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恃寵而驕”

厲其琛回王府時, 溫如意正在芷園內, 但依舊是沒什麽頭緒, 因為穆苓鳶知道的也不多,她這年紀, 對這些事都不甚了解。

溫如意也沒來及見到王爺, 厲其琛回去後只換了身衣裳,呆不過一刻鐘又匆忙離開了王府,只命人交代下來, 讓她們在府中等候,對于宮中的事也沒有詳說。

其實不止是她們, 對京都城內許多接到這個消息的人而言,都是猶如平地投下的雷, 炸的人措手不及, 又因不了解情況,鬧的人心惶惶。

雖說這些消息最初只是傳到各府邸,但傳開去很快,京都城的上午,大街小巷的氣氛都很怪異, 開鋪子的不敢大聲招攬客人, 有些酒家幹脆直接閉門謝客, 平日裏客人絡繹不絕的布莊和幾家銀樓也沒什麽人來。

似乎大家能做的也就只有等,等宮裏再傳出消息來。

這一等便是兩日。

溫如意對這個日子非常的深刻,四月初二淩晨,她從夢中驚醒過來再也睡不着, 才問過豆蔻時辰,寅時差一刻,忽然,屋外傳來了鳴鐘的聲音。

分不清是哪個方向傳來的,總覺得四面八方都在敲鐘,聲音沉悶而綿長。

緊接着,整個京都城嘩然而起。

在屋內守夜的豆蔻急忙起來,将準備的素衣取出服侍溫如意穿好,推開門讓綠芽送水進來時,屋外的鐘聲更響了,而芷園那邊,在鐘聲響起來的第一時間就已經派人到各院通禀。

溫如意是懷揣着一份複雜的情緒跟着王妃一起上馬車前往宮中的。

與她而言皇上駕崩這件事,難過不是重點,更多的是在意之後即将發生的事情,自古帝皇駕崩,有些能太太平平的将皇位傳下去,有些卻是要經歷一場血腥,歷史上最有名的幾場變故,不說念書時所學,在電視劇中就已經被翻來覆去拍了許多遍,其中不是沒有立過太子的,可要争奪皇位的時候,誰還管有沒有繼承人。

而這樣一場權利的變更,通常傷亡都很重。

溫如意掀開簾子朝外看去,此時城中早已戒嚴,街上滿是來回巡邏的官兵,各府邸或早或晚,在鐘聲響起後的一刻鐘內也都出府趕往宮中,天未亮的街上,滿是馬車跑過的聲音,而跑過之後,又是寂靜。

大衛的律例,官員及诰命需入宮哭靈随祭,在外任職的官員在官衙中哭靈,普通百姓則在家中,入宮後溫如意她們跟随宮人前往殡堂,在殡堂內哭靈。

這樣的哭靈要接連持續三日,殡堂內的氣氛很是凝重,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哀傷,溫如意與吳媚兒跪在一處,前面是皇上的一些妃子,她們身後都是诰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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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亮時,嗚咽的哭聲中,忽然傳來一聲極為悲悸的哭嚎聲,溫如意擡眸看去,殡堂門口,兩個宮人攙扶着舒昭儀,幾乎是跌進來的。

舒昭儀額頭上還裹着月子中的布绫,已換成了銀白色,待她撲到靈柩前,力道大至兩個宮人都扶不住她,還是在那兒負責燒紙錢的宮人上前攙扶住才不至于摔倒,身上披着的衣服緩緩罩下後,露出了舒昭儀蒼白的臉。

那神情,讓原本就被這氣氛渲染的有些難受的溫如意,心中一顫。

殡堂內這些人的神情都是哀傷的,但哀傷之餘,各有各的情緒,前面那些妃子哭的不能自已,有對皇上情誼很深,也有考慮到今後的處境為自己哀傷的,但和舒昭儀比起來都不一樣。

因為溫如意從她臉上看到了想要跟随前去的念頭,那是比絕望更甚之的眼神,最後演化成了一個字。

不好!

溫如意手撐着蒲團想要起身提醒,那邊舒昭儀已經朝靈柩那兒撞去,幸虧守在那兒的宮人阻攔的快,用自己的身體阻擋了一下,舒昭儀被人扶住後整個人癱軟在地,呆呆的看着靈柩,淚如雨下。

這時殡堂外皇後帶人匆匆趕到。

勸慰聲很輕,舒昭儀的神情漸漸有了變化,溫如意大抵是能猜到皇後勸說了什麽,四皇子年幼,到現在不過出生半月,要讓他這麽小就沒了母妃,今後要怎麽活下去。

片刻過後,皇後命人攙扶舒昭儀離開,舒昭儀卻是不肯,就跪坐在靈柩旁邊,溫如意看清楚了她口型中的話。

我要留下來陪他。

皇後看了她一會兒,最終還是由了她,命人照顧舒昭儀,自己則很快帶人離開。

溫如意的這個角度能将舒昭儀的神情看的很清楚,她一直看着那靈柩,眼底的情深和悲悸摻雜在一起,叫人不得不動容,那樣一副病容的神情中,自己都将将要倒下,溫如意又看到她嘴角微動,似是在與棺椁對話,旁若無人的。

那應該就是愛吧,願意與他同生共死。

在皇宮之中,最難能可貴的,恐怕就是這樣的愛。

下午時幾個人過來請舒昭儀離開,應該是太後派來的,以她如今的身子骨,也确實是不能繼續再跪在這兒了,勸說過後,又呆過了快一個時辰才離開。

接下來的這兩日,舒昭儀都來過殡堂,臉色是一日不如一日,第三天來時,她已經是德妃。

原本應該是留到四皇子滿月時宣讀的晉升聖旨,變成了先帝遺诏,舒昭儀被冊封為德妃,尚未滿月的四皇子封趙王,大喪過後她就可以跟随四皇子出宮住到趙王府去,不必留在宮中。

這天下午,德妃來時什麽都沒說,便是跪在那兒,除了流淚就是燒紙錢,一個時辰後被人攙扶離開,在邁過門檻時,驟然暈倒。

溫如意只是個外人,而外人都看的為之動容的事,當事人又是何等的悲傷。

三日哭靈後是三日随祭,皇上駕崩喪事禮儀很大,溫如意她們跟随着跪拜,折騰下來,即便是沒暈過去,人都瘦了一圈。

這些宮中妃子大都撐不過六天,有些到了第二日便倒下了,诰命夫人中也有年邁的,到了後面幾日,太後娘娘體恤,都叫人扶下了下去休息。

第七日,發喪。

在大衛,發喪下葬後,王公貴族回府齋戒,朝中大臣官員是要留在各部院府衙中齋戒,不可回家,那些閑散官職的則是要齊集巷外齋戒,溫如意是在發喪後的第三天才見到王爺。

此時距離他回到京都城已經過去了十二日。

春日明媚,四月裏是踏春的好時節,往年的這個時候家家戶戶或近或遠都會安排出行,官府中也有幾日假,但今年,先帝駕崩,城中禁一月嫁娶,百日作樂,也沒誰敢這時出去游玩,皆是呆在府中。

定北王府內亦是安靜,溫如意帶着豆蔻到琢園,書房外,蘇嬷嬷見她來了,擺手讓墜兒她們下去,輕輕敲了下門:“王爺,溫側妃來了。”

等了會兒後沒有回應,蘇嬷嬷松了一口氣,示意豆蔻在外面候着,只讓溫如意一人進去。

溫如意從豆蔻手中接過了食盒,走入書房,迎面就是一股濃重的墨味。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被關上,屋內暗了不少,溫如意掀開半垂的簾子,那邊光亮處,厲其琛負手站在窗邊,聽到她放下食盒的聲音,緩緩轉過身來。

一身素衣,摘了發冠的頭發只簡單束着,倒是少幾分淩厲,而溫如意的第一感覺便是他瘦了。

一個時辰前蘇嬷嬷派人到小庭院請她,說是王爺一天一夜不曾吃東西,又不允許別人入內,就想讓她過來勸一勸。

溫如意倒不是覺得自己在王爺這兒會有多特殊,而是這麽長時間不進食,加上之前接連十來日的忙碌,身體肯定是要支撐不住的,再怎麽樣她都要來試試。

“前幾日下了一陣雨,廚房裏買了些新鮮的香蕈,妾身讓張大娘煲了香蕈湯,煮了些面,您嘗嘗。”溫如意一面說着,一面從食盒裏端出碗來,香蕈湯底,上面又添了切片的燒肉,一些蔥花碎末浮在湯上,香味四溢,引人垂涎。

溫如意轉過身将筷子遞給他,厲其琛沒有動,只是看着她,背光處,多日沒能休息的眼眶泛了些青,眼神更顯暗沉,溫如意就這麽望着他,近到能看得清他沒刮的胡子,還有身上能與面湯香味區分開來的墨香。

換做是別人,這會兒早就放下筷子了,可偏生是溫如意,手都酸了還這麽擡着,有着任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把握和自信,他一定會吃的。

不知過去了多久,厲其琛的視線從她臉上落到了手上,聲音低沉:“誰讓你來的。”

溫如意放下筷子,側身拿起擱在碟子內的調羹,舀了一勺的湯往上遞,噙着一抹笑意:“王爺回府已有幾日,妾身想着您應該很忙,所以之前不敢打擾。”

迎上她的笑意,厲其琛的眉宇微不可見松了些:“放着罷。”

“得趁熱吃,再過會兒面可就坨了。”溫如意放下調羹後側身挽住了他的手臂,這點距離輕輕一推,人就能坐下來,再将碗朝他面前挪了挪,從食盒中端出了一些點心,殷勤道,“您嘗嘗。”

厲其琛拿起筷子,嘴角輕輕一牽,得寸進尺這四個字,再沒有人比她用的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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