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瑤瑤剛剛睜眼,迷茫地喊了一聲:“方叔叔?”

可是自己喊完後立刻醒悟到不對。方叔叔沒有這個黑影這麽高大,而且……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說不出的氣息,竟是……那麽的熟悉。

那黑影伸手扭開了床頭的小夜燈,昏黃的燈光立刻點亮房屋一隅,柔和的燈光下,那人眉眼愈加濃重,高挺的鼻梁在輪廓分明的臉部投下暗影。久不相見,他的變化很大,似乎是比二年前更加俊美了,打理精致的發型,一身筆挺的手工西服自然洗去了以前的學生氣息,愈顯成熟,更與這鄉村屋舍顯得格格不入。

可是他的儀态表情卻那麽坦然,仿若自己就是此間的主人一般,翹着長腿安穩端坐,就算林瑤瑤醒來發現了他這個夜闖者,也沒有半點局促不适。

相形之下,林瑤瑤倒是全無準備,略微慌了手腳,只愕然盯着他,一時難以調整自己的表情。

她曾經有許多次在夢裏見過他,因為是夢,可以全無顧忌,也不需要粉飾自尊,只遵從內心羞恥的渴望哭着抱着他的腿,大聲地喊着不許他離開,而他會用一種說不出的憐憫看着她,再無情地将她踹倒,然後便是眼睜睜看着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再然後自己淚眼婆娑地醒來,睜眼到天亮。

現在呢?也是夢嗎?林瑤瑤暗自用指甲摳了摳手指,适度的疼痛讓她清楚,自己的确是醒着的。

林瑤瑤從來沒有想到,她會再見到他——而且是一睜開眼,在自己的床邊……

想到這,她努力吸了一口氣,轉身想去拿床頭的水杯。這樣突如其來的重逢,叫她驟然有些無措,不知如何招架,只想喝一口水鎮定一下,再斥責這位不請自來擅闖女孩子閨房的男人。

一只大手早一刻拿到了杯子,然後頗為紳士地遞給她。不過跟體貼的行為相比,男人說的話誠實而有失厚道:“這麽久沒見……你的樣子比以前還糟糕……”

其實不用照鏡子,林瑤瑤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确不夠光鮮。

這幾日的身體不适,讓她的臉色憔悴了很多,短發也一定睡得蓬亂翹起來,因為當初走得甚急,沒有帶多少衣服,現在充當睡衣的是一件寬大的體恤。略微松散的領口歪歪斜露出半邊肩膀……這對一向注重細節的男人來說,簡直邋遢得難以忍受。

林瑤瑤并沒有接過杯子,因為她的心情跟她現在的樣子一般糟糕,只将被子拽了拽,兜住了自己的身體,然後盡量平靜地道:“你為什麽在我的房間裏?”

廖臻将杯子複又放下,看着警戒瑟縮的林瑤瑤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麽嗎?”

林瑤瑤眨了眨眼,只覺得血液在耳膜處轟隆作響,這個男人就算不用隐氣,一雙帶着幽藍光暈的深眸只是這麽直直望着她,也能叫她四肢有些發軟。

在很早以前,她便發現這一點。都說巫山女誘惑人心,女色為患,可是廖臻身為蚩族卻有一雙妖孽以極的眼。林瑤瑤當年就是被這眸光俘虜,全無招架,渾忘了立場,以至于最後泥足深陷……

而如今,本該大徹大悟,可被他濃睫微挑,淡淡一瞥,又隐約魂魄有走失的跡象,全不受了自己的控制。

也難怪她會被族人鄙視。天生的魅惑者卻被一個蚩族男人迷失了心魂,當真是重新書寫了巫山族的歷史,被狠狠釘死在十字架上,以供後世警戒參考!

她閉眼低頭,重新收拾一下自己的迷亂,再擡起頭時,聲音略微提高道:“時間太久了,都快不記得你這個人了。你說了哪些,我哪記得住?”

面對如此不受教的巫山廢體,廖臻語氣還算和藹,只是沉默了一下,平靜說道:“我說過,不許你再招惹蚩族人,可是你這次卻将手腳伸到了敬軒那裏,瑤瑤,你越界了……”

林瑤瑤其實很想要個哥哥,就如廖臻這般盡職的,弟弟把妹失敗也會理直氣壯地為弟撐腰。若是真有這般慈愛的兄長,想一想都覺得雙肩帶勁兒,走路生風,不當個毀天滅地的混世魔王,都對不起上蒼的這等厚賜!

半夜飛來一口莫須有的妖孽大黑鍋,将她這根廢材狠狠扣在了淩亂的小床上。

背鍋俠唯有抱緊跳過來撒嬌的老虎兒,摸着它軟軟的皮毛,尋找些許心理安穩。

深吸一口氣,她努力想要跟廖臻講一講道理:“我沒有招惹他,是你弟自己莫名其妙跑過來說要養我的。”

廖臻卻眉眼不動,聲音轉冷道:“是啊,就算是廢體,魅惑男人的能力也絲毫不減,以前是我小看你了……不管怎樣,你傷害了他,這是最終的結果。”

林瑤瑤覺得現在的一切比以前做過的噩夢還要荒誕可笑,她氣急而笑,放開了老虎兒披着床單從床上爬起來,從自己的背包裏掏出了錢包抽出了十元錢,然後走回來用力扔給了廖臻。

“你弟的确被我傷害得不輕,那針應該在他的後背留下了針孔,拜托你買個好點的創可貼回去給他貼上,免得傷風感染就不好了。我能拿出的補償只有這些,若是你覺得不夠,把我的命拿去好了!”

到底是沒膽,按理說應該将鈔票拍在他自以為是的臉上才有氣勢,彰顯出自己對渣渣的蔑視。可惜沖到他面前,不知為何竟然洩了丹田的一口硬氣,只是将鈔票扔在了他交疊的長腿上而已。

林瑤瑤生氣的時候,從來不會大吵大鬧,可是那雙形狀嬌媚的丹鳳眼卻會大大瞪圓,眼圈微微發紅,眼淚要掉不掉的樣子實在是比平時沒心沒肺的樣子可愛多了。

可惜廖臻并不為所動,只是将錢捏起起,放到了床頭上,瞟了林瑤瑤要哭不哭的樣子道:“傷害了蚩族人,就不要奢望全身而退,你以為躲到這裏就安全了嗎?收拾下東西,安靜出村,你也應該不希望打攪別人休息吧?”

原來他還知道擾人清夢是不道德的!

雖然白天得到了方教授“為愛大膽向前沖”的鼓勵。林瑤瑤還是覺得自己當年真是個沒品的人,竟然愛上這麽一個除了顏值其他皆是渣渣的男人。

林瑤瑤走到窗邊,掀開窗簾看了看,院子裏還站着幾個高大的男人,隔着窗戶都能感受到他們的蚩族氣息。

據她所知,白天時村子裏有幾個巫山族的幼年體偷偷出來玩,也不知道她們晚上有沒有回去。

當精魂沒有破壞的幼年體出現在蚩族成熟體面前時,無疑是将嬌嫩毫無反抗力的羔羊擺放在了虎口前。蚩族人對于精魂俱全的巫山族人的殺戮,是深植在靈魂裏的自然反應,無師自通,避無可避!

而現在因為自己,又招惹了這麽多的蚩族人入村,無疑是将饕餮般不知怠足的怪獸引到了族人們的家門口。

她雖然生命不再久遠,可還沒有麻木到罔顧別人的性命。

就在僵持猶豫之際,隔壁房間傳來聲音:“瑤瑤,你在跟誰說話?”

原來是方教授聽到了隔壁有動靜,便起身披上衣服準備過來看看。

林瑤瑤看到,就在方教授的問話剛落時,屋外的幾個男人互相對視,其中一個從懷裏掏出了一把瑞士軍刀。

雖然蚩族人若要一個普通人的命有千百種方法,徒手便可掏心,但是為了不引人懷疑,類似利器一類致死方法似乎更好解釋。

畢竟時代在不斷進步,殺人也要講究個平易近人、中庸之道才穩妥。

而廖臻似乎并沒有阻止自己部下的意思,若是方教授看到自己被蚩族人挾持也一定會在驚呼之下喪命……時間緊迫,這不能不叫林瑤瑤立即做出違心的決定。

“方叔叔,是我男朋友和他的朋友來了,夜裏才到,沒告訴你一聲,實在不好意思!”

她一邊對着緊閉的門外高聲說着,一邊連忙走到廖臻的身旁,用眼神無聲地祈求着他。

也許是她适時露出弱者該有的乖順模樣。廖臻終于肯擡起胳膊沖着窗外的男人們輕輕擺了擺手,然後起身越過林瑤瑤,打開房門對着屋外的方教授,還算溫和地點頭說道:“叔叔你好,我是來接瑤瑤回去的。”

方教授雖然從女兒那裏聽聞了林瑤瑤當年的故事,可是從來都沒有見過故事裏的這位男主人公。身為普通人,是對于蚩族人的隐氣更是不敏感。

他只是驚訝于這男人怎麽深夜來接人?

而廖臻出衆的相貌和不俗的談吐氣質實在不像為非作歹的惡人。方教授心內暗自驚訝林瑤瑤竟然結交了這麽出衆的男友,看來她已經能夠放下之前那段孽緣,開始新的生活了。

既然廖臻肯配合,林瑤瑤連忙在大背心外胡亂套了一件外套,将老虎塞進貓袋裏,然後對方教授道:“我男朋友的爸爸病重,他想看我最後一面,所以我男朋友來接我回去,我這就要收拾東西走了,麻煩你等秦牧雨來的時候跟她說一聲,叫她不要擔心我。”

反正廖臻的父親已經去世多年,希望廖先生能原諒自己一時的口忌。

雖然覺得女孩子大半夜跟一個男孩子出行不妥,可方教授畢竟不是林瑤瑤的父親,而且人家男友找來的理由不容反駁,他也不好參與。既然林瑤瑤并沒有絲毫受脅迫的樣子,甚至親密地拉着那個英俊男人的手,就不再阻攔了。

當林瑤瑤跟着廖臻從房屋走出來的時候,有一個男人幫林瑤瑤拿少得可憐的行李和裝着老虎兒的貓袋。

看着方教授一直好奇地看着廖臻,林瑤瑤便主動握住廖臻的手,盡職扮演情侶的模樣。幸而那大手僵硬了一下,但并未掙脫,只任憑着她松松地握着。

當出了方教授的小院時,林瑤瑤立刻識趣地松開了,沉默地走在他的身後,在濃黑的夜幕下,看着他寬大的背影……

廖敬軒難道被關在別墅有什麽不測嗎?不然為什麽能勞動這位極度厭惡自己的男人親自出馬?看他的樣子,似乎如今在蚩族裏有很高的地位,同自己相比,他應該是過得不錯,也不知心胸能不能就此開闊些,不跟她這個廢柴太過計較……

不過當她努力思考自己的處境時,突然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一行人腳步交疊在黑夜裏甚是沉重,可是全村的狗兒都沒有發出叫聲,全失了平日裏的警覺。

按理說,蚩族人的隐氣是霸道富有侵略性的,狗兒最為敏感,往往會在蚩族人靠近時猛吠示警。正因為如此,龍眼村裏蓄養了許多大犬,畢竟這裏靠近巫山族地的入口,村裏又多是普通男人,多些預警總是好的。

現在足有四五個蚩族人行走在村中,那幾個一臉煞氣的跟班雖然刻意收斂隐氣,但是因為精魂等級不夠的緣故,始終無法像廖臻一般盡數收斂。

可不知為何,有如此明顯的蚩族隐氣,村子裏卻鴉雀無聲,沒有一只狗發出示警聲。偶爾有狗從栅欄裏探出頭來,看到了走在前面的廖臻時,也吓得悶哼一聲瑟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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