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帶着貪欲去創作的人，談何……
這周虞芷已經是第五次得知, 沐冠羽又一大早的來見自己，又是一早過來也不打擾誰，就只是站在大門口, 仿佛一根直愣愣的木頭樁子。
“您今天還是不見沐先生嗎？”管家在一旁請示虞芷，好在老宅這邊平時不會有閑人出沒, 否則以沐冠羽這架勢, 早就成了他人口中的談資, 最重要的是會連累虞芷的名聲。
“人家既然這麽執着見見也無妨。”
虞芷應得很随意，管家有些不解，他在虞家工作了大半輩子, 心裏自然偏向虞芷，而且這個沐冠羽一看就不像好人，管家其實不太贊同虞芷和這種人多接觸。
沐冠羽盯着眼前的地面神思不屬，眼神并沒有聚焦，乍一看頗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
其實他來找虞芷也沒有什麽具體的事情，就是想見見她，這麽多年他只在虞芷的身上感受過溫暖，而今心裏唯一的執念成了笑話，沐冠羽覺得自己仿佛是一艘偏航的船, 寬闊無垠的海面四顧茫然，他找不到指引方向的燈塔。
沐冠羽怎麽都沒想想到, 林舒雅竟然那麽快就和沐沛達成了合作，而沐沛和沐封的行事作風則完全相反, 比起沐封徐徐圖之的行事風格, 沐沛則更喜歡一招斃命。
林舒雅找上沐沛的時候，對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沐冠羽深知沐家那些人并沒有從心底接納自己, 但先前他一直堅信自己是沐封的兒子，自然能有恃無恐和他們周璇，可現實給了他狠狠地以巴掌。
他的生父并不是沐封，而沐冠羽一直抱有幻想的母親，也不過是個用了手段試圖嫁進豪門卻最終失敗的女人。
那些所謂的疼愛和情非得已，統統都不過是那個老婆子的一面之詞，目的也很簡單。
年紀大了總歸要有人養老，有這麽個出息的外孫，便宜不占白不占。
沐冠羽唯一慶幸的事情就是他至少真的姓沐，雖然是沐封大哥沐拓的種，但好歹進沐家也算名正言順。
至于沐封肯捏鼻子認下自己，一來是還念着那麽點手足之情，畢竟沐拓沒有子嗣，沐家老爺子發過話，為了沐拓以後有人續香火，需要從沐封膝下過繼一個兒子給沐拓，但這事兒沐封的妻子一直不同意。
沐冠羽找上門來的時候，沐封就知道自己的心事得到了解決，不僅如此，沐冠羽還是和自己一樣的稀有血型，不過是個私生子的名頭，給了也就給了。
自己的出息兒子不用過繼給沐拓，妻子也不會因為這事兒整日不安，關鍵是沐冠羽還能給自己和寵愛的小女兒當“血袋子”，而沐冠羽身為沐拓的兒子，自然沒有資格碰沐封的産業，橫豎這筆買賣不虧。
沐沛找上沐冠羽的時候，只是為了告訴他當年他母親為了攀附豪門，到底都做了什麽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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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自己是那個人爬錯了床認錯人的結果，沐冠羽只覺得惡心又惡寒，沐沛将他最後的一絲僥幸都毀了個幹淨。
沐冠羽再也沒有借口安慰自己，當年或許是沐拓先欺騙了那個女人。
“找我有事？”身後清潤舒緩的聲音打斷了沐冠羽的聯想，虞芷的聲音宛如一根救命繩索将他拉回人間，沐冠羽面露驚喜轉身看向對方。
結果對上的卻是一雙沉靜疏離的眼睛。
虞芷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看不出是高興還是厭惡，反複只是在處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這讓沐冠羽感到絕望。
哪怕虞芷眼底對自己抱有一絲厭惡也好，至少證明他還能影響虞芷的情緒，可看虞芷的樣子，沐冠羽不得不接受現實，現在的他在虞芷眼裏恐怕比不上路邊的一株野草。
虞芷穿着一身閑适的衣服，站姿有些放松，但她的腰背并沒有因此變得垮塌，依舊亭亭玉立，甚至比一般人還多一些慵懶随性。
“你終于肯見我了。”暗啞的嗓音昭示着沐冠羽昨晚的徹夜未眠，眼底的青黑以及眼裏的紅血絲絲毫沒能讓虞芷動容，對面的人依舊是一副尋常的冷淡模樣。
倒不是虞芷不忍心才來見沐冠羽，相反她是掐着時間，在沐冠羽心裏防線即将撐到極限的時候才決定見他。
虞芷輕笑了一下，聲音淡淡地說道：“訴衷腸的話就免了，有什麽事你直說吧，虞家向來做不來推搡吵鬧的事情。”
這已經是明着指責沐冠羽，他自以為深情的行徑，實則是在道德綁架給他人造成困擾。
習慣了虞芷溫厚大方的行事，不其然被虞芷這麽對待，沐冠羽一時有些怔忪，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直到虞芷等的不耐煩轉身打算走人，沐冠羽才慌忙喊住對方，“虞芷，如果一開始我沒有設計師這層身份，你還會對我這麽好嗎？”
頭發被風卷起，虞芷擡手将頭發順到耳後，這才開口說道：“如果你沒有設計師這個身份，我們一開始就不會有任何接觸，你的假設根本就不會存在。”
“可抛開設計師的身份，我還是你的租客，不是嗎？”沐冠羽有些着急，他現在迫切想得到一些認同，可不等他靠近，虞芷就率先一步往後退了半步。
戒備又疏離。
看清虞芷的動作後，沐冠羽一瞬間停下了所有動作，只拿包含期盼的眼神看着虞芷，然而他注定要失望。
“如果你不是盛亞看中的設計師，頭回見面你就該搬離虞家的莊園，後來同意你繼續暫住也只是為了我自己的工作方便，這其中沒有絲毫你所認為的東西存在，明白嗎？”
明白嗎？怎麽會不明白？如果他沒有足夠的能力，虞芷根本不會和自己産生交集。
失落嗎？憤怒嗎？都有的，可要怪虞芷嗎？自然是要怪的。
心火焚燒五髒六腑，沐冠羽雙眼紅得幾乎要滴血，原來一切的好都是假象！這個女人所做的一切都包含着虛僞和作假，枉費自己一腔真心為對方悸動。
沐冠羽覺得眼睛幹澀的厲害，他強撐着盡量不去在意，直直看着虞芷，“所以你陪我參加沐家的品鑒會，也只是為了看戲？”或許沐冠羽自己都沒察覺到，他的聲音裏已經有了一絲絕望。
“那倒不是。”虞芷轉動着手上的指環，回答的語氣依舊漫不經心，殊不知這簡單的一句話，卻又再次給沐冠羽注入了無限希望。
可不等沐冠羽的心從低谷升起，虞芷下一句卻又将他打入萬丈深淵。
“那天在墓園你的狀态有些奇怪，加上你又信沐，自然會給人一些遐想，陪你參加品鑒會不過是想驗證自己的猜測，事實證明我猜的還挺準。”虞芷像是對自己的判斷很滿意，嘴角甚至帶了些笑意。
“虞芷你他媽夠狠！”
惡狼終究撕破了自己的僞裝，這是沐冠羽第一次以真實面孔對人，可對面的人卻絲毫沒有意外，這讓他心裏的絕望愈加深重。
所以，她其實早就看透自己了是嗎？
不等沐冠羽自己想出答案，虞芷就又給了他致命一擊。
“先別忙着生氣，你處心積慮接近我不就是為了借勢嗎？那作為回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有什麽不可以的嗎？”終于轉夠了指環，虞芷擡頭看向沐冠羽，“你連給孤兒院介紹捐贈人都鬧得大張旗鼓，不就是為了博個好名聲，為自己成功回到沐家造勢嗎？可見你也不是什麽心思純正的人，你自己都立不住腳，還想要別人真心以待？不覺得可笑嗎？”
虞芷的語氣很輕，甚至稱得上溫柔，可沐冠羽卻覺得這些話，每個字都像一根鋼針，一下又一下紮進他腦海深處，讓他原本就暴躁混亂的思緒越發難以清明。
意識到自己的僞裝早已在虞芷面前無所遁形，沐冠羽已經連說話的語氣都沒有了，他和虞芷的相識就帶着算計，對方又怎麽可能真心待自己呢？
沐冠羽覺得自己悲哀極了，就連他的出生都包含算計，沒了用處便被人棄如敝履，唯有努力讓人看到自己的價值，才能被人看進眼裏，好不容易遇到個自以為是真心對待自己的人，卻不知道早在第一次見面，對方就看透了自己。
一直以來沐冠羽都以為和虞芷的交往，主動權始終在自己手上，知道現在才意識到，風筝線其實早就落到虞芷手上，更叫他絕望的是，明知道虞芷對自己不過是看戲，他卻依舊舍不得這份溫暖，至少虞芷連消遣自己都做的十分坦蕩，是自己把機會硬塞到對方手裏。
他承認自己貪戀虞芷身上的溫暖，他不想放手。
絕望過後從小養成的勝負欲很快壓倒一切，沐冠羽重新看向虞芷，“如果我只是個純粹的設計師，我們之間是不是會不一樣。”
“不要侮辱設計，你這種人永遠都不可能純粹。”虞芷說完便轉身往回走，她知道今天過後，沐冠羽性格裏的偏執會将他帶往一條不歸路，剩下的一切不過都是他咎由自取。
帶着貪欲去創作的人，談何純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