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忍着點兒啊
這麽冷的天,江昀外套被丢在了一邊地上。
大白天穿的衛衣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這麽悠閑還回家換了一套?
不過很快林楷發現那股濃烈的血腥味不是他的幻覺,是真真實實從江昀身上散發出來的。
林楷用力眨了眨眼睛,從黑暗處看清了江昀的樣子。
他肋骨處被劃了一道,隔着襯衫正往外滲着血,浸得那件襯衫大片大片的紅。
空曠無人的小巷子,周圍都是血和廢物堆,面前還有一個神似不良少年的人在黑暗處盯着你。
……順帶還捂住了你的嘴。
這場面換作任何一個人看都是挺吓人的。
不過林楷卻莫名覺得江昀沒有傳聞中說的那麽壞。
但也有可能是因為天氣太冷,他被冷風吹麻了,大腦不想去過多思考,再加上大晚上在巷子那邊看到有個人全是血,也着實有那麽一點可憐。
江昀胸口的襯衫已經被血染開來了,紅得有點吓人,讓人總覺得他快失血過多下一秒就要GG。
林楷活了十多年,不太想親眼見證一個生命的消亡。
他猶豫了一下。
江昀垂下眸子,手撐地想站起來。
“你別動!”林楷看着他身上的血就怵得慌,生怕這人不要命跳起來自己去買,他飛快地道,“我去藥店給你買,你別亂動啊!”
說完,他轉身就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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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昀坐在地上,視線盯着林楷遠去,直到消失在視野,他忍着劇痛,按了按腹部的傷口。
林楷急得要死,一路跑到藥店不帶停,跟被屁崩了似的,拿了櫃臺上的一瓶酒精跟繃帶,趕緊結了賬又被屁崩了似的跑回去。
跑到巷口,江昀已經不在那兒了。
林楷喊了一聲:“喂,你還在嗎?”
沒人回應。
“操。”林楷罵了一句。
玩兒他呢?
林楷正火着,江昀的聲音從廢料堆後面傳了出來,手指叩了叩旁邊的鐵桶:“這兒。”
聲音特別微弱,還有點啞。
林楷感覺自己的心情就跟過山車一樣,剛火得一路飛上天去又被人拽着腳踝撲下來了。
“哎。”林楷走過去,看着江昀那樣子徹底氣不起來了,“你還好嗎?”
江昀沒說話,伸手扯了一下自己襯衫的袖子,讓衣服和傷口分開。
傷口被他這麽一弄估計是又裂開了,襯衫上又沾上了一些新鮮血液。
林楷看着都覺得疼,但這人沒露出半點快死的表情。
“活着。”江昀把衣服和傷口分開,才這麽說了一句,算是回答他。
“我剛去買了繃帶跟酒精。”林楷說,“我幫你弄弄?”
江昀往後靠了一下,算是默許。
林楷把那些繃帶和酒精拿過來,單膝跪在江昀旁邊把瓶子開蓋,發現江昀一直盯着他。
“你看我幹什麽?”林楷被他盯得頭皮發麻。
江昀看着他,問了一句不痛不癢的話:“前一天頭發不還是黃色麽?”
“那是灰棕。”林楷糾正說。
“一次性的?”江昀問。
“那廢話,我染永久的上趕着讓程璇砍我頭麽?”林楷看了他一眼,“怎麽,對我頭發不滿意?”
江昀頓了頓:“怎麽大晚上火氣這麽大呢。”
林楷沒說話,心說你晚飯沒吃出來碰見個半死不活的血人你開心啊?
他把棉球伸進瓶子裏沾了點酒精拿出來,剛想伸手去撩他的襯衫,又頓了頓道:“我掀開了啊。”
林楷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麽,非得在這個時候這麽問一句。
江昀擡頭,眯着眼睛在暗處凝視了他一會兒,半晌,他笑了一聲:“掀。”
江昀襯衫已經被血浸了一大片,林楷撩起來,慢慢把浸了血的繃帶一圈一圈拿下去。
挺長一道口子,傷口邊緣不平整,像是被什麽鈍鈍的東西劃開來的,本來好不容易結了點痂,給江昀剛剛那麽一弄又給扯開了,還有皮肉被翻出來的地方。
林楷嘶了一聲。
真疼。
一陣冷風灌進去,江昀的腹肌收縮了一下,他看着林楷無從下手的樣子,道:“爽快點兒,朋友。”
消個毒還挑三揀四。
“成,爽快就爽快。”林楷把手上的棉球扔掉,“忍着點啊。”
林楷把酒精旋開來,劈頭就往江昀身上澆。
“……我!”江昀腹部繃緊了。
林楷管他疼不疼,兜手下去了半瓶。
期間他還抽空瞅了瞅江昀的腹肌,八塊。
江昀憋了一會兒,咬得後槽牙酸疼才把那句髒話咽下去。
半晌,他靠着牆喘氣:“下手真狠啊……”
林楷沒說話,繼續往他其他傷口沖酒精。
江昀的腹肌線條繃得更加明顯,他咬牙忍着,等林楷把肋骨處的傷口清理完,剛準備松口氣林楷又拿着瓶子往他的手臂上沖。
江昀任他弄着,看着他給自己消完毒然後用新的紗布給自己一圈一圈纏上去。
林楷把用完的一瓶酒精罐子丢出去,空瓶子在地上彈了幾下,滾到不知道哪兒去了。
消個毒跟被卸了半條命一樣,江昀靈魂飄在半空,挺虛弱地看了一眼林楷:“你看起來心情挺不好。”
“那不廢話。”林楷把酒精的瓶蓋也一并扔了,盯着他說,“有一個瀕臨滅絕的人在你面前坐着而且你晚飯還沒吃,你心情能好嗎?”
“滅絕還不至于。”江昀笑了起來,傷口好像又被扯到了,他的笑容凝固了一秒。
“別笑了。”林楷站了起來,“別等等又裂開了,我不想無償給你跑腿。”
“好的,救命恩人。”江昀閉了嘴。
巷子裏的冷風吹啊吹,林楷胡思亂想着,也不知道江昀手上的傷口能不能被凍住不流血……還是得看這人血小板低不低。
林楷頓了頓,看着江昀的手臂。
江昀疼得額頭都是汗,他順着林楷的視線也看了一眼,看到自己手臂上新添的那處傷:“想問這個?”
林楷點了點頭,也沒掩飾:“怎麽弄的?”
“我自己用刀劃拉的。”江昀說着,晃了晃自己的手。
“……”林楷語塞。
“帥麽?”江昀問。
林楷撇撇嘴:“我只覺得有大病。”
江昀挑眉笑了一下:“他們七八個人呢,我能活着跟你見面是你的榮幸。”
“那你還挺驕傲。本來這年頭中二少年大晚上打架就有夠離譜,林楷盯着江昀挺久,“哪有人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江昀感覺逗到了林楷,靠着牆樂呵了挺久。
他單手把襯衫領口的扣子一顆一顆扣上。
笑完了,這巷子裏安靜得可怕,只有拼命往牆上撞了發出嗚嗚聲的風。
繃帶有一截又滑落下來,江昀垂眸,用牙把它咬着綁好纏緊,擡眼用黑色深邃的眼眸看林楷。
“因為不這樣做,還會有下一批人來。”
林楷皺眉,理解不了這個理由。
真要害他的人會因為這麽一道傷就松手嗎?
那個女生前任這麽牛逼?
江昀慢慢從地上站起來,要不是胸口還有血跡,整個兒看起來就和正常人沒什麽兩樣。
“去吃飯嗎?”他問。
“啊。”林楷沒反應過來。
“你不是說你沒吃晚飯嗎?”江昀說,“西街口有個火鍋店,我請你。”
“你都這樣了還想着請客……算了,我回去随便吃點兒吧。”林楷擺了擺手,只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走了。”
救了人一命之後他連晚飯的胃口也沒了,回到家之後林楷對着一杯白開水發了會兒呆。
所以江昀到底惹了誰來着……張哲?
好像是叫這個名兒。
林楷沒能從記憶裏搜尋到這個人的消息,他腦子裏現在都是江昀剛剛那身血,感覺鼻尖也都是酒精味兒。
真吓人。
林楷雙手合十,對着這杯水拜了拜,拿起來一飲而盡。
“哎喲!這是怎麽弄的呀!”張姨非常緊張地看着江昀,“都是血!”
“大晚上走路沒看到巷子裏冒出來那鋼條,不小心被劃的。”江昀說。
“別想瞞我,被鋼條劃在那裏,外面的衣服怎麽一塊破洞都沒有?”張姨可心疼了,拉着江昀到自己跟前來,手裏馬上拿了一瓶酒精,“聽張姨的話,過來幫你消個毒。”
“別。”江昀現在看到酒精都發怵,連連後退,“真沒事兒,我朋友……”
他卡了下殼,腦子忽然在想剛剛那個拿着酒精發洩似的往他傷口上猛沖的男生真算他朋友麽……
不過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我朋友剛剛幫我消過毒了。”江昀飛快地說。
張姨當然不相信:“你哪兒有什麽朋友?你那些朋友陪着你打架還差不多,還會幫你消毒嗎?”
江昀扯了扯嘴角,反正他是不想再第二次被酒精沖刷一遍了。
“我回來這麽晚了,明天看傷口情況再說吧。”江昀嘆了口氣。
張姨拗不過他,試探地問:“明天你去學校吧?”
“去。”
江昀心說,不去的話肯定被您摁在這兒刷酒精了……
昨晚對着白開水的那一拜讓林楷心理上放松了下來,第二天睡到忘記時間踩着鈴聲進班。
附中傳承着重點高中必修的早讀課,七點二十準時開始。
林楷往走廊上瞅了瞅,今天江昀又沒來學校。
“哎,今兒稀了個奇了。”陳敘陽一見他來就扒拉着他椅背,“怎麽遲到了?”
“昨天晚上忘記定鬧鐘,睡過頭了。”林楷嘆了口氣,把書包裏要早讀的書抽了出來。
“碰到錢主任沒?”陳敘陽問,“剛剛嚴峋上完廁所回來跟我講他被錢主任抓包了。”
嚴峋坐在陳敘陽旁邊,也沒心思背書,表情像吃了馊飯。
林楷茫然了一瞬間:“現在查這麽嚴,早讀上廁所都不行?”
“媽的。”陳敘陽五官都皺在了一起,“簡直變态,我他媽當年怎麽報考了這個學校,但凡再多一分,隔壁S大向我招手。”
林楷打了個哈欠,困得要死:“都是命。”
“對了,你昨天看到江昀沒?”陳敘陽突然這麽說了一句。
林楷一愣:“怎麽了?”
“昨天放學的時候程璇不是來操場了嗎?當時江昀也來了,臉上……就顴骨那地方帶血的,手上還纏着繃帶。”陳敘陽說,“要不是程璇拉着他去醫務室消毒,看他那傷口我估計……”
陳敘陽沒說下去:“反正挺吓人的,老長一口子……校醫給他上藥的時候我看着都疼。”
“他不是之前弄好了嗎,還包了紗布。”林楷說。
“你見過他啊?”陳敘陽挺驚訝。
林楷只好說:“去小樹林拿外賣的時候看到他跟一個女生在說話。”
“女生?哦,我知道了,黃杉是吧?”陳敘陽問。
“別問我,我只知道廬山。”林楷說。
“黃杉!杉樹的杉,前任叫張哲。”陳敘陽神神秘秘地說,“聽說那女的瞞着她前任一直追江昀,江昀沒答應,然後被張哲弄了。”
林楷不認識張哲,回頭道:“所以那個張哲到底誰啊?”
“國際班的一個人渣,女朋友一個星期一個……哎,你也知道,國際班都是花錢進來混個文憑的,有幾個正常的啊,都是家裏勢力牛逼的,江昀雖然……”陳敘陽聲音戛然而止。
班裏的讀書聲這個時候也突然靜默了。
林楷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雖然什麽?”
陳敘陽低着頭沖他擠眉弄眼,咳嗽了一聲。
林楷回過頭,這才發現自己旁邊站着江昀。
不過江昀沒在看他,而是盯着陳敘陽,臉上沒什麽表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
陳敘陽估計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背後說人壞話不好,沒有擡頭跟人對視。
江昀看了一會兒陳敘陽,視線重新又落到了林楷身上。
他往前靠了靠,林楷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借過一下,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