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一頓晏雙吃得相當痛快,等待打包的間隙,還問了對方的名字。

“姚靖是吧,”晏雙笑道,“以後可要好好相處啊。”

姚靖有點不知所措。

他是私家偵探,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抓小三。

在這一行,他還算幹得不錯,有錢人的圈子裏他算得上是一塊金字招牌。

同樣的,也很招人恨。

像這樣心平氣和甚至可以說愉悅地和被監視對象一起吃晚飯的經歷實在是太離奇了。

姚靖忍不住道:“魏先生為什麽讓我監視你呢?”

“你不知道?”晏雙挑了挑眉。

姚靖搖頭。

面前的男孩無論看多少次都是很普通的樣子。

他已經監視了他好幾天,除了偶爾和圈子裏的兩位大人物扯上關系,晏雙的生活很普通,打工、上課,是個勤工儉學、品學兼優的貧困生。

一個貧困的大學生頻繁地與圈內的兩位大少爺聯系,以他的職業判斷,通常都會是有什麽不可言說的交易。

可晏雙看上去實在太普通了。

很難與那些桃色的緋聞沾染到一起。

魏易塵也只讓他監視之後如實彙報,并沒有說是為什麽。

姚靖将他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們很奇怪啊,”晏雙托着腮,對姚靖笑了笑,“我看上去就真的這麽沒有魅力嗎?”

姚靖愣了愣,“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那個意思。”

晏雙接過服務生手裏的打包盒,推了推眼鏡,确保眼鏡戴得很牢固,他可不想作孽。

“雖然很難接受,但事實是,這幾個男人都為我神魂颠倒。”

單手拎着外賣,晏雙站起身,對姚靖道:“你監視我的時候,最好也離我遠一點,我怕你會迷上我。”

姚靖傻傻地坐在餐廳,直到走到餐廳外的人向他招手,他才如夢初醒般地跟了過去。

“去開車。”

晏雙自然地指揮道。

姚靖唯唯諾諾地應了兩聲,把車開到晏雙面前時,才稀裏糊塗地想:他為什麽這麽聽話呢?

對了,是魏易塵交代的。

“開車吧,”晏雙道,“去秦家。”

姚靖“哦”了一聲之後,“啊?”

“去秦家,秦羽白住的地方,你不會不知道吧?”晏雙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我以為魏易塵會找一個厲害一點的人來監視我。”

姚靖忙道:“我知道秦家在哪,可是……”

他是監視晏雙的人,送晏雙去他的雇主家,那他的這單生意不就徹底泡湯了嗎?

“放心,”晏雙沖他眨眼,“我們去後門,悄悄的,不讓人發現。”

姚靖只好言聽計從地開車往秦宅駛去。

一路上,晏雙不停地在擺弄手機。

做他們這一行的一般都好奇心旺盛,姚靖趁着紅燈偷偷去瞄。

“別看了,”晏雙頭也不擡道,“在勾引男人。”

姚靖被噎住,從頭到耳朵都紅了個透。

晏雙至少發了有一百條信息給紀遙。

扣除套餐贈送的五十條免費信息,剩下五十條,一毛一條,加起來折合人民幣五元。

紀遙可以啊。

讓他花了五塊錢哄,還死犟的不理人。

晏雙微微皺起眉。

從上往下翻了一遍他發出去的短信。

每一條看上去都是那麽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紀遙憑什麽不受觸動?

最起碼也該回個“哦”吧。

再不濟回個句號也行啊。

可惡。

他最後再給紀遙一毛錢的機會。

“紀遙,晚上我在宿舍等你,求求你一定要回來,好嗎?”

紀遙還是沒回。

晏雙盤起手,冷笑了一聲。

一旁的姚靖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到半分鐘,晏雙又恢複了平靜,打開手機翻到了郵箱。

那是戚斐雲的工作郵箱,通常來說,戚斐雲都不會親自登錄這個郵箱,他發再多郵件,也都會被他的助理過濾。

真是麻煩。

如果不是怕露臉了,戚斐雲會立刻化身人體極限運動愛好者,打亂他刷劇情線的步驟,晏雙倒真想用一用這張臉。

思索再三,晏雙還是發了郵件過去,他又約了一次采訪。

已經下班的助理收到郵件時,本沒有在意,可看到發件人的名字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轉發到了戚斐雲的私人郵箱裏。

戚斐雲主動提起的人,就算再普通也是特別的吧。

電腦的右下角忽然跳出了個郵件提醒。

戚斐雲沒有猶豫地點開了。

像這種在夜裏發給他的郵件,一般都是明天的手術安排有緊急調動,很重要。

發信人:晏雙。

戚斐雲的鼠标頓住。

這是一封很平常的郵件。

晏雙說他上次有許多問題沒有問清楚,希望和戚斐雲再見一次面,因為很內疚自己耽誤了戚斐雲的時間,所以想請戚斐雲吃一頓飯,在吃飯的時候二次采訪。

“戚老師是覺得食堂太便宜了嗎?我有在努力打工,如果戚老師願意的話,我可以請您去貴一點的餐廳吃飯。”

總是這樣直白地不繞一點彎子。

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心意都剖出來給他看。

光标停留在了“晏雙”這個名字上。

假的。

戚斐雲對自己道。

都是假的。

這種短暫的對于表象的迷戀很快就會如晨間的露水一樣消失。

他已經習慣了。

再沒有任何期待。

鼠标點向了右上角的關閉鍵。

車輛慢慢行駛到了晏雙所說的西後門。

偌大的一個秦宅,竟然真有個陰森森的西後門,除了雜亂的植物,連盞燈都沒有。

姚靖牙齒打戰,“到、到這兒來幹、幹嗎?”

晏雙眯了眯眼,“噓。”

他臉色神秘,“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姚靖快吓死了。

他承認了,他攤牌了,他怕鬼。

“晏、晏先生……你到底要幹、幹嘛?”姚靖抱着頭,縮在方向盤上,哀求道,“我還是送你回學校吧。”

“噓——”晏雙再次道,神色有些嚴厲,“你沒聽到嗎?”

“什、什麽?”

“有人在彈鋼琴。”

悠揚的鋼琴聲若有似無地在樓裏回蕩。

彈奏的人琴藝高潮,感情豐沛,就算是完全不懂音樂的人也會折服于這美妙的樂聲。

傭人聽着聽着都忘了擦拭瓷器,陶醉在了其中,直到管家悄無聲息地經過身邊,她才如夢初醒,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小少爺彈的琴真好聽。”

“是嗎?”

管家的表情看上去很不解風情。

魏易塵端着夜宵上去。

秦羽白還在書房裏工作。

他一整天的狀态都不好,工作效率變低,晚上回來加班依舊是心神不寧。

魏易塵敲門送上夜宵。

秦羽白的臉色很不好看,加上臉上的傷,看上去可以稱得上是狼狽。

“這麽晚了,”秦羽白掃了魏易塵一眼,“讓秦卿早點休息。”

魏易塵心想是嫌琴聲太吵影響工作嗎?

馬上就意識到那只是他過于務實的想法。

他的雇主對那位柔弱的大少爺可是全心全意的疼愛與遷就,怎麽會嫌這樣的天籁吵鬧呢?

“好的。”

魏易塵放下夜宵,轉而上了三樓,去敲了敲傳來琴聲的房間,“少爺,很晚了,您該睡了。”

琴聲戛然而止。

沒有回應。

魏易塵習慣了。

家裏有位游魂般的小少爺,神龍見首不見尾,從來不喜歡理會任何人,有誰能聽到他的聲音都屬于恩賜,最多的就是看到他坐在房間裏繪畫的側臉。

那張臉,和晏雙幾乎一模一樣。

魏易塵打開手機,照片上的晏雙笑得很開心。

不是裝出來的開心,是真的為面前豐盛的一餐而感到由衷的喜悅。

拇指輕輕滑過屏幕,像是在撫摸那張漂亮的臉孔。

不一樣的。

養在深閨裏的少爺和受盡苦難的凡人怎麽會一樣?

魚眼珠和明珠就算看起來再像,也從來不是一個物種。

手機上方忽然跳出了一條信息。

“出來。”

魏易塵全然地怔住了。

“我在你們這棟鬼宅的西後門。”

鬼宅?

真是貼切。

又騙他?

魏易塵這樣想着,腳步卻還是秦宅那個人跡罕至的西後門走了過去。

夜已經很深了,高大的樹木因無人管束生長得蓬亂又嚣張,連接成一大片一大片濃密的陰影。

西後門的鐵門被濃綠的藤蔓纏繞,幾乎已經分辨不清哪裏是圍牆,哪裏又是出口。

深夜安靜,了無人影。

魏易塵輕笑了笑,他好像逐漸習慣被那個小婊子欺騙、耍弄,并且不覺得生氣。

這些小小戲碼是他枯燥生活中的一點娛樂。

他願意為它買單。

“沙沙——”

腳步踩在落葉上的聲音傳來。

魏易塵轉身的腳步頓住,他回過臉。

藤曼交纏的鐵門外有張帶笑的臉,比月亮更動人。

他提着一個袋子,聲音輕輕,“謝謝你請客,我給你打包啦。”

魏易塵站在原地,默不作聲。

他在懷疑這是不是一場夢,面前的人是他幻想出來的。

被騙了那麽多次,終于有一次……是沒有騙他了。

晏雙踮起腳尖,手高高地舉過鐵門,“來接一下。”

他站在鐵門外,像一個墜落在深夜的夢。

“快點。”

催促的聲音傳來,魏易塵終于慢慢地走向前,他看着晏雙的眼睛,伸出長臂接過了塑料袋子。

指尖相觸,晏雙的手指是冰涼的。

“我走了。”

晏雙沖他擺手,轉身時,尚未收回手的手被一股大力拉住了。

另一只手穿過藤曼環繞的鐵門縫隙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預定了。”

聲音冷淡,與他炙熱的掌心截然不同。

其中的意味是兩個人之間獨有的秘密。

冷白的月光照耀下,晏雙回眸一笑,對上魏易塵鏡片後閃爍的眼睛,笑容狡黠,“我考慮考慮。”

後臺漲到15%的感情線說明這位管家還遠遠不到沉迷的程度,希望魏管家再努努力,多陷進去一點。

晏雙毫不留戀地将手腕從對方的掌心抽出。

掌心的餘溫烙在他的手腕上,他對魏易塵揮了揮手,笑容無邪,紅唇微張。

“你老板正在樓上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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