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騰耀是被曬醒的。正午熾烈的陽光照在他光溜溜的身上,那滋味猶如鐵板烤人油。騰耀的眼珠在眼皮下快速轉動着,愣是沒敢睜開,光是透過眼皮的亮光就讓他适應黑暗的雙眸刺痛不已,真睜眼大概就瞎了吧。

極樂之域為什麽會有這麽強烈的陽光?難不成是物極必反,極樂之域由極黑變極白就為了烤幹他這個多管閑事的入侵者?天地良心,他不是多管閑事,他只是履行找回老教授的契約罷了。

腦子亂糟糟的一團,時不時傳來針刺般的疼痛,騰耀吃力地擡起右臂,肌肉的酸痛感伴随體力消耗殆盡的疲倦席卷而來,他強忍着不适用手臂遮住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自己暈倒前似乎叫了陸淵。

心有靈犀般,陸淵的聲音出現了:“現在有什麽感覺?”

騰耀咧開爆皮開裂的嘴,要死不活地問:“我的牙曬黑了嗎?”

陸淵好半天沒說話,騰耀費勁地把手臂往上挪了挪,露出那雙眼睛,他看見陸淵撐着那把塑料黑傘站在他身旁,日光造成的刺目眩暈讓他看不清陸淵的表情,他只看到傘下的陰涼,明明離着那麽近,他卻連動一下身體都做不到。

“啊歐啊歐。”這是嘟嘟帶着炫耀的叫聲。

騰耀又往下歪歪腦袋,這才看見立在陸淵腳邊的嘟嘟,小家夥巴掌大的腦袋上頂了個花裏胡哨的傘帽,身前還擺着杯加了冰塊的鮮榨果汁。

這種打擊對此刻的騰耀而言是致命的,他哀嚎着伸出顫抖的手:“嘟嘟小可愛,求求你快給我喝一口。”

嘟嘟善良地擡起小腳丫,在騰耀的注視下踢翻杯子,果汁灑在地上發出“刺啦”的聲響,冰塊冒出白氣。

騰耀的心都在滴血:“你這孩子,怎麽能這麽浪費呢!”

嘟嘟大張着嘴巴,嘎嘎笑得特別開心。

陸淵在它的傘帽上彈了彈:“差不多得了,小心他以後不請你吃好吃的了。”

嘟嘟秒變兇狠臉,忿忿地沖騰耀瞪眼,最後踩着黏糊糊的果汁氣呼呼走了。

鹹魚一樣的騰耀感嘆:真該讓那些抱怨女朋友不好哄的人來見識下嘟嘟的小脾氣。

“陸哥。”騰耀把畢生的撒嬌賣萌功力都使出來了,兩只預想中水汪汪、實際被太陽烤得跟死魚差不多的眼睛眨啊眨的,就想從陸淵那讨杯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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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他這點簡單的要求都沒能得到滿足,陸淵面無表情地說:“太陽下山後再說吧。”

騰耀知道陸淵有必須這麽做的理由,可他實在曬得太難受了:“那我換個要求,你讓我暈到能吃能喝吧。”

這次他的願望得到了滿足,陸淵的手在他面前随意一晃,騰耀就暈了。

再次醒來的騰耀躺在柔軟的大床上,他睜開眼就瞧見床頭櫃上放着杯水,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把水杯端過來一飲而盡了。

“噗……咳咳咳,怎麽是熱水。”

其實水沒有很熱,但他幹癟了一整天的口腔和食道變得十分敏感,水溫刺激之下,疼得他像是吞了根釘子。

“這次感覺怎麽樣?”陸淵不知何時出現在床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倒也不是在生氣。

騰耀捂着胸腹,恢複了血色的臉皺成個包子:“陸哥,疼。”

陸淵白了他一眼:“現在知道疼了?前幾天在極樂之域玩命玩得不是很開心麽。”

騰耀讨好地揪住陸淵的袖子:“陸哥你就別笑話我了……前幾天?”

陸淵拿起床頭櫃上那部屬于騰耀的手機,按亮屏幕讓他看上面的日期,那晚已經是三天之前了。

騰耀的喉嚨動了動,滿眼的不可置信。

陸淵的目光柔和下來,他有些無奈地說:“你該慶幸這幾天都是大晴天,不然你還不知道要暈到什麽時候呢。”

騰耀艱難地吞咽着口水,試探性問道:“我不會是在外面曬了三天大太陽吧?”

陸淵給他個“不然呢”的眼神。

騰耀擡起胳膊看了看,不可思議地說:“這都沒曬黑?陸哥,莫不是你給我擦了防曬霜吧。”

他渾身上下只穿了條四角褲,暴曬三天別說黑了,曬焦都有可能,他唯一能想到合理的解釋就是陸淵給他塗了防曬,看看陸淵那雙修長好看的手,騰耀覺得貌似也沒什麽不能接受的。

看他絲毫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陸淵板起了臉:“陽氣外洩導致陰寒入體,整個墓園成千上萬亡魂盤踞十數年形成的陰煞之氣,加上西市郊地氣的陰性加持,短短幾秒內全部湧進你的身體,你還想曬黑?”

騰耀聽不太懂,但也知道這是很嚴重很糟糕的情況,他忍不住再三查看自己的身體,這才後知後覺發現中午那會兒的難受全都消失了。他下地走了兩圈,體力也已完全恢複,稍稍安心的同時,他虛心求教道:“陸哥,你能詳細給我說說嗎?”

“你就把自己想象成完全密封的容器,外界陰氣再重也不會對你産生實質的影響,但你主動咬破了舌頭,相當于在容器上戳了個洞,結果不用我再說了吧,你沒被撐爆已經是個奇跡了。”即使現在想來,陸淵還是一陣後怕,他怎麽都沒想到騰耀能使出咬舌噴血的招數。在那種極陰之地,這個舉動無異于引火***,瞬間闖進身體的陰氣足以要命。

騰耀聽得頭皮發麻,他很想從陸淵的表情裏看到對方故意吓唬自己的痕跡,可惜并沒有,陸淵說得是實話。

他搓着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面岔開話題:“那個,老教授怎麽樣了?我聽他夫人說他情況不大好,可能……”

“他比你醒得早,”陸淵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你再多躺兩天,他都能提着水果籃來看你了。”

騰耀一愣:“醒了?”

陸淵“嗯”了一聲,這時廚房傳來嘀嘀聲,他便往門口走。騰耀巴巴地跟上,剛出卧室,他餘光瞥見門邊站着個人,還挺眼熟。

“孫老夫人?”這下騰耀徹底驚了,不是說極樂之域的亡魂出不來嗎,孫老夫人怎麽會出現這兒?

孫老夫人無措地搓着手,關切問道:“你身體怎麽樣了,沒有哪裏不舒服吧?”

騰耀愣愣地點了下頭。

孫老夫人怪不好意思的:“那天真的多虧你了,要不是你,我家老頭子就死定了,謝謝你冒這麽大的風險救下他,也謝謝你救了我。”

騰耀後背貼牆,螃蟹似的挪到廚房,小聲問正在盛湯的陸淵:“陸哥,那怎麽回事啊?”

陸淵像是感覺不到湯碗燙手一樣,端着碗看着騰耀誇張瞪眼、手一個勁往外指的模樣,半晌,他彎起了嘴角,輕輕搖了搖頭。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你毀了老教授的墓碑救了他的命,我帶你離開的時候不小心把你的血灑在了孫老夫人的墓碑上,于是她也被我帶出來了。”

騰耀的眼睛更圓了:“就這麽簡單?”

陸淵反問:“你以為有多複雜?”

騰耀閉住嘴,腮幫子憋溜圓。

陸淵實在受不了他這蠢樣,招招空着那只手:“過來喝湯。”

騰耀蒙燈轉向跟過去,往碗裏一瞅更傻眼了:“王八湯啊。”這不是十全大補壯陽湯麽。

看他一瞬之間變得精彩的表情,陸淵就猜到他又腦補過頭了,沒忍住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笑着說:“甲魚湯有淨血作用,是肅清你體內殘餘陰氣最好的藥,我又添了幾位藥材,你趁熱喝。”

騰耀試着吸溜一口,燙得差點哭出來,直到現在他才感覺到咬壞的舌尖有多疼。

“陸哥,”他做賊似的張望餐廳門口,沒瞧見孫老太太才貼到陸淵耳邊說,“那老太太之前說孫教授陽壽已盡,即使沒有極樂之域也活不了多久,為什麽現在突然好起來了?”

陸淵往旁邊挪了挪凳子,拉開有些暧昧的距離,說:“孫老夫人都跟我說了,我猜是西市郊墓園下沉之後,買了墓地卻尚在人間的人受到極樂之域的牽扯,陽壽要比正常情況下折損得快,如今老教授和極樂之域的聯系被你強行斬斷,這些耗損掉的壽命又回到他身上,所以他就好了。”

騰耀悻悻地抱着碗,一聲不吭乖乖喝湯。

陸淵微微詫異,他還以為騰耀會推三阻四怎麽都不肯喝呢,那碗湯的味道,呃,就挺一言難盡的。

古怪的味道充斥口腔,騰耀仿佛品嘗不到,他的腦子裏正冒出許許多多念頭,到頭來萬千思緒彙總成一條,他借着湯碗氤氲的熱氣做掩護,悶悶地說:“既然我有能力讓那些人擺脫極樂之域,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

陸淵似乎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肯定地告訴他:“管是一定要管的,不過不是現在。”

騰耀擡起頭,疑惑地望着他。

陸淵沒有解釋,有些事,時間會給出最好的解答,他又何必越俎代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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