘為人佻薄,卻不知其中的緣由。
此時,兔精依然跪在院子裏。
替她撐着傘的,是換了身體的柳晉,一言不發地站在她身邊,靜靜地。
再度開口,此刻跪在院裏的兔精語氣裏充滿不屑:
“怎麽,來看我的笑話?”
“不是的……我在阿叔面前……說了你的不是,所以為當日的出言不遜道歉。”
兔精擡眼看了看為她撐傘的姑娘,她知道眼前的女子正是柳晉,于是不做聲地收回目光,輕言道:
“因為三姑娘喜歡莊翟,我才嫉妒你,我不想看到她喜歡的人被一個呆頭小鬼搶奪去了。”
“沒有誰會願意拖累他在意的人,也沒有誰會願意束縛他在意的人,三姑娘也是一樣。如果、如果她還活着,不會希望你因為她的事情而困擾。我想……三姑娘在意的不僅僅是阿叔,她更在意的……是你。”
隐隐的抽泣聲傳入耳內,柳晉低頭看着她抽動的肩頭,只見兔精取下了那根簪子,捏在手心裏,小巧的木簪上面有一簇橘色的小野花,她盯了許久許久。雨點噼噼啪啪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如此清晰,順着傘骨彙成小股水流滴答而落,頓時,她淚如雨下。
第三夜(十一)
? (十一)
莊翟又等了一日。
翌日,回來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