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君衡出門去機場接紀骁前,先在家裏點好了菜。
謝平雲看着林君衡連菜單都不需要就報了一系列菜,說完之後,忽然又停頓了一下,叫對方等等。
“你們這有什麽海鮮好吃?”謝平雲聽到林君衡問。
林君衡聽了會,說:“紅蟹和龍蝦吧。”
謝平雲走了過去,本想讓他不必在意自己,然而這時林君衡又接到了一個來電,林君衡先把餐廳的電話挂了,看了眼屏幕,沒着急接新的電話,擡頭問謝平雲什麽事。
“你忙。”謝平雲說。
林君衡就接起來,一邊随意聽着,一邊拿起西裝外套。
“我知道他還有一個小時就到了。”林君衡說,“用得着你說嗎。”
林君衡沖謝平雲擺擺手,謝平雲點頭,林君衡就又對電話說:“行了,出門了,別催了。”
對方不知說了什麽,林君衡笑罵道:“遲到我讓他把你的頭當球踢行不行?怎麽這麽煩啊……”
林君衡聲音漸小,而後門咔嚓一聲輕響,謝平雲就什麽也聽不到了。
一個小時後,謝平雲去訂好的包間裏等林君衡。
半個小時前,林君衡給他發信息,問他到了嗎。
謝平雲回撥了電話。
“到什麽。”謝平雲問。
電話那頭,林君衡愣了一下,才說:“你不打算去我們的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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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平雲不認識紀骁,與林君衡的其他朋友,也至多只有一面之緣。
他不明白為什麽林君衡假定他應該在。
林君衡沒有得到答案,就說:“你不去也可以……沒關系。”
“你想我去?”謝平雲問。
“當然。”
林君衡回答得這樣肯定,沒有一絲遲疑,好像有一個謝平雲應該知道的理由。
所以謝平雲說了好。
只要林君衡想就可以,他不知道理由也可以。
謝平雲坐了大概二十分鐘,包間門被推開了。
門驟開時的嬉笑聲有種熙攘而擾人的熱意,一下沖破了包間的冷清。
林君衡為首進門,随後跟着一個年輕俊朗的男人,男人臉上有未收的笑意,看到謝平雲,愣了一下。
“怎麽有人?走錯了?”男人——紀骁,問。
林君衡輕咳一聲。
“這是謝平雲……我戀人。”林君衡說。
紀骁又是一怔,仔仔細細地看了謝平雲一眼,忽然吹了聲口哨。
“行啊兄弟。”紀骁搗了林君衡一拳,“我出國四年你花了四年,現在總算要定下來啦?”
林君衡沒來得及回答,紀骁又上前兩步,朝謝平雲伸出手:“我紀骁,林君衡發小,剛從國外回來。”
謝平雲站起來,握了一下他的手,只是說:“謝平雲。”
林君衡剩下的朋友也全進了包間,看到謝平雲和紀骁握手,都彼此隐晦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嬉笑交談。
林君衡輕微地皺了皺眉,拉開謝平雲旁邊的椅子,說:“坐。”随即自己率先坐了下去。
其他站着的人才又閑聊着落了座,但是沒有人坐林君衡旁邊的位置。
好像天生是知道留給誰的。
而後,紀骁坐在了林君衡的另外一邊。
謝平雲從側面看紀骁,承認杜陽确實是對的。
他和紀骁,在長相上,确實具有某種相似。
然而那是純輪廓性的相似。紀骁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笑,那是一種擁有太多,而完全不吝于分享的笑容。
非常溫暖熾熱。與謝平雲截然不同。
紀骁同時也在看謝平雲。
“你和我想象過的……完全不一樣。”紀骁說,“我還以為會是個跟林君衡一個路數的——再不濟也是個溫柔解語花——才能降住他呢。”
“別亂說話。”林君衡警告他。
紀骁充耳不聞,又問周圍的人:“你們沒有一點意外嗎?”
他旁邊的人神色詭異的遲疑片刻,紀骁忽然醍醐灌頂:“你們都知道啊!”
“靠。”紀骁憤憤地抱怨道,“本來林君衡跟我說好了的,定下來了第一個給我看,結果我反而成為了最後一個——我就不該出這個國。”
哦。謝平雲想。幾乎恍然大悟。
原來是曾經說好了。
所以要謝平雲來。
紀骁念了一會,又自動進入了告小狀模式,興致勃勃地跟謝平雲說:“我早就跟林君衡說了,叫他別浪了,早點認真找一個,他一直不聽我的。”
林君衡反唇相譏:“我也早就說了,你女朋友不靠譜。”
紀骁嚎了一聲:“不就告個狀嗎,至于這麽狠的對我嗎!沒女朋友了,那是前女友!”
林君衡喝了口茶,語調放緩了。
“你要談錢就談錢,要談感情就感情,千萬別想着用錢去換感情。”
“我以為她也想跟我談感情。”
“在她不停從你口袋裏拿錢的時候?”
“你之前對待情人的時候,不也是要什麽給什麽!”
“你也說了,那是情人。”林君衡說,“我沒想要感情。”
謝平雲忽然說:“是麽。”
林君衡驟然一僵。
紀骁嘎嘎地樂了,說“林君衡你也有今天”。
“廢話那麽多,”林君衡敲敲茶杯,“你還想不想要禮物了。”
紀骁一疊聲地說我錯了我錯了。
林君衡拿出一個小盒子,朝紀骁推了過去。
“我開了啊。”紀骁問。
“開。”林君衡道。
紀骁打開表盒,哇了一聲。
“酷啊!”紀骁說,把表拿了出來,戴在手上,又朝其他人展示。
謝平雲本不想多看,然而紀骁分外熱情地伸着手轉了一圈,這塊表也到了謝平雲的眼前。
這是一塊镂空的月相表,銀灰色,齒輪層疊,精密而冷硬。
它無疑很好看,卻并不是謝平雲熟悉的那塊表。
謝平雲轉頭去看林君衡,新倒的茶水霧氣蒙蒙的,遮住了林君衡的眼睛。
謝平雲看不清他的神色,也并不知道為什麽,那塊林君衡打心底喜歡的表沒有送出去。
或許是因為覺得紀骁會更喜歡這塊吧。
後來飯吃完了,時間還早,就說要去ktv。林君衡說了句老套,不過也沒掃興,一班人還是浩浩蕩蕩地去了。
到了ktv,紀骁先進去占了個位,在一個桌角處,燈光較暗。林君衡拉着謝平雲過去。
坐下來,林君衡拉了一下謝平雲的衣袖,問他要不要唱歌。
謝平雲抽回手,輕微地搖頭。
然後林君衡被紀骁叫了一聲,林君衡就轉過頭,聽了會,加入他們的談話。
謝平雲聽着他們在聊一些他不懂,也并不感興趣的東西。家世、經歷差距太大,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林君衡忽然轉過來,握住謝平雲的手,興致勃勃道:“紀骁的馬球打得很好——和我差不多,所以他們老是不讓我們分在一個隊。他說在國外認識了一個很有天賦的新人,改天和我們一塊玩,但是這樣人數就不夠了……”
謝平雲半撐着頭,含糊地應了一聲。他用手擋着ktv閃到灼眼的光,眼睛盯着林君衡一張一合的唇。
是紅色的,微微濕潤。
林君衡忽然閉上了嘴。他看出謝平雲的心不在焉,也猜測到他對此并不感興趣,因此吞下了“不如我改天教你,我們一起和他玩”的建議。
雖然林君衡覺得謝平雲一定也會很有天賦。
進來時燈光被開成紅紅綠綠的群魔亂舞模式,一道綠光恰好打在謝平雲的側臉,映出他長長的眼睫。
那光妖異,閃得像要自燃,而謝平雲的神色仍然是平靜而冷淡的。
林君衡有時候會去想,究竟什麽能打破這樣的平靜。
他從一開始就好奇。
林君衡第一次見謝平雲,是在一個酒吧。那是一個清吧,林君衡喜歡那裏民謠歌手微沙的嗓音,便也經常去。
那個民謠歌手長得很清秀,在幽幽燈光下唱着涓涓心事,很有味道。
那天有人喝醉了,非要民謠歌手唱一曲不知道是什麽的歌,歌手一開始說不會,架不住醉客止不住的要求,最後低聲下氣地和他協商了,換了一首唱。
唱到一半,醉客跳上臺,罵罵咧咧地說唱的是什麽東西。一邊說,一邊動手動腳。林君衡離得遠了,不知道醉客是在占便宜,還是在打人。
就是那時候,謝平雲手一撐也上了臺,鉗着醉客的脖子,把他扔下臺。
謝平雲松手時,冷漠地眼神在酒吧裏掃了一圈。
林君衡就是被那一眼擊中了。
醉漢轟然落地,他同樣醉得不清不楚的同伴暴怒,咋咋呼呼的一擁而上。
謝平雲被一堆亂七八糟的人圍着,林君衡看不清戰況。
後來保安把人給拉開,林君衡才看到謝平雲臉上有一塊小小的擦傷,而其他人就吃虧得多了。
不過林君衡依舊覺得那塊擦傷有些礙眼。
多好看的一張臉啊。
後面林君衡又觀察了一會,發現謝平雲只是一個服務員而已。他可能只是因為離得近,就出手管了。林君衡揣測得津津有味。
酒吧的老板很講理,并沒有責罵謝平雲。林君衡看到謝平雲擡手按了按頭上的傷,不知判斷出了什麽,很坦然地放下手。那時有人伸手結賬,謝平雲就走了過去,甚至沒去清洗傷口。
林君衡特意招手叫他過來,點了個不打算喝的單,發現謝平雲居然還挺有禮貌的。
一種冷冷的,我一點也不在乎你但是随便禮貌一點對你我都好的态度。
林君衡要走了,就叫着“帥哥”把謝平雲再次叫過來,讓他結賬,給了錢,又多給了他幾百塊。
謝平雲黑曜石一般的瞳孔看着他,眼底平靜無波,說,“這是幹什麽?”。
林君衡燦燦爛爛地笑,說小費。
謝平雲把錢放在桌上,說我有工資。
林君衡沒有動那些錢。
“我沒有任何其它意思。”林君衡說,“只是表達對你剛剛維護正義的行為的感謝。”
謝平雲沒有理他,轉身去吧臺結賬。
林君衡就任由那些錢放在那裏,自己走了。
他以為謝平雲會收下。畢竟謝平雲一看就是來酒吧勤工儉學的學生。
直到他下次來酒吧,結賬時發現賬目少了,一問,才知道謝平雲給他人工“記賬”,那些錢全當“充值”,用下次消費來抵扣。
那時林君衡以為這就算拒人千裏了。後來他才發現,原來謝平雲下定決心跟一個人劃清距離時,那個人連示好的機會都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