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過在臨上車的時候, 梁慎言對跟他身後送行的廖臻道:“尋常的大家族,自由尚且不易,更何況你, 萬事可不要太較真……”
梁慎言并不是太了解廖臻當年的戀情,但是從他弟弟廖敬軒的嘴裏聽過一二, 廖敬軒也不願多談,只說是那女孩倒追他哥哥,最後也不甚了了結束,看上去也不是什麽刻骨銘心的愛戀。想來也必定不是因為什麽情傷。
他能看出廖臻之所以不願受了長老們的擺布, 應該就是高傲的性格使然。可他身為族長在婚戀生育後代的事情上,必須足額完成規定的任務,這位族長大人眼界太高,也不知什麽樣的女子才能入了他的眼。
他這次回來前, 也是受了幾位長老的囑托, 讓他這個好友催一催廖族長抓點緊,蚩族人的壽命眼看着縮短, 他若是不帶頭抓生産為族人做出榜樣,蚩族優秀的血脈豈不是後繼無人?
送走了不太擅長當說客的好友。天色已經大晚,不過廖臻在命人用紙盒和彩紙包紮了貓科頭骨後,還是返回了市區。
當他開車來到公寓樓下時,夜色濃稠, 映襯得燈火輝煌, 他一擡頭便看到那最高層亮着的燈光。
此時已經很晚, 林瑤瑤早就應該睡下了。可是她習慣給還沒有回家的人留燈, 以前是如此,現在還是這樣。
他舉步入了電梯,等到了樓層開門。卻看見她睡在沙發上,抱着老虎兒縮成了一團。
這個白天林瑤瑤過得很充實,用牙刷仔細地刷洗了原木地板的每一個縫隙,又重新上蠟。還給客廳大魚缸裏的魚兒們換了水。
中午的時候更是拆掉了所有的窗簾按在浴缸裏清洗,更是做了一頓甚是豐盛的晚餐。
不是她潔癖症發作,而是林瑤瑤心緒很亂,擔憂着秦牧雨和秦阿姨,震驚于母親突如其來的舉動,更不知如何面對好友……畢竟是自己的母親才造成了她們現在的困局。林瑤瑤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讓自己像個陀螺一樣轉起來,才能平複一下心緒。
而現在,她累得好不容易睡着了,下意識的肢體動作一下子出賣了她的內心。
廖臻知道這麽蜷縮成一團的睡姿,是她內心極度不安時才會有的動作。
那時,她假借勤工儉學的名義接近了他們兄弟,可是卻時不時會流露一副惴惴不安神情,特別喜歡白天在他家做家務時偷懶睡覺,卻總是像貓兒一般縮成一團……
沒心沒肺的人減壓的方式也挑着惬意的來,壓力越大,吃得越多,睡得越香。虧得巫山族人的體質得天獨厚,才沒傻吃蔫睡成胖子。
他走了過去,彎腰抱起她,準備把她送回房間裏好睡得安穩些。可是剛把她放在床上,林瑤瑤就驚醒了。
她看起了睡得有着懵住了,迷迷糊糊看見廖臻後,脫口便問道:“廖臻,我該怎麽辦?”
廖臻坐在床邊,低着頭,目光溫柔地看着她道:“什麽該怎麽辦?”
被他這麽一問,林瑤瑤三魂六魄全回魂了,她平常人當得太久,總是會忘記廖臻的另一個身份對于巫山族人來說是多麽可怖,族中的內亂,何嘗不是蚩族人伺機而動的大好時機?
于是她這一吓,睡意全無,半咬着嘴唇道:“做了個噩夢,說……說夢話而已。”
廖臻定定的看着她,目光一點點轉冷,似乎有些明白她不安的由來。八成是聽到了什麽風聲,了解到了巫山族發生了內亂。于是他站起身道:“說你一直沒有什麽長進,連說謊也這麽拙劣,說吧,是哪個巫山族人偷偷聯系了你?”
林瑤瑤将被子裹了裹,保證自己密不透風,把臉埋進枕頭裏充當鴕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廖臻這話八成是試探,若換個時間,林瑤瑤是會更好的裝一裝,蒙混過關的。偏心緒煩亂,又剛剛睡醒,一試之下,立刻露底。
過了半天,卻沒聽見他的逼問聲。林瑤瑤扒開被子,看見廖臻竟然在客廳拿着她的電話在翻看。
What!他倒是年年有長進啊!現在居然開始侵犯人的隐私了!林瑤瑤騰得一下蹦起來,沖上去跳着腳兒跟他搶手機。
可恨廖臻的身材高大,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腦袋不讓她往上竄,另一只手的大拇指飛快移動,來回實驗解鎖的密碼。
林瑤瑤被他按成了地缸一時動彈不得,只暗自慶幸自己沒有用前男友生日做密碼的惡俗習慣,讓他試吧,反正手機密碼若是按錯的次數太多,會自動鎖死……
可是廖臻的拇指上下翻飛,三下五除二,只聽咔啪一聲手機解開了密碼鎖……
林瑤瑤倒吸了一口冷氣,其實她設置的密碼更惡俗,是她向他第一次表白的日子。記得那個特殊日子的前一天下午,夏雨驟降,下起了傾盆大雨。她原本在大學的宿舍,直到臨近晚上,突然想到廖臻在圖書館,便拿着雨傘帶着雨衣跑去接在圖書館看書的廖臻。
當時的情形,直到現在她還記得清清楚楚,在已經閉館的圖書館門前,他白衣長褲,勾勒得颀長腰身誘人楚楚,在雨霧的彌漫下,看得人心跳怦然。
那時的她,因為族中交代的任務遲遲不能完成,剛遭了母親的責問唾棄,她當時是立意要偷偷溜走了,拼着族長許諾的大好前程不要,就算身無歸處,被族人當了叛徒也無所謂!什麽巫山族蚩族,她只是個想要好好上完大學的平凡女生好不好?
而那時的他,是這夢魇般日子裏慰藉心靈的聖光一般的存在,無論何時看到,心內都能歸于甜蜜。
他看到她來送傘,卻并不領情,表情淡漠讓她先回去,直言自己借了些年代久遠的文獻,怕雨水打濕,所以寧可等雨停。
她當時毫不遲疑地脫下了自己的雨衣,讓他用來包裹書籍。
那天雨太大,打不到出租,公交車又遲遲不來,當倆人在滂沱大雨中并肩前行時,高舉長傘,半個身子在傘外的她轉眼的功夫就被澆得透心涼。
回到廖臻他家時,廖敬軒看着儀态整潔,只淋濕了褲腳的哥哥,再看看渾身濕噠噠的她——長發貼臉,渾身顫抖,活似剛從井裏爬出來的貞子一般,當真是泾渭分明。毒嘴少年忍不住嘲諷她是不是巴結得太厲害?就算喜歡哥哥也不至于這般低三下四,全失了女孩子的矜持。
而當時的她因為被廖敬軒說破了心事,整個人都像炸裂的貓兒,連傘也顧不得拿,便急匆匆地跑回到了自己宿舍。
結果一顆芳心燃燒,後半夜直接燒成了四十度。
還是第二天時,舍友拜托前來送傘的廖臻幫忙,才将她送到了醫院。
她燒得糊塗,加之去意已定,竟有些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決然,拼着最後的機會在病床前拉住了他的衣角,大膽表白。
那樣的勇氣,現在回過頭來想還真是讓人坐卧不安,恨不得能切除記憶腦體,一忘了之。
最起碼,步入社會多年的林瑤瑤,現如今是絕對沒有那樣的灑脫膽大,視死如歸的精神。
可是,當時更叫她沒有想到的是,青年聽到了她的話後,沉默了一會說道:“既然這樣,那就交往試試吧……”
她若再有些世故,懂得看人眼色,應該能察覺到他當時的興味索然。可當時的自己偏偏歡喜得要炸裂了,只覺得男神點頭,人生圓滿,再其後的故事,就全怨不得別人了。
那一天,被她用紅色的筆日歷牌上标注了紅心,它曾經代表着她大學校園的愛情甜蜜。可是後來,她用那一天警醒自己——不知進退,活該萬劫不複!
現在看來,深淵掉的還不夠徹底,本以為他不會注意的日子,竟然被他一下試了出來。
可是廖臻為何能猜出這個日子?林瑤瑤腦袋亂亂的,随即被怕族人秘密被他撞破的擔憂所取代。
可惜廖臻已經查閱到了方文熙發給她的那條信息。
他晃了晃手機,扶着林瑤瑤的後腦勺問:“她是誰?”
林瑤瑤緊閉嘴巴,合成了一條縫。她現在怎麽樣都無所謂了。可是方文熙不同,就算她掩藏氣息掩藏得再好,也不會是蚩族人的對手,若是被廖臻發現,一定是羊入虎口!
廖臻也知道她的樣子是問不出來的,想了想,按動着手機發出了信息,林瑤瑤争搶不過他,只能伸着脖子看,他寫下是:我知道了些秦姨的近況,明天中午十二點,時光咖啡店不見不散。
敲完之後,他長指一動,微信便發了出去。
她知道,廖臻是在用她的手機設下陷阱,将逃亡的族人一網打盡!到時候不止方文熙,就連好不容易逃出來的秦牧雨也在劫難逃!
林瑤瑤這一刻可真要炸裂了,她氣急而泣地大喊:“廖臻!你太卑鄙了!”
就在她大喊的那一瞬間,客廳的魚缸竟然爆裂開來,魚缸裏的三尾金龍魚竟然同時震動身體,産生步調一致的共鳴,擊碎了魚缸,然後如彈簧發射一般朝着廖臻襲來。
廖臻一邊伸手擊飛三條筆直如箭的魚,一邊手疾眼快地按住了她的睡穴,注入隐氣,這種古老失傳的技藝對于撫慰人心倒是更立竿見影,讓她立刻進入昏睡狀态。
當林瑤瑤眼前一黑昏迷的時候,那三條殺氣騰騰的魚,也頓時像抽了元氣一般,無力倒卧在玻璃殘渣裏垂死掙紮。不一會就不動了。
老虎兒湊到了三條死魚跟前喵喵叫,而廖臻在這一片狼藉的客廳裏緊鎖眉頭,
他需要冷靜一下平複心緒。因為方才林瑤瑤瞬間爆發的精神力,竟然跟巫山族族長苗青宮的精魂之力不相上下。
控制高級哺乳動物相對容易些,可是林瑤瑤竟然能操控毫無傷害力可言的魚類,擊碎魚缸并襲擊他,這等不容小觑的精魂力,難道也是那個镯子賦予她的嗎?
廖臻遲疑地摘下了她的手表,只見她的手腕凸起了一圈,仿佛皮膚下被嵌入了一圈異物一般,凸起的花紋,更像是什麽古老的文字……
說實在的,廖臻雖然不是個習慣吃後悔藥的人,但他的确有些後悔方才的處理方式,他不該将她逼得太緊,林瑤瑤方才精氣洩露得太厲害了!
雖然這座公寓是他精挑細算,大廈乃至四周的住戶都被他仔細過濾,确保無蚩族或者巫山族人的存在,但若一旦被人覺察,都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想到這,他揉了揉眉心,看着她昏睡中的臉,淡淡道:“關鍵時刻,你的選擇從來都不會是我。”
平和聲音裏,是無盡寥落……
林瑤瑤被隐氣封住睡穴後,一時半刻是不會醒來的。
廖臻第二日早早來到了時光咖啡館等候。當方文熙進入咖啡館時,立刻發現氣氛不對,整個咖啡店的人竟然在她進來時,紛紛起身離開了,她一眼便發現了坐在最顯眼位置的廖臻。
她不動聲色轉身想走,魏庭如門神一般将店門封得死死的。
方文熙心知落了圈套,沖着魏庭咧嘴一笑,突然出拳狠狠魏庭的面門襲來。
巫山族人都是嬌弱的,單薄的身體盛裝着可怕的精神控制力。可是方文熙不但身上全無巫山族幼年體的氣息,而且出拳的狠準就算在男人中也是相當可怕的。
魏庭方才仔細留意了方文熙的脖子,在她的脖子後面有一條淡淡的青痕,那是巫山族人特有的腺體,一旦切割便宣告精魂被廢。
所以他這才斷定這位二十多歲,健壯得像健美運動員的女人竟然也是巫山族人。是以方才集中精力用來對抗她可能釋放的精神力。
可誰知道這個精魂沒有完全進化的幼年體竟然不走尋常路,凜冽的一拳讓魏庭這麽健壯的蚩族人竄出了一管鼻血。
而且這姑娘的身手敏捷,速度遠超正常人,一拳之後,又一個掃堂腿撂倒了魏庭之後,轉身便跑。
因為缺少巫山族氣息的刺激,魏庭遠遠沒有狂化的爆發力,可他畢竟是黑魂級的族中戰士,剛開始吃了這巫山族女人不走套路的虧後立即反應過來。飛快爬去,一下子将方文熙撲倒,卻又被她反身側肘擊中了小腹。從魏庭悶哼的聲音看,這一拳同樣力道十足。
李傑森都看傻了,覺得一定是地球污染得太厲害,長出了這麽一個畸形的巫山族人,在魏庭持續挨揍的局面下,他小聲問廖臻:“董事長,用不用我上去幫忙?”
廖臻喝着香醇的藍山咖啡道:“不用,你若上去,不是逼着魏庭自裁嗎?”
這話不輕不重,飄入了魏庭的耳中,當真是讓這個平日裏沉默寡言的蚩族戰士品嘗到了火山爆發般的羞愧感,這下不用什麽氣息刺激,全身的隐力一下子爆發了出來,迅速擊退她的攻勢,并且一把抓握住了方文熙的脖子,指甲爆出長刺,便要刺破她脖子後面的腺體。
“住手,将她帶過來!”就在這時,廖臻開口說話了。
看魏庭還不松手,方文熙挑了挑眉,對他道:“嗨,幹嘛呢!瘋狗,你主子發話了,還不挪開你的爪子!”
能抵抗住強大精神力的黑魂戰士,都是忍字功一流,可是魏庭生平第一次差點破功,恨不得一下子結果了這個嚣張的巫山族人。
方文熙眼見跑不了,幹脆整理了下運動衫,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廖臻的眼前,瞟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手機,認出那是林瑤瑤的,便笑了笑道:“行啊,這麽大費周折下套,說吧,想問什麽啊?”
廖臻上下打量着方文熙,淡淡道:“應該是我問你,這麽大費周章的接近林瑤瑤,是準備要她做什麽?”
方文熙冷笑着道:“她那麽一個軟囔囔的人,我能指望她幹什麽?你以為我會像他媽那樣,逼迫着她這麽一根廢柴做什麽潛伏任務?”
廖臻想了一下問道:“你不像是從族地出來的人,你究竟是什麽人?”
現在落入了蚩族族長的手中,方文熙也懶得隐瞞身份了,徑直道:“我是明星方文珊的親生妹妹,很小就跟姐姐出了族地,一直在外面求學工作,像普通人一樣生活,要不是因為我姐姐的死,才懶得跟你們這些肮髒的蚩族人打交道呢!”
“所以……你接近林瑤瑤是準備查明殺害你姐姐的真兇?”
廖臻問清了她并不是巫山族地任何一系的人,只是單純與秦牧雨私交甚篤後,淡淡道:“林瑤瑤應該會跟你說,我并沒派人殺害你的姐姐,現在也沒有必要撒謊騙你。若是方小姐能表現出适當的誠意的話,我是很樂意幫忙,解決一下你和秦牧雨小姐目前的困境的。”
秦牧雨冷笑道:“我被你們抓住就算了,技不如人,打不過就要服輸,可是你們休想用我套出秦牧雨!”
廖臻覺得跟這位壯實的巫山族人浪費的時間也夠多的了,徑直說道:“若想套出她,壓根不需要用你張嘴,就在方才你報出名字的同時,我的秘書已經将你的底細查得掉了底兒。你的人生軌跡,所有可能落腳藏身的地方應有盡有,不如你來看看,還缺什麽吧。”
說着,一旁一直敲打電腦的李傑森走過來,将電腦屏幕對着方文熙。列出地圖上标識的紅點。
當鼠标挨個劃過時,廖臻一直靜靜地看着方文熙的表情,突然淡淡說道:“停。”
然後他在方文熙微微震驚的表情裏看向了地圖——那是一處老居民區,即将拆扒的舊單元。
“你看,我需要知道的,壓根不用你說出來,若想碾死你們,更是不費摧毀之力,我若是你,寧肯多一點信任,表達适當的善意,為自己争取翻身的機會,方小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方文熙的性格倒甚是豪爽,沉思片刻道:“說罷,你想怎麽個合作法?”
……
林瑤瑤醒來時,有一瞬間甚至不願睜開眼睛。
可惜有一雙手,一直摸着她的臉頰。
她以為是廖臻,厭煩地揮手拍打,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小壞蛋,睡覺也打人!”
林瑤瑤猛地睜開眼,卻發現秦牧雨正帶着疲憊的笑容,坐在她的床邊。
林瑤瑤騰地做了起來,緊張握住了秦牧雨的胳膊,顫聲道:“你……你沒事吧?”
秦牧雨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我沒事情,倒是你怎麽像大病一場一樣?臉色白得吓人。”
林瑤瑤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她昏迷前盡是對自己的自責,以為害得好友下場凄慘,卻沒想到睡醒的功夫,秦牧雨卻奇跡般地心平氣和地坐在自己的床邊,說自己是“小壞蛋”。
不能不叫她有些啞然。若她沒記錯的話,廖臻不是設了全套要抓捕她們嗎?秦牧雨為何這般安寧的樣子?
在客廳的吧臺那調酒喝的方文熙這時拿着一瓶紅酒走了進來,對林瑤瑤說道:“不錯啊,櫃子裏全是好酒,冰箱裏也全是好吃的。嗨,軟蛋睡夠了的話就起來吧,聽說牧雨說你廚藝不錯,給我們做點吃的。”
秦牧雨聽了立刻瞪她道:“方文熙,她現在的狀況開不起玩笑,別這麽跟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