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願意繼續當替身

自從明笙有記憶以來, 那個潮濕陰暗的家裏,從沒有一刻停止過争吵和暴力。

那個男人,明笙就極少見過他清醒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永遠一副醉醺醺, 散着臭熏酒氣。

只要一靠近,明笙就止不住的犯惡心。

每次只要他回到家裏, 母親就會把她塞到櫃子裏。

緊接着,她就會聽到酒瓶摔在地上的聲音。

男人的怒吼聲以及女人的求饒聲。

暴力的聲音讓人感到恐懼。

年幼的明笙不懂,為什麽她的父親會是這個樣子。

直到那個男人發洩完走了之後, 明笙才會看到發絲淩亂,滿臉是傷痕的母親過來抱自己出去。

母親清亮的眸光裏,明笙只看到了自己。

此刻, 仿佛自己就是她所有的希望。

再後來,明笙放學以後就會先去後面的巷子躲一會兒, 到天黑了,母親才會過去接她。

年複一日,一直如此。

可并不是次次都能避免的, 幾次裏, 總是會有遇到的時候。

于是暴力便也落在了明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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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兇狠的模樣,小明笙害怕極了,可是一想到如果自己多承受一點,那母親是不是就可以少挨一些。

可是并沒有如她所願。

結果只是她們一起承受來自那個男人揮下的拳頭, 以及街坊鄰居的指指點點。

那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午後,明笙正在家裏做着家庭作業。

那個男人直接踹開了脆弱不堪的門,嘴裏叼着一根歪歪扭扭的煙頭,手裏還拿着一個空了的酒瓶。

手裏的鋼筆被吓得掉落在地,小明笙慌忙去撿,只是還未碰到, 頭發就被人從頭頂拽起。

媽媽給她買的新鋼筆被那個男人踩在腳下,裂成兩半。

她被生生拖着,到了門邊。

煙霧缭繞,酒氣熏天。

明笙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母親過來救她的時候,她的頭發已經被那個男人剪了一半,手臂上,滿是煙頭燙傷的痕跡。

火辣辣的痛感,明笙捂着胳膊,那是她第一次這麽清晰地感受到母親受過的苦。

母親将她關在了門外,門內是她和那個男人的争吵聲。

小明笙手裏攥着母親剛才趁機塞過來的紙幣,捂着胳膊,回到了那個巷口的那個角落,等着日落西山。

一路上,那些冷眼旁觀的人們,對着她議論紛紛。

他們自以為說話聲很小,可每一句都落在了明笙耳朵裏。

他們總說她是小拖油瓶,說她的母親不安分所以才被如此對待。

甚至也會有同齡人的孩子在小明笙身後朝她扔過石子,罵她是野種。

她躲在角落,仰起頭,陽光刺眼極了,落在身上,小明笙只覺得粘膩異常。

身上久久散步去的煙味,更讓她覺得惡心。

小明笙躲在角落裏,頭埋在膝蓋裏,不遠處,破樓裏的争吵聲一直未曾斷過。

母親為了她,在和那個男人拼命。

那些人說的沒錯,她就是個拖油瓶,如果沒有自己,母親也不用待在這個破地方,一眼望到頭,卻永遠看不到希望。

争吵聲逐漸被一陣腳步聲覆蓋。

由遠及近。

小明笙緩緩擡起頭來,就看到了逆着光而來的少年。

清風越過,吹走了空氣裏潮濕的悶熱感。

十四五歲的少年,面容清隽,一臉溫柔笑容地半蹲在小明笙面前。

擡手覆在她頭頂,輕輕撫慰。

然後她就看到少年又伸出另一只手,開始溫柔地幫她解開發結。

馬尾被割斷,上面甚至還落了煙灰,少年一一把它們彈去。

枯燥的頭發,被他一點一點捋順,而不久前才消失的争吵聲又去而複返。

小明笙下意識地瞥過去,這個動作被少年納入眼底。

少年好似懂了,他什麽也沒說,絲毫不嫌棄她身上髒亂不堪,擁她入懷。

溫暖的懷抱,撫平了小明笙內心所有的不安和黑暗情緒。

那時候以為那條巷子就是全世界的小明笙發現,原來這個世上并不全都是壞人。

少年覆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安慰:“不用怕。”

那是明笙第一次接受到來自外界的善意。

人啊,在什麽都沒有的時候,總是很容易被滿足、被治愈。

哪怕只是來自陌生人一個小小的善意舉動。

回憶漸漸淡去,重現在明笙眼前的是昏暗的影廳環境。

而坐在她身側的,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而是沈朝淵。

明笙也不知道今天怎麽了,會在他面前說了這麽多。

或許是觸景生情,即使改編了的,還是有着一些真實的影子。

“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麽久。”明笙從位置上起身,打算出去。

沈朝淵跟着她一起,站起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所以,那個男人呢?”沈朝淵整顆心像是被一根鐵絲緊緊擰在一起。

他在心疼,心疼過去的她。

如果,那個時候,自己要是在她身邊,那她會不會就不會遭受那些。

明笙目光暗了暗,低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良久之後,直到氣氛沉到最低點,明笙才開口:“死了。”

輕飄飄的一句,直接砸在沈朝淵身上。

緊接着她擡起頭,目光早已趨于平靜:“從樓上摔下來,死了。”

八年前就已經死了。

沈朝淵定定地看了她許久,然後說了聲對不起。

明笙釋懷地笑了一聲:“沒關系,有時候,說出來比一直憋在心裏舒服多了。”

真的就釋懷了嗎?

真相不得而知,可表面上看,就是如此。

二人從電影院裏出來,外面居然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的雨敲打在地面上,被打磨的一層不染。

夏末急雨,空氣燥熱又潮濕難耐,就像那個回憶一樣。

明笙望了一眼外面的雨,回頭看向沈朝淵,語氣溫和:“就這樣吧,謝謝你今天陪我看這一場電影,我已經很滿足了。”

說到最後一句,明笙的目光罕見得溫柔了許多。

沈朝淵知道,那不是對他的,她剛剛在透過自己,看着另一個男人。

她今天之所以會答應自己,也是因為那個男人臨時有事。

而他從頭至尾都是一個替身罷了。

氣憤嗎?

好像早就沒有了。

如若不然,自己又怎麽會特意穿着和那個男人相似的衣服。

沈朝淵可恥地發現,自己竟然連一個替身的位置都開始觊觎。

他在想,倘若自己甘願做那個男人的替身,那她是不是就會回到自己身邊,或者允許他去到她的世界裏。

沈朝淵不敢想,所以只能可恥地模仿另外一個男人,想要她的目光多在自己停留一會兒。

哪怕只是因為另外一個男人,他也願意。

明笙從包裏拿出備用傘,正準備遞給沈朝淵。

然後就聽見他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明笙。”

她拉上包鏈,擡眸:“什麽?”

喉嚨滾動,薄唇微張,那句壓在心底許久的問題,終于被他問了出來。

“如果,我願意呢?”

明笙迷惘了片刻,疑惑:“願意什麽?”

沈朝淵垂下眸,不敢她。

此刻的他像是将所有的尊嚴都不要了,只想求她一個應允。

低緩的沉沉男聲穿過空氣,停在明笙耳邊。

裹着淅瀝瀝的雨聲,沈朝淵張口,嗓音沉重暗啞:“如果,我願意繼續當替身。”

“那你願不願意回到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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