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陰冷

046

姜漫先行回府, 直到天色将晚,她才聽到主院那邊傳來聲音。

她估摸着,是孟玉靜和姜卓然回來了。

當日夜裏, 她睡得迷迷糊糊,聽到主院那邊似有鬧聲, 起來問劉婆子, 打發小丫頭去問,原來是孟玉靜病了。

病勢洶洶。

“大小姐拖着病體去了, 說要伺候夫人。侯爺聽了面上看起來有幾分安慰。”

劉婆子觑了一眼姜漫:“那啥,咱們竹苑要不要也表示表示, 做做樣子也行。”

姜漫坐在床上,眼睛尚且睜不開,她打了個哈欠:“沒人在意我們,不必多想。”

她問:“姜柔就真留下照顧侯夫人了?”應該不可能吧, 姜卓然把她當眼珠子似的。

“沒有, 侯爺讓人送她回沉香苑。說她自己病還未痊愈。哪裏能照顧別人。你沒見姜柔哭着說要留下時侯爺熨帖的樣子,啧。”

姜漫又打了個哈欠:“這麽說她回沉香苑了?”

她眼珠子一轉, 計上心頭:“你過來。”

劉婆子:“做甚?”說着低下頭,湊到她面前。

姜漫如此這樣向她交代一番。

劉婆子睜大眼睛:“當真?”

姜漫點點頭:“雖說對姜柔的品性, 沒有什麽好懷疑的,但我也不想冤枉她, 且讓我試她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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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劉婆子妥協。

姜漫麻溜爬起來穿上夾襖,裹得暖暖的。

***

“咳咳。”姜柔用帕子捂住嘴巴,喉嚨裏壓不住咳嗽。

紅藥替她掖好被子,擔憂道:“明日再喚大夫來瞧瞧,怎地整日裏咳個不停。”

姜柔蹙着眉頭,臉色在月光下白得透明, 她擺擺手:“這是落下的病根,一時半會好不了了。”

“那小姐還去主院,夜裏這樣寒,小姐的身子怎麽受得住。”

“行了,出去吧,留一盞蠟燭。”姜柔擺了擺手,眼神平靜。

紅藥不敢多言,道了聲“是”。

她放下簾子,将屋裏蠟燭全都熄滅了,只留了床頭邊上一盞。

屋裏頓時黑暗下來。

只有床前一束瘦弱的燭光昏昏沉沉,照得房間裏有一絲虛影。

自打挨了板子,姜柔有了好些古怪要求。夜裏,床前留一盞蠟燭便是其一。

紅藥也奇怪,只是想起當日問了一句,姜柔便用那種冷得讓人發顫的眼神盯着她看。

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敢問了。

只在心底奇怪。小姐從前睡覺,最不能忍受一絲兒光亮。屋子外頭月亮稍亮一些她都睡不着的。

如今竟要在屋裏點燈。

“小姐有事喚我。”她躬身退下。

門“吱呀”一聲關上,姜柔目光沉沉盯着門口看。

那裏黑黝黝的,像是有個深深的黑洞,随時要從黑暗裏走出來些什麽東西。

她眼睛不錯地盯着,一直盯到眼睛疲憊了,意識開始昏沉,漸漸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仿佛有人搖她肩膀。

“阿柔,阿柔,醒醒。”

“誰?”她腦子一片昏沉,困得睜不開眼睛。

那聲音還在她耳邊呼喚:“阿柔,阿柔,是我啊,醒醒。”

她只覺得那聲音又遠又近。

遠的時候好像在天邊。

近了就貼着她的耳朵,貼着她的臉。她能感受到對方身上冰涼的氣息。

她攥緊手,臉色發白,緊緊閉着眼睛不肯睜開。

她冷聲道:“不管你是誰,都給我滾!”

那人冰冷的手頓了頓,桀桀笑起來,幽幽道:“阿柔,我的女兒,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的臉啊。”

姜柔額頭滲出汗來。

“你不想看看我嗎?你說只要我死了,你做牛做馬報答我啊,還有你爹,你爹我也殺了。你說的我都做到了,你不高興嗎?”

姜柔縮在被中,瑟瑟發抖,她緊緊閉着眼睛,不敢睜開。

她聽說吊死鬼舌頭會長長地伸出嘴巴外面,臉色青紫青紫,眼睛瞪得大大的。

于氏是勒死的,跟吊死鬼差不多。

那道聲音陰沉了下去:“你騙我是不是?你騙我!說好做牛做馬報答我都是騙我的!”

姜柔咬了咬牙,狠了狠心睜開眼睛,饒是有所準備,卻依舊吓得心跳驟停。

她捂着嘴尖叫一聲,止不住往後退。

唯一的蠟燭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已熄滅,帳幔被風吹起一角,月光照在黑暗中那人慘白的臉上,一雙深深凹陷進去的眼睛,眼球暴突,滿臉密密麻麻可怖的傷痕,像是給指甲撓出來的,長長的舌頭泛青泛紫,只垂到胸前去。

驟一睜開眼睛,看到這副場景,她腦袋一陣暈眩,一口涼氣從腳底直竄到腦袋裏面去,魂不附體,心肝像是給人緊緊攥住,疼得厲害。

後背抵到冰冷的床欄上,她怕得心慌意亂,眼淚嘩啦呼啦止不住流,求饒道:“沒騙你,沒騙你。”

那鬼忽地飄然靠近,她更加看清那張臉上指甲撓出來的青痕,再也撐不住,喉嚨裏發出一聲驚吓到極點的叫聲:“你別過來!”

“你騙我,是你害我死的。”

姜柔整個人縮了起來,她瘋狂搖頭,牙齒咬得下嘴唇破了皮,鮮血直流:“別過來別過來!”

“鬼”在她耳邊幽幽說話:“你好歹毒的心。我是你親娘,你為何要害我。”

姜柔臉色煞白,大滴大滴汗珠哦才能夠額頭滾落,她搖着頭:“我沒辦法,我也沒辦法。”

她想到姜漫,想到那日挨打,想到自己什麽都沒了,心裏陡然湧起一股恨意:“是姜漫!都是她害的,你去找她。都是她害的!”

恨意讓她的眼睛裏泛起狠厲,她用帶着蠱惑的聲音道:“殺了她,将她大卸八塊,扔到亂葬崗,野狗會瘋了一樣啃咬她的屍體,将她的臉撕爛,将她的眼珠子扒出來咬碎,将她的骨頭嚼了。它們會吃的幹幹淨淨,一滴血都不剩。”

她說着說着,目光憧憬起來。

“鬼”将冰涼的手搭在她脖頸上,那寒意像是九泉之下的寒冰,冷得她忍不住打哆嗦。

這一瞬間,她怕得要死,什麽都忘了,只知道求饒:“求求你,不要纏着我了,我給你燒紙,好多好多紙錢。求求你,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不會放過你。”對方凸起的眼睛裏泛出寒意,姜柔打了個寒顫,面前突然變得空蕩蕩。

一旁蠟燭昏昏沉沉亮着,燭光搖晃來搖晃去,屋裏桌椅花瓶全都給照成巨大的影子投在牆壁、屋頂梁柱上,她只覺得無數雙眼睛在黑暗裏盯着她,無邊恐懼襲來,喉嚨像是被人捏住,眼淚奪眶而出:“紅藥!”

“小姐!”紅藥沖進來時,姜柔在床上瑟瑟發抖,縮成一團,臉色白得跟紙一樣。

竹苑。

劉婆子将頭上假發,身上寬大的袍子,以及臉上面具全都拆下來,一邊拆一邊罵:“真是她幹的,她還有臉怕!沒吓死她!”

姜漫覺着這身裝扮好玩,她将劉婆子拆下的東西套在自己身上。

劉婆子卸完,轉身跟她迎面對上,不由打了個哆嗦:“祖宗!你快脫了!吓死個人。”

姜漫笑了笑,摘下面具:“燈火惶惶你都怕,那姜柔做賊心虛豈不是快吓死了。”

“沒吓死也差不多了,什麽時候見她磕頭求饒過。你沒看她怕得快要魂飛魄散的樣子。活該。”

姜漫将東西拆下來,交給劉婆子放好。

她乖乖縮到床上去,外面更夫敲了四下梆子,四更了。

“快睡吧,明日還有得操心呢。”劉婆子替她掖了掖被子。

姜漫笑得彎下眼睛:“明日我扮鬼吓她怎麽樣?”

劉婆子點了點她額頭:“你不會武功,會被她識破破綻的。”

她眯着眼睛:“你別瞧姜柔吓得要死,她可沒昏了神。我靠近時,她那雙眼睛清明着。你不要小瞧了她。今日第一次,她心裏有鬼,自然一吓一個準。次數一多,她醒悟過來,自有辦法扛過去。”

姜漫:“這幾日算是有消遣了。她害了人,就讓她怕幾日吧。明日我還給你開窗去。別說,那屋裏帳子被風吹得飄來飄去,你幽幽飄到她跟前的樣子,可真是滲死人了。”

“噗。”劉婆子笑了聲,熄了燈出去了。

姜漫縮在被中,搓了搓手,有一絲幹壞事的興奮。

姜柔再狠的心,她還是個人。這幾日且讓她每日吓上一吓。

免得身體稍微好些就跑去給她上眼藥水。

翌日,侯夫人這邊剛鬧騰一宿,姜柔那邊又出事。

一大早外面吵哄哄的。姜漫踢飛被子,爬将起來,頭發亂糟糟,她不耐道:“外面鬧什麽?”

劉婆子進來,捂着嘴笑道:“沉香苑那邊又病了。嚷着說屋子裏不幹淨,要換住所。”

“!”

姜漫眼睛亮了,可想想自己這竹苑有溫泉,更合心意些,便嘆了口氣。

不過,她想到自己接下來幾日的夜間消遣,眯着眼睛笑:“換吧換吧,侯府院子多着呢,一個接一個換。”

接下來幾日,姜柔日日半夜哭喊着說有鬼,鬧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寧。

那廂侯夫人病得昏昏沉沉,給沉香苑驚擾,病愈發不見好。

永昌侯給她做主,依着她自己的心意換了院子。可第一日換了,晚上又說不幹淨,第二日又鬧着要換。

如此重複了三四次,姜卓然便找來大夫替她安神熬藥,不管她怎麽祈求,姜卓然只說她病了。

姜柔大病初愈,碰上連日吓得崩潰,下人們偶有傳言,說大小姐瘋瘋癫癫,腦子不好了。

傳到姜卓然耳朵裏,永昌侯自是收拾了下人,卻擔心姜柔的病傳出去,只派人将院子看了起來,不放她出來。

姜漫玩了這幾日,瘾過夠了,也沒興趣日日對着姜柔。

永昌侯将人一關,她也懶得冒着被姜卓然發現的危險,夜裏安安穩穩睡覺。

府裏的事倒是好處理,學館裏她卻遇上了麻煩。

蒙磊這厮不知如何勾搭上了史岱煥,二人成日裏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按理說,史岱煥跟誰交朋友都不幹她的事。

只是,這事情若是牽扯上林見鶴,自然就不同了。

“姜姑娘!”史岱煥身邊跟着蒙磊。

姜漫前些日子欠了史岱煥一個人情,今日答應了請客吃飯。

只是說好一個人,如今多出來一個蒙磊不算,後面的林見鶴是怎麽回事?

她視線輕輕掃過林見鶴,若無其事移到史岱煥身上。

史岱煥不放過任何一絲賣力誇獎蒙磊英雄事跡的機會:“那日多虧蒙兄仗義出手,不然我就慘了。”

姜漫禮貌性一笑,對蒙磊點了點頭。

蒙磊紅着臉,眼神讪讪,忙擺手:“史兄過獎,都是同窗,應該的。日後若有人敢欺負史兄,你只管告訴我,我替你讨回公道。”他說着,捏了捏拳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他心虛啊,無緣無故打了人家一頓,他夜裏都睡不着覺。

“好!”史岱煥感動得眼眶泛紅,“我敬你一杯。”

二人三言兩語就喝了起來,熱絡話說個沒完。

姜漫在旁看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史岱煥這個小書呆子是個隐藏的話痨。

林見鶴冷眼旁觀。

蒙磊坐得離他遠遠的,偶爾注意一下姜漫。

吃一次虧就夠了,他心裏對林見鶴充滿警惕,總覺得他看向誰,誰就要遭殃。

說來也奇怪,林見鶴這個怪人,不管他怎麽大吵大鬧,他只要扔一句話,就能捏着他七寸,叫他有怒不敢言。

經過幾個晚上愧疚難眠後,他終于想出個法子:他要跟在史岱煥身邊,誰欺負他,他立刻欺負回去!這樣就扯平了他做的壞事,晚上總該能睡着了。

就這麽幹!

第二日一早他雄赳赳氣昂昂沖到林見鶴面前,打算說他要跟着史岱煥和姜漫。

滿肚子慷慨激昂,卻在見到林見鶴那張冷臉時癟了下去。

他漲紅了臉,支支吾吾:“我要跟着姜姑娘。”

“再說一遍?”林見鶴挑着眉冷眼看他。

“我要跟着姜姑娘!”連日來的憋屈讓他忍不住大喊。

“好啊。”

就在他以為林見鶴要冷笑一聲,然後再不冷不熱丢一段他爹的事來威脅他安分守己時,林見鶴點了頭。

雖然有些不懷好意的樣子。

但他目的達到了啊!

他如願以償混到了姜姑娘身邊,跟史岱煥成為了朋友。

史岱煥太傻了。他這個朋友一定要好好保護他!

還有姜姑娘!

姜姑娘那麽可愛!

他握拳,心中激動澎湃暢想日後目标,林見鶴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将他渾身的熱情滋啦一聲澆滅了。

還帶冒煙的那種。

他讪讪離他再遠一些,跟姜姑娘和史岱煥近些。

姜漫頗有些頭疼。

她搖搖史岱煥肩膀,這家夥紅着張白嫩嫩的臉,眼睛水潤迷蒙,倒在桌上,完完全全喝醉了。

她就一個不注意,史岱煥便被蒙磊拉着幾壇子酒下了肚。

她揉了揉太陽穴,嘆了口氣,又使勁搖了搖:“史岱煥!”

史岱煥眼前朦朦胧胧的,大腦思緒混亂。

他看着姜姑娘,露出個羞澀的笑,腼腆地打了個酒嗝:“姜姑娘,真,真好看啊。”

姜漫一愣,哭笑不得:“看來是真醉了。”

她感覺背後冷飕飕的,不知怎麽有些心虛。轉念一想,林見鶴該高興才是,他那麽讨厭自己,她主動避開不是正好。

蒙磊是跟着林見鶴的,他難得有個朋友。

見史岱煥徹底醉了,她咬咬牙,将人拉起來,準備先拖出去再說。

京城這種黃酒對蒙磊來說不算什麽,但架不住他心虛,不停地喝,不知道灌了多少,此時腦子裏也有些懵。

正看着姜漫拉史岱煥起來,他突然覺得渾身一冷。

像是有只狼在旁邊盯着他,就要将他拆吃入腹。

他腦子裏一個激靈,在邊關長期生活的敏銳讓他立刻發現了林見鶴的冷意。

而且這股冷意是對着史岱煥的。

他想也不想,扛起史岱煥就跑:“我送他回去便是,走了。”

那奔跑的速度,活像草原上被豹子追趕的羚羊。

姜漫手還保持着去拉人的姿勢。

她讪笑:“蒙兄力氣真大。”

聞言,林見鶴冷嗤一聲。

姜漫:又來了。她有些沮喪,随即打起精神,連告辭也沒說就離開了。

罷了罷了,

翌日,姜漫走着走着看見林見鶴,自覺躲開。

林見鶴停下,目光陰翳地看了眼她跑走的方向。

蒙磊遠遠看見他,見繞不過去,硬着頭皮走到他面前,梗着脖子道:“史兄是個好人,你不要想着害他。”

林見鶴勾唇笑了笑,眸子潋滟生光。

蒙磊心裏閃過不好的預感。

“他今日要是沒有挨揍,明日我就将他殺了。”他說話時眼睛裏浸了冷霜,情緒很暴躁的樣子。

蒙磊氣得臉色漲紅:“你,你這個壞蛋!遲早要遭報應的!”

聞言,林見鶴冷笑一聲:“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爹從這世上消失?”

蒙磊氣得發抖。

姜漫又見到鼻青臉腫哭唧唧的史岱煥,驚了:“又遇上打劫的了?”

史岱煥無精打采地點點頭。

姜漫皺眉:“不若讓你爹給你配兩個侍衛好了,京城天子腳下,太明目張膽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史岱煥更傷心了:“配了侍衛,還不如不配。那人一招,我連影子都沒瞧見,侍衛就倒下了。然後我又挨揍。”

他摸着自己胖乎乎的臉:“雖說不咋疼,但是我娘看了多心疼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

那邊蒙磊拳頭握得咔擦響,大眼睛裏滿是羞愧,頭快要埋進桌子底下去了。

姜漫仔細看了看史岱煥的臉:“瞧着是沒怎麽下重手的樣子。”

史岱煥想起什麽,猛地捂住臉,水汪汪的眼睛羞赫得不行:“姜姑娘快轉過去,莫要看。”

姜漫嘴角抽了抽,一聲不吭回自己位子上。

“啪——”

林見鶴桌子不知為何塌了,夫子吓了一跳,忙讓他坐到姜漫旁邊,原先蕭随位子上。

林見鶴垂眸站在窗邊,日光照進來,照在他天青色的衣袍上,将他的臉照得瑩白透明,那雙眸子,像是口幽深的井,落在姜漫身上,她有些不安,搬着東西挪到了史岱煥處。

他那裏尚有一位子。

“我讓給林見鶴坐好了。”她說了句。

林見鶴看着她迫不及待走人了。

他薄唇勾起,垂眸坐下,安安靜靜,側臉線條幹淨利落,遠遠看着溫和無害。

姜漫偷偷瞥了一眼就轉回頭去。

史岱煥:“姜姑娘看什麽?”

姜漫心虛,強烈撇清:“沒什麽。我這正好有瓶外傷藥,給你吧。”

史岱煥笑眯了眼睛:“謝謝姜姑娘。”

林見鶴脊背挺直,猶如山巅雪松,冷傲不屈,前方所有人事都落在他眼中,他只淡淡瞧着。

姜漫越是躲着林見鶴,越是容易碰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史岱煥這家夥跟她有仇。

十次有八次,是因為史岱煥和蒙磊碰上的。

剩下的兩次,便是連她也說不清了。

剛重生那會,擔心他吃虧,想多碰上幾次,總是不順意。如今怕他越見越讨厭,躲着走還不行,竟是日日都要碰上好幾次。

她愁得不行。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打定主意下次要換一個姑娘家一組。

她這邊躲得着急,卻說宮裏頭,宮人們日日提心吊膽。

皇帝情緒日漸暴躁,脾氣是一日差過一日。

如今到承平殿伺候,那就是冒着生命危險。

陳公公對學館中發生之事心知肚明,每日對着冷飕飕的皇帝,心裏也愁。

本以為前些日子心情不好,是因為沒出宮呢。

沒成想這出了宮,心情更差了。

這日,皇帝批奏折,陳公公剛把一份新進官員的折子遞上去,皇帝只掃了一眼,便冷冷笑了一聲。

他拿過折子,字跡龍飛鳳舞,批得一無是處,罵得狗血淋漓,末了,冷飕飕警告,下次誰再敢在折子中溜須拍馬,寫一堆有的沒的,立刻回家種地去。

陳公公擦了擦汗,忙讓人将折子送出去了。

好不容易處理完公務,午膳時,又是一道難關。

人人皆知皇帝厭惡用膳,對食物非常挑剔。

往常宮人們就怕伺候皇帝用膳。

如今是怕上加怕。

陳公公想着這樣不是個事啊,再這樣下去,他一把老骨頭可經不住喽。

“陛下,奴才養的兩只鹦鹉,你說怪不怪,紅的那只愛啄綠的那只,啄得綠的那只飛走了,它又不吃不喝,”

陳公公替皇帝布了菜,又笑眯眯道:“不過,那只小綠鳥脾氣好,不記仇,紅的那只追着它飛了幾日,它又回來了。”

林見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陳公公忙跪下請罪:“奴才該死,多嘴擾了皇上清淨。”

“滾。”皇帝一腳将他踹出去。

陳公公忙笑眯眯麻溜兒滾了。

小太監又羨慕地湊上來:“這宮裏數公公最得皇上的心了。”如今皇帝脾氣那般滲人,都沒罰陳公公呢。

陳公公将人訓了一頓:“有這功夫好好伺候主子才是正緊。多嘴多舌,小心扒了你的皮。”

小太監都不怕他,知道陳公公最是心善,笑嘻嘻道:“公公,如何才能像您這般在皇上面前站住腳呢?”

陳公公聞言眼神望遠了,不知在想什麽,總覺得想到了很久遠的事。

他回過神便踹了小太監一腳:“好高骛遠,還不會走路就想跑了,快幹活去!”

小太監笑哈哈跑走了。

桌前,皇帝不耐地掃了眼滿桌菜色,眉眼泛冷:“追着跑?”

***

這日夜裏,姜漫睡着,忽然覺得身體從高處跌落,猛地驚醒,腦子裏尚有些未睡醒的迷糊,卻在看到眼前景象時,什麽迷糊的念頭都沒了。

這不是她的房間!

屋內空蕩蕩的,青色帳幔厚厚垂下,壓在人心頭。

她身體一僵,視線緩緩上移,便看見上次那戴面具之人。

蒼白一截下巴,嘴唇緊抿。

看她的目光,像是盯着獵物的狼。

陰冷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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