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跟天使回家了
曲悅聽聞這話,難受地揪緊了落在身側的裙擺。無法抑制、無法控制地用力扯着,扯得上身裙子與肌膚相連的地方都疼得厲害。
這世上,真正對他好過的人,屈指可數。
齊逸是一個,但他不曾欠齊逸什麽。
齊含是一個,可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将齊含推入火坑。
這種難受,像是有人拿針在他心上一點一點地紮着,疼得細小卻尖銳密麻,讓人出于自保拼了命地想做些什麽安慰自己,卻又怎麽碰觸不到那引起疼痛的根源。
他寧願齊含恨他,罵他,打他,甚至舉槍殺了他,都比現在這樣對他來得更容易接受。
“你別說了……”曲悅用力搖頭,他向後挪動,拉開與齊含的距離,“你一定是搞錯了,你被槍打傷了,所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齊含聽聞曲悅的話,睜開眼睛認真看着對方:“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那日曲悅穿着和現在身上一模一樣的裙子走到他身邊,對他說的話,他現在都還一字不差地記得。
所以就徹底放下防備,心動了,喜歡上了。
哪怕他能察覺到曲悅身份不簡單,哪怕他知道曲悅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必有目的。
無論真相是什麽,他都認了。
思來想去,或許這一生,都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像曲悅一樣,為他穿上漂亮的粉色裙子,明明美的高高在上,卻穿過衆人,主動停留在了渺小的他面前。
這樣的感動可遇不可求,可能一輩子都遇不上,一旦遇見了,就是一輩子。
他那時多想留住曲悅,可是卻又喜歡到舍得放對方走……
“你倒是夠癡情。”齊束看戲看夠了,把槍在手中轉了個圈,“知道我為什麽要殺你嗎?”
Advertisement
齊含轉頭對上齊束的視線,那黑洞洞的槍口正對着自己,他卻沒有絲毫要求饒或者閃躲的意思:“我沒有興趣知道。”
齊束嘴角勾出一絲笑:“很好,但是我有興趣讓你知道。”
“因為我向來不近人情的小寵物,居然允許你靠近。局面在我的掌握下失控了,這感覺很不好。”
“所以……”齊束将子彈上膛,“你因曲悅而死,懂?”
曲悅聞言,痛苦地咬緊牙關,想把所有難堪的淚水憋回去,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想逃避一切,這樣他就不用去承受這些了。
他為什麽要出現在這裏,他就該早點去死才對……
齊束開槍的那一瞬間,曲悅迅速擡起頭,用盡了他一個殺手這麽多年所訓練出的最快的速度,撲過去想為齊含擋下這一顆子彈。
但是很奇怪啊……
明明齊含從未刻意訓練過體格,明明他也沒有刻意鍛煉過自己的反應速度,卻在曲悅攔在他前面的那一刻,瞬間抱着曲悅翻了身,将曲悅牢牢護在懷中。
子彈打穿胸膛的時候很疼,特別疼,心是真的被穿孔了,破了或者是裂了,但是垂眸時,看見曲悅安然無恙地靠在自己懷中的模樣,齊含松了口氣似的,笑了。
血源源不斷地從齊含口中溢出,不小心弄濕了曲悅的裙子。
他有些歉疚地擡手擦了擦曲悅的裙擺,但不知道為什麽,越擦越髒……
重複幾下這樣的舉動後,他放棄似的停下了舉動,輕聲道:“口袋中的懷表……嵌入的……是你的照片……”
曲悅抓住他的胳膊,極為認真地聽着。
只是齊含的話已經沒了後續。
在曲悅絕望的注視下,他原先緊緊抱着曲悅的手,因為生命的喪失緩緩垂落。徹底地從他心中的神祗身上,掉了下去。
如此地倉促,都沒能允許他把剩下的言語訴盡。
他想說,沒得到曲悅的允許私自用了,希望曲悅別生他的氣。
他還想說,曲悅穿裙子時,真的很漂亮很漂亮。
曲悅睜大眼睛看着齊含合上雙眸的模樣,在眼眶打轉的淚水瞬間沿着面龐滑落。
他好難過……
執行了那麽多次任務,親手了結過那麽多人的性命,見過那麽多人在自己眼前死去,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難受過……
曲悅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拿出齊含口袋中的懷表,打開。
那上面的照片,是自己穿着白色的裙子,赤腳站在門邊沐浴陽光的模樣。
齊含之所以最喜歡這張,是因為曲悅此時含笑的姿态,像是上帝派來人間的天使,來領在人群中躲避了二十年的他回家。
不過現在的結局剛好,齊家太殘酷,他終于逃離了來自身份的約束,終于可以無懼家人的責備穿着他心愛的裙子,在天堂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地奔跑。
他跟天使回家了。
齊束收回槍,檢查了下曲悅的傷口後,彎下腰将曲悅從地上抱起:“心疼了?”
曲悅垂下眼簾,握緊手中的懷表不回話。
“曲悅,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為誰落淚。”齊束回話,“否則下次給你的教訓,遠不止是當着你的面殺了他這麽簡單。”
曲悅聞言,聽話地擡起手擦去面龐上的淚痕。
兩人走遠後,剩下的黑衣人滅了屋內所有的保镖活口,紛紛撤離。
齊逸混在隸屬于黑衣人內,跟着出了門。他看着齊束将曲悅放上車,後退幾步跑遠了,下令讓屬于他的黑衣人勢力撤退。
齊逸坐上自己的車,小心尾随在齊束的車後。
真是非常漂亮的局,一石三鳥……
如果他沒猜錯,劉洋必定是齊宇的人。
利用曲悅吊齊含上鈎,然後再派人除掉齊含,順理成章栽贓到劉洋身上。
死了兒子,老頭子必然會查下去。
齊宇就算無辜也難逃其咎,失去劉洋這一大勢力不說,很有可能會被老頭子責罰。
但齊束親自動手,倒是讓齊逸有些吃驚。
冒着大風險,當着曲悅的面殺了屋子內任何一個黑衣人都能動手幹掉的齊含,只是想給曲悅一個教訓?
齊逸蹙緊眉頭。
也是,若不是齊束突然出現,逼得他不敢貿然動用自己的勢力,或許現在他現在已經把齊含和曲悅救出來了……
還是來晚了啊。
從遲于齊含進入屋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晚了……
齊束将曲悅送入了醫院,在曲悅進手術室拆線消毒的那一刻起,到被推入普通病房打點滴,齊束倒是罕見地沒有去工作,而是全程陪同。
曲悅靠在病床上,睜眼看向天花板,唇色依舊蒼白。
“痊愈後不會留疤。”齊束坐在曲悅身側,為他倒了杯水。
曲悅一聽這話,痛苦地蹙起眉目,偏過頭,把齊束隔絕在自己的餘光之外。
“你想鬧到什麽時候?”齊束問,“齊含對你來說真有這麽重要?”
“你殺了我吧。”曲悅閉上雙眸,輕聲道。
齊束聞言,眸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而後他笑了笑:“沒有我的允許,你連死都死不了。”
曲悅深深吸了口氣,又疲憊地把氣息吐出去,不再開口。
齊束揉了揉曲悅的腦袋:“好了,劉洋這件事,是我欺騙你在先。但我沒打算讓他碰你,如果你因此生氣,我可以向你道歉。”
曲悅仍舊不開口。
“等你恢複好了,我帶你去挑槍。最新出來的一批槍,有的手感不錯,你應該會喜歡。”齊束繼續道。
曲悅挑戰齊束耐心似的,一聲都不吭。
齊束不知道是哪裏不對勁,搞得他有些煩躁。不過見曲悅這副憔悴虛弱的模樣,他又實在沒法說重話去責備。
他耐着性子一直陪伴,直到夜快深了,老頭子招他回家,齊束才站起身道:“病房外有黑衣人把守,齊宇和老頭子暫時查不到你這裏,安心養好身體。”
曲悅閉上眼睛不理會。
齊束離開後,病房內再次陷入了沉寂。
室內空氣流動緩慢,厚重得像是被摻雜過多的水,讓人感到窒息。
曲悅緩緩坐起身,拔了手上的針管,扯開病服,開始一圈一圈拆紗布。
齊逸爬上四樓,打開病房的窗戶時,看見曲悅的舉動,心裏堵得厲害。
他走過去,坐在曲悅床邊輕聲道:“悅悅。”
聽聞齊逸的聲音,曲悅身軀一顫。他停下手中舉動,擡起眼簾對上齊逸的視線。
“快要十二點了,悅悅沒回來,所以我過來接悅悅。”齊逸笑了笑,“悅悅你是不是受傷了,傷好之前是不可以拆紗布的。”
曲悅垂下眼簾,不回話。
“悅悅,跟我走吧。”齊逸說着,彎下腰背對着曲悅,等曲悅上來,“我說過,如果有壞人來了,我就帶悅悅一起跑。我來兌現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