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結局(上)
第101章結局(上)
這些年來,仙族每當有大變動,凡間也會有異變。
人們推開窗,在街頭巷尾指着不同尋常的天幕,紛紛猜測發生了何事。
被晏潮生放走的說書先生,半眯着眼看向天際,一敲手中折扇,說道:“猶記得,那空桑仙将白氏大公子死時,人間的雪,下了三日三夜。”
“那洪先生,這九天驚雷,又是為何?”有人問。
世間不太平,一會兒仙族大戰,一會兒下界流竄妖族。凡人們不乞求仙族庇佑,只盼能安穩度日。
先生抖了抖衣袍,目露凝重之色,道:“八荒驚變。”
春風一口氣吹綠大地,本該萬物複蘇,然而今日的九天驚雷,令所有人感到恐懼。
凡人們無法窺伺發生了何事,看着異變的天幕,心中惶然不已。與此同時,空桑萬物凋零,仙境大門已經被毀壞,大地猶如被灼燒過。
空桑仙境一日之內被風伏命帶天兵闖入。
姬香寒站在殿中,看着赤水翀和紫夫人,她以來使的身份,勸赤水翀歸降。
她雖是赤水翀的子侄輩,然而年歲不比赤水翀小多少,這一輩少境主中,她最早掌權,也是最早臣服風伏命的。
姬香寒知道的秘密,不比他們每一個人少,她活得久了,從少幽的母親出逃開始,自己就在一步步謀劃今日的局面。
幾千年前的宴席,姬香寒還是個小姑娘,去昆侖做客,無意偷聽到密辛。
相繇帝君麾下曾有兩位大将,一是夜魔羅,另一個叫做是郗川。夜魔羅被鎮壓,郗川卻憑借自己的能力,僥幸一絲魂魄逃離。
此後在世間數年,他換了無數張面皮,數種身份,甚至魅惑了少幽的母親岚姬,與岚姬青梅竹馬“長大”,岚姬嫁給昆侖境主後,聽信郗川的話,誤以為鎮壓在昆侖禁地的靈脈眼是邪物,交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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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岚姬才知道,靈脈眼沒了,意味着靈脈開始枯竭,相繇王族也能借腹降生,自戕于世,郗川本意騙人,卻動了情,悲憤之中,去了鬼域,終日尋找岚姬的殘魂。
這件事成了昆侖境主心魔,渡劫失敗。而姬香寒,也是最早知道晏潮生會降生的人。八荒幾乎沒人知道相繇一族留了兩個心眼,一是晏潮生,二是靈脈眼,靈脈眼如同開啓一切的鑰匙,命運從那一刻開始,發生轉變,少幽不顧生死尋找母親,何嘗不是為了尋回靈脈眼,使靈脈停止枯竭。
姬香寒彼時沒能力阻止,唯一能做的,是帶着族人明哲保身,應對接下來的災禍。
當時這些大能,各有野心,沒一個會相信姬香寒,如今姬香寒能做的,也不過是為他們分析利弊。
姬香寒說:“我并非勸赤水伯父忍辱偷生,而是如今的局面,三大仙境哪怕聯合起來,也不是風伏命的對手。風伏命有汲取靈脈修煉的本事和狠心,我們誰也沒有,便注定有朝一日,他能劍指三大仙境。”
此話一出,所有人驚得面面相觑。
赤水翀也皺眉:“你是說他進步飛速,是因為汲取靈脈來修煉?”
這不是加速靈脈凋零,不顧族人死活麽?紫夫人問道:“靈脈融于仙境根基,并非靈氣,無法渡入仙體,風伏命是怎麽做到的?”
“他出生天降祥瑞,龍鳴不絕,我探查多年,方知他有轉換靈力之力。”到了如今,姬香寒也沒什麽好隐瞞的,把她調查多年的,昔日老天君,不僅借風伏命的靈力,還轉換風伏命壽命的事說了出來,一室沉默。
“靈脈給他吧。”姬香寒沒了往日的不正經,嘆了口氣,“赤水伯父,我幼時就聽過你的仁厚之名,交出靈脈,好歹能暫且保你空桑族人一條性命,即墨少幽倒是迎戰了,結果如何呢,昆侖的桃花或許數千年也不會再開,鮮血浸染整個仙境。”
赤水翀閉了閉眼,擱在以往,赤水翀定看不上姬香寒這樣帶着滿族投靠風伏命的人,如今惶惶回憶往事,他空桑折損弟子無數,連風伏命麾下也死傷不少,只有姬香寒的族人,最為安定。
那日琉雙帶仙兵去馳援少幽,赤水翀已經放下因為第五條靈脈生出的野心。
曾經四位境主中,空桑少主赤水翀最為有威信,靈力最高強。因為空桑少主孱弱,赤水翀不僅要作為父親護着女兒,也希望有朝一日空桑能在四大仙境中揚眉吐氣。
日複一日,那時琉雙還并未拿走妖骨清盈石,赤水翀也借助清盈石洗清雜念,沒想到野心漸漸化作心魔,險些帶走他的寬仁,釀下大錯。
如今他終于悔悟,明白了琉雙當初那一番話,也知道眼前的姬香寒是出自好心。
姬氏少主若存心隔岸觀火,如今擁有四條靈脈的風伏命不消片刻,就能打進來。赤水翀看向空桑老臣,目露哀戚之色。
紫夫人明白過來他的決定,寬慰道:“去吧,我們不怪境主。”
赤水翀拍拍夫人的手,心裏帶上些許暖意,外面哀嚎聲不絕,赤水翀把靈脈化作的息壤,交到姬香寒手中前,有些猶豫。
“少主可知,五條靈脈若相合,會發生何事?”
姬香寒捧着最後一條靈脈,笑笑:“赤水伯父,過剛易折,不破不立,八荒仙族本就走向敗落,不如試試賭一次?”
看着她眉眼間的自信從容,大膽果敢,赤水翀緘默。
他也曾風華正茂,意氣風發,而今真的老了,這些孩子們,卻也都長大了。
龍吟虎嘯之聲,響徹八荒每一寸土地。
少幽和琉雙還在趕來的路上,看見剛剛綻放花骨朵的花兒,一瞬凋零。
沃姜說:“五條靈脈相合了!”
琉雙抿了抿唇,她害怕空桑出事,風伏命心性涼薄,手段狠辣,昔日只怕晏潮生毀了空桑,萬萬沒想到,空桑會毀在風伏命手中。
“別怕,琉雙,或許赤水伯父已經想通。”他們和姬香寒都能想明白的事,赤水翀想來也不會再執着。
琉雙憂心忡忡。
目光觸及空桑的焦土,勾起她上輩子最害怕的回憶,她全身冰涼,恨不得沖進空桑,看爹爹和娘親是否安好。
沃姜拉住她:“別沖動,丫頭。”
少幽也說:“空桑族人都沒事,你看。”
他們混跡在風伏命的天兵中,風伏命今日大軍壓陣,以三人靈力,扮作普通仙兵,完全不用擔心被發現。
琉雙擡眸,赤水翀帶着紫夫人還有一衆空桑仙族,全部走出來,叩拜“天君”。
風伏命額間,不知何時隐隐顯露出了魔紋,五條靈脈,最後彙聚成一塊幹淨到不見任何雜質的邪骨珠。
“哈哈哈——”風伏命看着手中晶瑩剔透的邪骨珠,大笑,“皆說八荒各自安穩方長久,本君偏不信,如今五條靈脈盡在吾手,何人不俯首稱臣,什麽相繇王族,我風氏,才是世間唯一的王族。”
仙族均擡頭望着他,目露恐懼之色,到了現在,誰還不明白?什麽天君,什麽幾屆君主,風伏命從來都看不上,他要做的,竟然是早已消失世間的魔神!
五條靈脈相合的後果,竟然是彙聚成一顆邪骨珠!
不,應該說,最初它就是魔神的力量,被相繇王族守護着,以靈脈的模樣示人。直至相繇王族被屠殺,上古帝王死去,靈脈四散,鮮少有人再有人知曉這個秘密。
時隔萬年,仙族們第一次認識到,當初由于野心被推翻、還被安上無數罪名的相繇一族,竟然是邪骨珠的守護者。
相繇王族守世間安寧,其餘仙族,為了一己之私,卻設計屠戮幹淨了他們!這是何等愚蠢,何等令人追悔莫及。然而如今,誰也無法阻止風伏命了。
原本千辛萬苦才回到風伏命身邊的宓楚,看見這一幕,失聲道:“怎……怎麽會這樣……”
她一心要嫁八荒最尊貴的男子,可眼前的風伏命,離成魔只差一步之遙。
她喃喃道:“魔神,他想做魔神!”
她的夢碎得莫名,甚至開始害怕蒼穹之上那個男人。魔神短情絕愛,豈會愛她護她,他只會殺了她!
到了此刻,她方明白父親的苦心,明白樓辛竺的苦心。
宓楚恐懼不已,下意識想到父親說深不可測的那個男子,他叫什麽來着?晏潮生!對,父親說,妖族或許是世間最後回歸安穩的希望。
她終于後悔,想起那日晏潮生毀了自己體內的幻顏珠,自己費盡心思,才騙過父親,去給風伏命報信,說晏潮生活過來了,而自己能幫他攻打空桑。她在空桑長大,熟悉仙境的每一個角落。風伏命笑得莫名,卻也留下了她。
片刻前,宓楚還想着和姬香寒争風吃醋,怨她自作主張說服赤水翀歸降,看上去比自己有用。如今宓楚只想後退,寧願自己從未來過,哪怕是回父親身邊,老老實實被關一輩子都好。
下一刻,她被人吸入掌中,風伏命捏住她的脖子,笑道:“你想去哪裏,吾的天妃?”
宓楚唇色慘白。姬香寒也看向她,輕輕笑了笑。比起自己,她顯然早就知道會發生何事。瘋了,宓楚心想,這女人難道不怕“魔神”嗎?
風伏命眯眼:“蠢物,吾最厭惡背叛。”
宓楚勉強笑道:“沒有,天……天君誤會了。”
“錯了。”風伏命不悅道,“是魔神。”
宓楚對于風伏命來說,本就再沒有什麽價值,風伏命不喜歡背棄者,也不喜歡懦弱之人,宓楚背棄空桑,來他身邊,逃離樓辛竺都要跟着他,風伏命本就只當一場好戲看。
而今她退後的步子惹得風伏命不愉,眼看他要殺了宓楚,一道身影的長劍刺過來。
琉雙見了,擰起眉頭。少幽拉住她,搖了搖頭。
風伏命陰冷笑道:“敢與吾動手?”
他扔了宓楚,掌中一道華光過去,少年被擊落天際,吐出一口血來。
宓楚這才看見,是白羽嚣。她渾身一顫,一股巨大的悲哀,頃刻籠罩了她。然而白羽嚣并不看她,少年仙将,拄着劍,自己站起來。
白羽嚣看得分明,風伏命俨然就是要成魔,他一心想做魔神,早已沒了約束。
宓楚有罪,樓族長卻鎮守靈脈千年。若這件事能過去……宓楚必須關在無妄海,贖罪到死那一刻。然而風伏命當着所有人的面殺等同境主養女的宓楚,空桑其他人,日後焉有活路?
琉雙不在,兄長沒了,境主也漸漸老去,他白羽嚣便是空桑的脊骨。他若怯了,空桑衆人真的能在風伏命手中活下去嗎?
“羽嚣,退下!”白族長急忙站出來,跪下請罪道,“小兒無知,還望天……魔神陛下恕罪。”
風伏命眯起眼:“無知?他一身反骨,最适合滋養邪骨珠。”
白族長渾身一震,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風伏命哪裏是真的不容他人冒犯,他是嫌這些年靈脈枯竭,有所損耗,邪骨珠不夠強大,便拿空桑衆人的血來祭奠!
白羽嚣和白族長哪裏是如今的風伏命對手,眼見風伏命擡擡手指,他們就要魂飛魄散,琉雙咬破了唇,明白自己不能出去,她若出去了,徽靈之心保不住,才是衆生禍患。
就在此時,一聲妖鳥長鳴響起。
銀色長戟架住風伏命的軒轅劍,琉雙看着那個人,身披戰甲,擋在他們空桑仙境前面。
風伏命眯眼,道:“你總算出現了,孽畜。”
那人冷冷一笑:“孽畜是你們風氏這些亂臣賊子,本君是相繇氏最後一個,來取你狗命的相繇王族!”
琉雙隐在無數仙兵中,遙遙望着晏潮生。他眉眼桀骜,哪怕是面對拿着邪骨珠的風伏命,依舊狂妄得不可一世。
她記起很久很久以前,她還是一株小仙草,沒有化形。
仙妖大戰的戰火彌散到了蒼藍,彼時風雨招搖,所有精怪吓得不清,銀色戰甲的晏潮生,便是這樣,擡手護了他們,笑得恣意猖狂。
他随手一護,宛如心情好放個生。她卻記那張臉,記了許多年。
那時候他衣訣帶風,長戟冷銳,一眼都懶得回頭看他們這些蝼蟻,也不曾在她身邊駐足,卻是她愛上他的開始。
後來他受傷,又掉入蒼藍,她問樹爺爺:“他是誰?”
樹爺爺笑眯眯說:“他啊,是這世間唯一以妖身修鬼道之人。”
“是壞人?”
“是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