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與元姐兒用了晚膳, 賈琏第二日便回了國子監。第三日寶玉滿月, 賈琏聽了元姐兒的話并沒有回來。

寶玉的滿月辦得很低調,這可能也與王夫人想要讓大家都忘記那個流言有關系。不過無論這個滿月宴辦得是否盛大,一個月大的寶玉不介意旁人的言語譏諷, 但做為另一個當事人的王夫人則是沒有那麽好的胸襟。

因為本着低調的原則,所以請的都是賈氏一族以及王家和史家的親戚。但那些女眷隐晦的打量以及故作無知的詢問都讓王夫人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僵硬。

賈氏一族的宗人都圍着寧國府的太太和賈母說話, 王家是王夫人的娘家,到是由着王夫人親自接待,史家那邊來的客人到是邢夫人招呼的。

史家那邊史老太爺還健在,雖說年紀比賈母小了幾歲,但年輕的時候過上戰場, 上了年紀腿腳什麽的便都不太利索,平日裏除了上朝便哪都不去。

史老太爺有三子, 也就是說賈母有三個侄子。這三個侄子,只有兩個年紀大一些的在京城, 史家三老爺則是帶着家小在任上。

史大老爺自出生便帶了弱症, 這些年勉勉強強活到現在, 已經是富貴人家天天用好藥吊着的成果了。

史大老爺身子不好, 除了婚前收了一個通房,這些年并未再納妾。一妻一妾倒也都有生育, 只是這麽多年一直沒有養住, 全部夭折了。

寶玉出生前史大老爺唯一的嫡子好不容易養到兩歲,不想繼承了他老子病弱體質的小娃娃也在一場降溫後沒了。至此,史大老爺一房包括正房太太在內, 所有人都倒下了。之前賈母派了賈赦上門去探病,便是因為這事。

今日寶玉辦滿月,史家便只有史二老爺帶着他的正房太太史二夫人過來了。

史二夫人其實并不怎麽喜歡王夫人,當然她也不喜歡之前的張氏。相較于這倆位賈家的原配正室,史二夫人倒是對邢夫人的感觀非常不錯。

心眼少,說話也直白。跟她說話都不需要費心算計,小心提防。有的時候邢夫人說出來的話,也能讓史二夫人捧腹一笑。

于是今天史二夫人一來,先是給賈母請安,向王夫人道喜,然後又象征性的看了一眼寶玉,誇了一句有福相,便坐到邢夫人旁邊與邢夫人小聲聊了起來。

史二夫人喝了口茶,然後小聲的問邢夫人前些日子的流言。“聽說你前陣子犯了紅眼病?那個綠柳不是看着挺好的,這是心大了?”

邢夫人面上一讪,有些不好意思,“綠柳挺好的。”看了一眼王夫人,又看了一眼被奶娘抱着的寶玉,邢夫人面上流露出一抹失落。

史二夫人一見她這個情況,便知道這個紅眼病是眼饞人家生孩子。而不是妻妾争寵。“快将臉上的表情收一收,讓姑媽見了,指不定又要說你了。”

邢夫人聞言,倒是聽話的将臉上的酸意收了。然後又小聲的與史二夫人說道,“雖說我沒生下一兒半女,不過琏兒和迎姐兒對我都還算孝順恭敬。總比那位與親生閨女弄得跟仇人似的。”

說起元姐兒,史二夫人還擡頭看了一眼室內,發現并沒有見到元姐兒的身影,便小聲問元姐兒怎麽不見,真的是用血抄經書病重了?

邢夫人點頭又搖頭,“年輕姑娘吃兩頓好的,就能補回來。我聽說是那位特特讓人給元姐兒傳了話,說是不讓她出來了,讓她安心養身子。”頓了頓,邢夫人用帕子遮住嘴用着只有她們倆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道,“我看呀,八成是怕元姐兒出來了,大家都誇元姐兒孝順呢。”

史二夫人細想了一下,确實是這麽個道理。

今兒這種場合,無論是誰誇元姐兒一句知禮孝順,那都差不多是指着王夫人的鼻尖說她刻薄呢。

女人在一起,就特別的喜歡說一些八卦是非,道人長短的話。有的時候并不是心懷惡意,不過是不走心的閑聊。

從王夫人說到元姐兒,又從元姐兒說到賈珠。榮國府裏壓根沒有秘密,尤其是大房有綠柳做陣的時候,邢夫人能知道的消息就更多了。

聽到賈珠的親事有些艱難,史二夫人也有些唏噓。這事還真的不怪別人,全是王夫人自己作出來的。

正月裏來史家吃席面的時候史二夫人就聽說了二房惦記賈琏監生的事,現在又時不時的傳出,若是不是賈琏拿走了府中的監生名額,賈珠也不會在親事上這麽難找。

其實也不是難找,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罷了。

高的高攀不起,低的不願低就。抱着個國公府的牌子,實際上只是一個沒啥前途和建樹的五品官家的長子身份。

在這個時代以娶媳娶低,嫁女嫁高的世情來看,心高氣傲的王夫人是不會同意自已的長子娶一個父兄低于五品的姑娘的。

史夫人正與邢夫人說着王夫人的不如意事,一耳朵便聽到賈政在前院派人傳了話來說是給賈珠定下了一門親事。

史二夫人與邢夫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是對這個消息的驚吓。

就以賈政那行事為人到底是怎麽在小兒子的滿月宴上給大兒子定下親事的?

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當這種預感襲上心頭的時候,史二夫人與邢夫人都慢慢的将視線轉向賈母和王夫人所在的位置。

果然,賈母那張常年累月都要慈祥十二個時辰的臉上,已經收起了慣笑,面無表情的樣子,任誰看了,都知道賈母這是不高興了。

王夫人的臉色那是更加的不好,兒子的親事,怎麽沒有跟她說一聲就定了下來呢。這麽草率,有沒有将她放在眼裏。

最重要的是,今兒小兒子滿月,她并沒有大辦,請的都是近親族人,她男人到底是咋給她兒子訂的親事呢?

因為這件事情,王夫人神思不定,就算是之後的滿月宴,她的笑容也帶着幾分無力牽強。

等到所有的客人都走了,賈政才從前院回到榮慶堂來。不等賈母問,王夫人便問賈政到底給她兒子找的是誰家的姑娘。

聽到王夫人這麽急切的問話,賈政還能端得住。不過看到他老娘也是一臉的催促之意,賈政這才給賈母與王夫人解惑。

“兒子有個門生,姓傅,名試,今科舉人。兒子見他學富五車,出類拔萃又長得眉清目秀,心中甚喜。又聞之他有一妹,待字閨中,兒子想着,咱們這樣的人家,結親并不需要太過于看重門第。便做主為珠兒定下這門親事。”

今科舉人?

進士赴春闱,舉人考秋闱。這才五月份,哪來的今科舉人?其實說來說去,不過是沒考上春闱的落魄舉人罷了。

想到這裏,王夫人捂了捂胸口,心中對于這門親事越發的不看好了。

“不知這傅家祖籍哪裏,家中可還有什麽人?”賈母想了一下賈政剛剛說的話,越發覺得不對勁了,能在這種宴席上給自家妹妹定下親事的人家,怕這規矩二字也是生疏的了。

而且一個當兄長的就能決定妹妹的親事,想來這兄妹的雙親已經不在世上了。喪婦長女......

“傅家也是金陵人士,其祖上到與咱們家有些淵源。至這一代,家中只有二子一女。現長子在金陵祖居,次子便是這個傅試,去歲便進了京城,如今帶着個幼妹過活。雖說父母早亡,但規矩人品卻是極好的。兒子聽聞傅家在當地也是頗有孝賢之名的人家,聘傅家女為婦,當不辱沒珠兒。”

行了,不用說了。這門親事,她絕不同意。

王夫人的臉色變來變去,心中正在想着如何将這門親作廢時,站在一旁聽了個大概的賈赦便帶着邢夫人對着賈政一頓恭喜。

仿佛賈政長了一對孫猴子的火眼金睛,在一堆的瓦礫中挑了顆珍珠給自家兒子當媳婦一般。

賈政聽到賈赦與邢夫人這麽熱情的誇贊和恭喜,心中極是得意,面上倒也露出了幾分來。

他難道不想給兒子娶個高門大戶的兒媳婦?

他想,他非常的想。

然而情勢比人強,他們二房一沒名聲,二沒地位,想要娶上這麽一門親事,那是比登天還難。

珠兒今年十六,元姐兒十三,若是倆人年紀換一換,珠兒的親事也不必如此着急。等到元姐兒在宮中得勢,什麽樣的高門貴女娶不來。

只可惜,珠兒偏長,蹉跎不起。

再一個,不過是元配嫡妻。若是能用來挽回一下他們二房的名聲,到也值得了。

賈政這位正經的賈二老爺,當初能跟着閨女的奶娘來點不可言說的桃色事件,那麽時至今天,誰又能指着他真正的謙恭端方呢?

二房經歷的一切賈政都看在眼裏,感受在心裏。在家裏時,他可以将這些事情都推到王夫人身上,呵斥她胡作非為。可在外面,他就是想要說這一切都是婦人主意,也得有人給他機會,讓他說才行。

他日日去衙門上差,同僚的那些白眼與鄙夷讓他如芒在背,恨不得再不出府門半步。

這些日子以來,賈政一直在為二房尋找出路。也是在今天,在他看到傅試的時候,終于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若是他為自己的長子求娶一位寒門女子為妻,是不是就可以挽回一些二房的名聲?二房名聲好了,長女進宮的路也能更順暢一些。

至于名聲挽回來以後,這位長子媳婦會不會被婆婆苛刻,會不會因為自知身份低微,自漸形愧,郁郁而終,那就不是他一個做人公爹的人應該過問的了。

想到這裏,賈政又看了一眼屋內,發現并沒有看見元姐兒的身影。眉頭微微蹙起,不過轉瞬便又放下了。

只要将來長女在宮裏走的遠,走的穩,也不枉費他費的這一番心意。

......

知子莫若母,賈母只聽了賈政幾句話便明白賈政的考慮。想到二房現在勢微,名聲又已經壞得不能再壞,一時間倒是覺得這也算是個不錯的辦法。只是,

“罷了,我不過是他的祖母,自古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唆之言。你是珠兒的老子,他的親事你們覺得好便是了。鬧了一天,我也乏了,你們都去吧。”

“可,”王夫人剛要說話,便看見賈母已經閉上了眼睛,咽下口中的未盡之語,只得跟随其他人行禮送出去。

出了榮慶堂,王夫人又與賈政恭的禮送賈赦和邢夫人回東大院,這才一路沉默的回到榮禧堂。

一到榮禧堂,還不等王夫人說什麽,趙姨娘便迎了上來。

“老爺可是回來了,人來人往鬧了一天,老爺定是累壞了,妾身早就備下了熱水,老爺再不回來,水都要涼了。”說完才仿佛剛看見王夫人一般,笑着給王夫人行了一禮,然後便一臉期盼的看着賈政。

賈政清了清嗓子,“既如此,那便去你那裏洗漱吧。”說完又吩咐了王夫人早些安置便領着趙姨娘走了。

王夫人看着賈政與趙姨娘相攜離開的背影,氣憤至極。

一對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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