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今天的勞動課往後延幾分鐘。”上課鈴還沒響, 葉副校就進了教室,她讓班上的幾個同學去把還在外頭浪的同班同學喊了回來。
這忽然被喊回來,大家便有幾分不知所措, 不知道葉副校忽然要說什麽。
在這種時候, 便有些今天幹了壞事的同學恍若驚弓之鳥, 生怕是自己做的小動作被老師發現, 迅速低頭, 整顆心七上八下。
東城小學是沒有什麽體育課的說法的, 他們只有勞動課。
勞動課一般來說, 就是幹活,通常是整理學校的雜草,或是在學校後面開墾的菜田裏勞作,早年學校還養了幾只雞, 但後來管理嚴格了, 便取消了養殖的環節,偶爾王校長去釣魚,便會将這魚充做可供學生觀察的動物。
葉副校扶了扶眼鏡, 看着講臺下的學生有些感慨。
她多希望在這坐着的每個學生都能多讀書、讀好書, 可是很多事情, 哪裏是她一個做老師的能夠決定的?
葉副校回過身,在黑板上寫下今天的主題:“學習經驗分享。”
“同學們,大家都知道,咱們班現在多了兩個特殊的小同學,他們倆之前都是在家學習, 成功跳級的同時,在這回的期中考試上還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老師呢, 想請寧知星和寧知中同學來和大家分享一下學習經驗。”
“三人行必有我師,兩位小同學非常優秀,大家可不要覺得人家年紀小就不認真聽,掌聲歡迎他們上臺。”
看着寧知星和寧知中繞過同學上臺,葉副校的眼神有些許的感動。
在她的教學生涯裏,遇見過許多不一樣的學生,而寧知星和寧知中,便是她最喜歡的那種。
聰明機智、認真上進、樂于助人,她很難複述出當時聽到寧知星主動提出要分享經驗的感受。
不過她也是沒想到這兩個孩子這麽受歡迎,剛剛一聽他們倆要上臺,同學們可別提多熱情了。
終于到了目的地,兩人走上講臺,正要開口,剛剛還在熱烈鼓掌的同學們差點悶笑出聲,怕好朋友尴尬,只得捂着嘴強強忍住。
這可不是他們嘲笑同學,而是眼前的場景太過好笑。
Advertisement
只見寧知星和寧知中走上講臺,一個露出來了一個腦袋、另一個只露出來了一雙大眼睛。
葉副校也忍俊不禁,忙拿了板凳要他們能站在上面。
寧知星有些不太好意思,向來事事算好的她居然在身高上棋差一招。
這也不能怪她,她這潛意識覺得自己老高了。
再看看旁邊的哥哥,果然人來瘋,一點都不怯場,站在椅子上威風洋洋,還在和下面的小夥伴擠眉弄眼呢!
“同學們,今天我和哥哥——寧知中同學,是想來和大家分享一下學習經驗和我們求學的過程的,互相幫助,大家一起進步,比我們自己考得好要重要得多。”
這就到了寧知中的環節了,寧知星瞥向了哥哥,她這幾天可和哥哥對了不止一次稿子。
通過後世的經驗,寧知星深知包裝的重要性。
同樣是個學習方法,是幹巴巴的直接描述要人能記憶深刻,還是帶上什麽高大上關鍵詞的能要人難以忘懷呢?這顯然是後者。
寧知中接收到了妹妹的信號,便直接開始,他說話間不自覺地充滿了感情,這也是這些年在和妹妹一起給大家講故事時培養出來的,寧知中最喜歡講的就是戰争中英雄犧牲的故事,每次都能把大家說得落下眼淚。
“我和妹妹生長在一個并不富裕的家庭,家裏要支撐我們生活,就已經格外辛苦。”寧知中的聲音都帶着些許濕潤的味道,“家裏的大人們不舍得我們幹活,而我們一直在想,我們怎麽才能幫上他們呢?”
他看着這麽多同學專注地看着他的眼神,手心都冒汗了,但這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興奮。
他想起妹妹說的話,妹妹說,學校裏的同學就像是村裏他們的小夥伴一樣,雖然念書,但不一定愛學習,他們要用故事感化他們。
寧知中當時聽了就很有感慨,要知道他們村裏最大的孩子還有十一歲了都沒去學校的呢!對方自然是振振有詞,可寧知中認死理,他就知道家裏最聰明的二叔都讓他們學習,那肯定學習沒錯。
再說了,這要不是能讀書,小叔能養豬嗎?能吃商品糧嗎?
“……在知道我們喜歡讀書後,家裏非常支持,每天晚上,我的小叔從豬圈筋疲力盡的回來,卻也總會打起精神,坐在我和妹妹的朋友教我們念書,他額頭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淌下,可他卻不舍得讓哪怕一滴汗水碰到書上,生怕影響了字跡。”寧知中在說到失落的情節時,聲音都跟着低沉了,“我問過小叔,為什麽要這麽幫我們念書,小叔告訴我們,學習才能改變我們的命運,如果不是學習,他這輩子也沒有到縣城工作的機會……”
寧知中在話間夾雜上了來自妹妹和二叔的私貨。
在村裏,會計、記分員、計數員之類的工作都要小學文憑;想做大隊長,最起碼要能看懂文件會寫文件。
在城市裏,招工的最低條件,那基本也都是初中文憑起步,若是小學文憑,連個臨時工都不一定能幹。
“他們不是不辛苦,他們只是打心裏希望,我們可以有很多的路。”寧知中說得熱淚盈眶,“而現在,我和妹妹坐在這讀書,我們的爸爸、媽媽和奶奶、二叔,卻在村裏下地,一直到現在,我的二叔都沒讨媳婦,因為他害怕他讨了媳婦,家裏就沒錢供我們上學,這樣的我們,在讀書的時候怎麽可以偷懶?我們不只是在為自己讀書,更是在為全家人讀書!”
寧知中的演講結構完整,數據詳實,某種程度上未必很知道柴米油鹽醬醋茶貴的同學們在他句句發自肺腑的自我詢問下跟着開始計算,将家人的工分和學費互相轉換。
這樣的經歷,大家都太過感同身受,就說每年交學費的時候,家人是怎麽磨磨蹭蹭掏出來錢的,甚至有時掏不出來,還要逼着他們賒欠,在這樣情景發生的時候,自卑和自責混雜,卻沒想過長輩也想掏錢。
知道人間疾苦重視學習的,也在這言語洗刷下更覺得讀書重要,甚至反思起了自己是不是還不夠努力。
寧知中說得動情,臺下的同學們比他還動容,甚至有人已經趴下在桌上啜泣起來。
原本站在講臺旁邊的葉副校不知何時已經背過了身,伸出手輕輕地擦拭着眼角。
寧知星:……
眼前的一切,發展超出了她的想象。
寧知中所講的故事,多少帶着包裝的成分,寧知星和他定稿的時候,分明沒有覺得這個故事特別煽情。
當然,這也得怪哥哥,寧知中今天臨場發揮添加了許多情節。
就比如什麽他們來學校考試那天,家裏特地煮了雞蛋,只給他們倆吃,大家看着都流口水之類的情節;什麽為了他們來上學,爸爸特地給自行車打了座椅,生怕有一根刺紮到孩子們,反複打磨,結果傷了手還藏在身後不讓他們發現;還有什麽奶奶和媽媽為了給他們縫衣服,只能借着光,兩人摸黑縫衣,手上紮了不知道多少個洞……
人家也就是添油加醋,他哥可能是加了三碗米飯。
知曉全部真相的寧知星只想說,這些分明只有前半部分是真的,以她的眼光,多少覺得這些全都堆疊在演講裏有些浮誇,可卻偏偏好像觸動了每一個人的心。
其實這就是時代的差異性了,這又不是後世娛樂大爆炸的年代,能看到的信息根本不多。
後世的人們是什麽人?那是經歷過早年看個綜藝節目都要被迫聽一聽選手們背後的故事,差點沒把娛樂節目當做比慘大會的人們。
當感動闕值被拔高以後,人便也不那麽容易被感動了。
所以寧知中所講的這些,簡直是直擊大家的心,這哪怕在大河村巡回演講一遍,估計都會有人流淚。
寧知中的演講終于結束了,教室裏已經變成了眼淚的海洋,寧知星沉默地接過了來自哥哥的“接力棒”,她的心底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
“我想和大家說一說,我和哥哥的學習方法。”寧知星有些猶豫,總感覺自己再把配料往裏面一灑,今天大家的眼睛都能紅腫,可是不加,又好像不夠力度。
猶豫之下,她還是繼續了之前的計劃:“大家都知道,燈油不便宜,我奶奶總是只舍得把燈油給我們用。”
寧知星只見她一說燈油,臺下好幾張熟面孔便擡起頭,唰唰兩行淚就下來了。
“我們舍不得燈油,就想出來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早點起床,我們可以借着早上太陽升起的光念書。”寧知星在系統裏看過了不少後世的材料。
經過分析,她發現除了學習方法外,能夠迅速提高學習成績的,那就是“壓榨式”學習,所謂的快樂學習當然很好,只是那适合的是教育資源多的地方,起碼現在長水縣,是沒這個資格說什麽快樂學習的。
君不見後世還有不少高考工廠,那是每天早起念書,讓學生的生活被讀書充滿,甭管是不是應試,事實證明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多做多練那就能多少提高成績。
鐵石心腸寧知星按照劇情往下說:“為了能節約光,我和哥哥一定要把文章背熟。”
她講了個山寨版鑿壁偷光和聞雞起舞的故事。
“我們每次只要借光看兩個字,就能把文章背出,同時我們還互相考彼此的算數。”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哥哥開始示範。
剛剛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同學現在就被迫見證了學霸的碾壓。
只見寧知中随便念兩個字,寧知星就能接着他的話接下來背。
輪到了寧知星出數學題的時候,寧知中也能閉着眼默默一心算,迅速給出答案。
當然,這還不止,寧知星繼續傳播着自己的刻苦學,其中夾雜了許多後世驗證成功的學習方法,包括做錯題集、整理筆記、熟能生巧、提前預習、每日複盤等。充分體現了什麽叫做比你優秀的人,比你還努力。
在聽到寧知星和寧知中已經自學到了四年級的課程時,大家的下巴就已經能快要落下,更別說發覺兩人竟是把課文倒背如流,動辄默寫之後。
他們心裏生出的些許對自己努力的認可便迅速重建——他們這可還有很多路要走。
總算講完,臺下已經是如雷的掌聲,這掌聲持續了很久,甚至有些同學都把手心給鼓紅。
葉副校走上了講臺,她泛紅的眼睛被眼鏡遮擋讓她能繼續維持鐵血老師的形象:“我們要謝謝兩位同學和我們分享他們的經驗,也要以此為鏡,不斷督促自己前進,這樣,我今天就替你們語文老師加一樣作業,大家就今天的演講回去寫一篇日記。”
寧知星:“……”
她都想伸出爾康手攔老師了,這就是最可怕的,以前春秋游她最煩的就是還要寫感想,簡直是折磨好嗎?
可沒想到身邊的同學們居然毫不反感,一副他們有很多感想的樣子。
“這回還要感謝兩位同學,他們替大家要來了市裏的參考資料,之後呢,我和校長會把這些整理好,發給大家。”
這就是寧知星藏着的關鍵之一了。
現在的學生們可還沒經歷過後世的教輔傾軋,也沒見過随便商店一拿就是基本考卷的年代。
寧知星從肖建國那要來了市裏的材料,還把自己手動整理的一到六年級的材料都塞了進去,這時候就要謝謝系統的做舊功能了,簡直天衣無縫。
“好了,大家去勞動吧,現在離下課還有點時間。”葉副校一聲令下,同學們便迅速地散去,這感人歸感人,勞動課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寧知星和寧知中目前都是小短腿,走得慢的他們忽然被葉副校給叫住。
“阿星、阿中,老師想拜托你們一件事。”葉副校語氣溫和,“學校這一兩周可能有一次大會,到時候請你們在大會上給其他同學也講一講好嗎?”
她覺得今天兩個孩子講得格外的好,這不應該只是三年級的同學聽到。
寧知星不想答應,她正要搖頭,就聽見旁邊寧知中清脆地應了聲好,一副樂意分享的樣子卻讓寧知星品出了幾分欠揍的味道。
寧知星只糾結了片刻:“老師,到時候就讓哥哥去講吧,我有點緊張。”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我講的東西哥哥都記得呢。”
死道友不死貧道。
雖然吧……必須得再尴尬得十指抓地一次,但起碼是哥哥自己上臺。
“也行,那就辛苦你了。”葉副校達成了共識,便匆匆往外去了,她得去和王校長提一提這事!
寧知中疑惑地問道:“阿星,你為什麽不想上臺呀?”
“上臺不是可好了,可以在大家面前說話呢!”
寧知星扯扯嘴角,擺了擺手:“我緊張。”
她剛剛在臺上可都看到了同村的呂雄那表情變幻的過程,從不可置信到将信将疑再到深信不疑,最後都紅了眼眶。
她哥應該是自帶了什麽說服buff、感人buff……所以以後整個小學,應該都會知道她二叔為了他們家鞠躬盡瘁,不願結婚的事情吧。
果然,她早就發現了,哥對二叔找不着對象這事耿耿于懷。
到了放學的時間點,寧知星和寧知中本是要先去葉副校家裏讀書的,畢竟放學的時間比畜牧站工作結束的時間會稍早一些。
不過今天寧振強為了替哥哥進貨來得要早些,這就剛好能直接載着兩人回家。
寧振強将自行車停在小學面前等着人,他正想着自己的事情,就聽到不遠處的動靜。
發出驚呼聲的是他認得的孩子,那是他們村村長家的呂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呂雄看着他的眼睛特別……
于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寧振強便不得不面對“聖地巡禮”場景。
他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從門口走出來的那群學生在那湊成一堆,而後走直線過來“路過”,朝聖般地看了他和自行車一圈,又臉紅撲撲地跑了回去。
一向很聰明的寧振強感覺自己遇到了難題,他實在搞不懂這些人想的是什麽。
不過好在知星和知中已經出來,他倒是也不用在這讓他渾身不自在的地方待下去。
看來明天還是得讓老三來接……
……
久違地賴在床上,寧知星感覺到了滿滿的幸福感,雖然躺在床上這也是進空間學習,可本身躺着就舒服!
尤其是今天還沒有某人的騷擾。
說曹操曹操到,門被推開,熟悉的腳步聲便出現了。
家裏的腳步聲實在好認,各有各的特點,這又急又輕的,肯定是他。
“阿星阿星,我賺錢了!”寧知中在妹妹的床邊蹦跶,手上揮舞着一張一角券。
他手上還拿着個折好的紙包,裏面有一塊糖和一把瓜子:“看,還有吃的,我都分你。”
得,沒法躺了,寧知星只得乖乖起來,而後在看到哥哥的時候直接笑出了聲。
只見哥哥的兩腮上是“腮紅”,原先頭上還點了個用指頭點的紅色圓點,由于睡了一夜,這紅點也被摩擦開了,現在就像是被人正對着眉心打了一拳。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裝扮是因為村裏的陳三今天要結婚,寧知中昨天被借走當壓床童子了。
這是他們當地的一個迷信習俗,在結婚前一夜,要請被當地稱為“全”的老人鋪床,這全指的是兒女雙全俱在,夫妻和睦的意思,像是寧奶奶就因為沒有女兒和丈夫早死不在其列;而後呢,便要請個未成家的男孩來床上睡上一覺。
說起來早年其實還不是男孩,是指的新郎的手足,只是有些人介意新床被人睡過,後來便也改成了同村的小男孩,寧知中之所以能雀屏中選,那是因為他現在還多了個聰明的标簽。
寧知中自然不知道自己現在滑稽,他認為妹妹這是看了他就歡喜:“來,我們一起吃,等明天上學,我再給你買別的。”他大包大攬。
窗外已經傳來了敲鑼打鼓和吹喇叭的動靜,寧知中也不催妹妹吃東西了,忙喊着讓寧知星快點:“阿星,快點,新娘子要來了!”
寧知星早就知道這樣的事情肯定會發生,一早她已經換好了衣服,現在就乖乖被哥哥拉了下去。
她其實也很期待這一場婚禮,這可是二叔在村裏辦的第一場婚事,從前幾天開始,二叔、奶奶和媽媽就一直在忙了。
他們跑到外頭,就正遇到了載新娘的車到,小的拉車後頭跟着的大拉車,大車上坐着的都是新娘的同村人,此刻他們正在車上一臉新奇的看着周圍。
新娘坐的那拉車後頭布置得很好,裏面都是紅綢和事先擺好了的盆栽花,二叔說要循環利用,這些盆栽花晚點拿下來養養還能用。
新娘穿着和新郎一樣新做的全套衣服,現在婚禮都走的實用路線,做的衣服都是平日裏能穿着的。
不過新娘和新郎的衣服上,都別上了特地做的紅花,新娘的麻花辮是精心編的,臉上稍微帶了點粉,塗了口紅,看上去含羞帶怯又落落大方。
開到了陳家門口,便看到陳家撐起的棚子,借來的桌子已經擺開,村裏不少人已經上了桌,隔開的後廚那廚師正在忙碌,已經能看到好些備好待下鍋的菜。
新郎和新娘剛一下車,被收買的孩子們便開始撒着事先準備好的花瓣。
寧振強讓寧振偉事先做好的油紙傘這時候便派上了用場,傘一撐,花瓣不會落在頭上,可卻能飄飄揚揚。
在旁邊待命的拍照師傅略有些可惜,這種移動畫面他可拍不好,只可惜沒能記錄下這一幕。
屋內的陳婆婆牽着寧奶奶的手這是滿心滿眼的歡喜,她是一千句一萬句話說不出來,只剩下感謝。
以前每次辦婚事,她這當媽的都是要筋疲力盡,上回給老二辦婚事的時候,婚事一結束,她就直接病倒,足足半個月緩不過來,沒辦法,這實在太累,人家還說喝媳婦茶呢,她這想喝一杯茶可不容易。
可這一次就不一樣了,她只需要在家裏看着那活靈活現的本子,和三個兒子商量一番定好要什麽,寧振強就會幫着全部操辦。
就像嫁妝、彩禮互換的時候,她都只需要在定好的時間出發,連問路都不用,畢竟一下車對面村的媒婆就在那等她。
就連今天,她一樣像個撒手掌櫃般什麽沒管,也就早上換好衣服,把給新人的禮物準備好,便坐在這等大家祝福了。
旁邊的陳大嫂和陳二嫂神情複雜,一方面她們都慶幸沒掏空家底就替老三讨回了媳婦,可另一方面也多少有種被比過去的嫉妒。
當年她們結婚,陳婆婆是很重視,花的錢也比這次多,可這效果怎麽感覺……差上那麽些?不對,是差了很多。
她們倆事先已經去新人房間轉了一圈,看着裏面的布置簡直目不轉睛。
因為嫁妝沒準備三大件,陳三便和小玉商量好了,把事先準備的嫁妝錢大多用在了新房布置,這些款式,都是陳三特地跑到小玉那拿着冊子要小玉選出來的。
新打的梳妝櫃用料很實,儲物空間格外地多,桌上的梳妝鏡選的是最大的款式,長方形接了半圓的款式,邊上用木材包着,打開後能直接看到裏面分好的儲物空間,其中還有三分之一的位置是做了遮擋的,上面留了空,可以鎖上,如果仔細看,便也能發覺就連這鏡子外都留了暗環,往外翻就能用鎖扣上。
桌下的空間左右各有一個三層的抽屜,看似連着木桌,可只要把貼着桌面的扣環解開,便能直接移開,把這兩個抽屜櫃移動到別的地方。
桌上放的相框還沒放照片,這是說好了要放今天拍的照片的,相框做的是中規中矩的方形款式,可也不知道怎麽打的,上面镂空雕着鳳凰,好似要從相框裏飛出來一般,可卻又包裹着這個相框。
床鋪更不用說,這床最後糾結之下還是選的傳統的上下款式,現在上面是用來放需要儲存的東西,不過陳大嫂和陳二嫂已經看過變形,這上面的收納空間在需要的時候可以變為另一張床,旁邊挂着的□□拿過來便能用作上下床的□□,這就是算好了未來可以給孩子用的空間,當然若是孩子不需要也可以繼續用來收東西。
其他的輩子花草更不用說,再說說這婚禮上待客,每張桌上都有一束新鮮的野花,桌上的盤子還裝着不甚值錢的瓜子和野核桃,一等人到,便有人主動招呼着入桌,負責記彩禮的人還會送上用紙包着的豆渣餅和紅糖,那紙用草繩綁住,上面還封了一朵幹花,看起來格外好看。
還有這從外頭到裏面的場景,那都是設計好的,舊布料不知道是怎麽翻的新,看上去竟有些鮮亮的感覺,顏色略有些多并不雜亂,呈現出一種美感。
以前村裏的人到得早了,那就把椅子和桌子拉來拉個各種唠嗑,時常婚宴還沒開始,就已經是一地混亂,尤其是孩子多的時候,孩子跑來跑去一個跌到,那就是喧嘩與哭聲齊鬧,現場亂七八糟,甚至還有椅子都翻了的。
可今天全程都有人在旁邊看着,一有人要移動,他們就主動搬來新的椅子,若是地上髒了就直接一掃。
孩子們也被利誘走了去幹撒花瓣的活,等到花瓣撒完,他們便把孩子拉着上了專為孩子準備的桌,上面下了血本那是放了最便宜的糖的,還弄了些折紙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新娘子來了——”
各自想着自己心事的陳大嫂和陳二嫂總算回神,便見到在漫天飛舞的花瓣下進來的新人。
她們一眼看出新娘臉上是上了粉的,估計還淨了面,頭發仔細紮了,那本應該寬闊的衣服現在看着格外合身。
事先準備好的拍照師傅已經進來,他便開始擺着相機,等到敬茶叫名環節結束,他就要開始拍照。
這家人事先和他說好了,除卻新人拍照外,還要拍一張合照。
拍照師傅等得耐心,态度和善,這休息的時候出來這麽一趟,能白吃一頓新人飯還能收兩個紅包,那可不虧。
寧振強找來的專業喜娘已經待命,吉利話張口就來,她以前的村子在山裏,全村的婚事都由她來主辦,這熟能生巧可比趕鴨子上架厲害。
陳婆婆眼淚婆娑接過了茶,在喜娘的引導下一切進展得按部就班,就連偶爾誰沒繞過彎,她也能及時用吉祥話發出提醒。
裏面的婚禮結束,好不容易熬到開宴,陳大嫂和陳二嫂已經是笑得臉僵,她們也是這才發現,她們和新娘娘家人坐的兩張桌子被在下面墊了東西,顯得比其他的桌子要高上一截。
說起來今天喜宴的菜色他們可沒有試過,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等到開始上菜,這兩天已經震驚了不知道多少回的陳大嫂和陳二嫂便又開始震驚了。
旁邊中氣十足的男人是負責報菜名的,他的嗓門很大,一喊這從頭到尾都能聽到——當然,本身這請的客人也沒誇張到從頭看不到尾的程度。
“涼菜:天作之合——”
這名字要人覺得分外新奇,等上來時,便很是覺得驚豔。
三素一葷的涼菜并在了一盤,色彩不同,中間還放了個木雕的鴛鴦。
這素菜選的是黃瓜條、涼拌百合、涼拌番茄;葷菜則是一道皮蛋。
其實認真看便會發現,這一桌估計也就用了一顆皮蛋,甚至不到一顆,畢竟這切得實在是薄,但這麽四個涼菜拼在一起,便形成了熱鬧的模樣。
而這道菜剛上沒一會,下一道菜就又來了,叫喜氣洋洋,是胡蘿蔔焖羊肉,羊肉是按人頭算的,切得不大,但焖得夠久,胡蘿蔔已經徹底浸進了味道,能夠當做肉吃。
和這道菜一起端上來的是“魚、水之歡”,就是鲈魚豆腐湯,大廚手藝極好,湯色乳白,味道極鮮,一點腥味都沒。
這十道菜除卻一道主食鹵面外,寧振強準備了兩道湯,這就是為了能夠讓大家不餓。
按照陳家的預算,這十道菜能有兩道有硬肉就不錯,但寧振強生生拆得讓它道道有肉,就連一只雞,他也能讓廚師分成雞骨炖湯,半只雞肉炒菜,半只鹵面。
而且經過研究後,寧振強充分發現了擺盤的力量。
就說這肉,你要是把他鹵好丢做一盤,那便會輕易被人發現其實只有一點,可要是把肉切好一人只分一塊呢?下面墊兩顆過了水的白菜,直接把一塊肉放在上面上桌,這在人心裏,那就是吃了那麽大一塊肉。
衆人根本沒有發現其中的心思,只是驚嘆地大快朵頤,他們從來就沒吃過這麽豐盛的婚宴,這每一道菜都能用肉,這就是大隊長家都未必能做到,他們感覺今天來吃這頓飯實在是值了,甚至後悔來之前沒有好好餓一頓。
十道菜過後,衆人念念不舍,卻不想還沒結束。
“甜蜜長久、開花結果——”說話之間,又有兩道菜上桌,一是甜湯,二是果盤。
這回就連陳三都有些意外,他只知道果盤是送的,怎麽還多了個甜湯?
甜湯用的是農家産的花生和紅糖兌的,沒有什麽技術功底,只是煮的夠久,花生軟爛,那甜味都浸到裏面去了。
果盤也是就地取材的時鮮水果,但廚師特地切了花刀,看起來便一下上了檔次。
這吃完飯還有水果和甜湯喝,哪怕是剛剛搶食最積極,已經飽腹得不行的人也不肯善罷甘休,果斷出手,絕對不錯過哪怕一樣東西。
站在不遠處同樣喝着甜湯的衛廚師感激地瞥了眼寧振強:“振強,這回你沒虧錢吧?你給我出了好多主意,要不給我的東西少給點?”
他這次的不少擺盤設計和菜色,都是聽寧振強給的建議做的,而這些材料本是說好了他來采購,但後來聽說寧振強有更劃算的渠道,他就讓寧振強幫着換了一些。
看着吃飯的人那滿意的眼神,衛廚師便知道成功了,而且他這回學的這些以後也能派上用場,就比如現在,他就對擺盤有了很多的靈感,古代拜師那都是要誠心誠意的,他這學了藝還拿人家錢,實在是……
“沒事,是你幫了我,我之前不和你說嗎?我這回雖然沒抽,那以後可是要抽一成的!”他爽朗地笑笑,“你放心,就是現在吃虧,以後我也不虧。”
衛廚師感動地看着寧振強,半晌開口:“振強,以後你就是我的好兄弟了,有什麽事情你盡管說,我能幫的一定幫。”
“對了,你給我的那些什麽木雕鴛鴦之類的你沒收我錢,你可不能這麽虧待自己,你給我個數,我買一些,這款式能定制嗎?我還想買些別的。”
“那當然可以。”
兩人說了一會才散開,衛廚師還要忙活之後收拾的工作,他帶了兩個徒弟來洗碗。
寧振強才剛走沒兩步,就又被陳三攔下了,陳三一臉驚喜地看着他:“振強,你還給我送了甜湯?”他左右看了眼,壓低了聲音,“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訴別人是你送給我的,我和他們說就說是我買的!就和我媽也是這麽說!”他拍胸膛保證。
他說完話就匆匆離去,寧振強沒走兩步,就又被攔下了,這回,那就是看上了陳家喜宴想要來問套餐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寧知中:一個平平無奇的演講家。
《寧知中傳》:演講,就是要潤色!
喜報,阿花的flag沒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