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請問，要抱到什麽時候？……
晴天霹靂。
林楷覺得自己就跟那種動漫裏的人聽到自己得了癌症似的，一道雷下來把石化的自己劈成兩半。
耳邊還有程璇遙遠的聲音從天邊傳來：“好的，等等來我辦公室簽個字。”
下午的課林楷都沒怎麽聽，滿腦子都是卧槽兩個字，跟看視頻的時候密密麻麻的彈幕一樣。
最後一節心理課的時候，老師在上面寫着板書，江昀趴在桌上睡覺，林楷拿出了手機。
昨天晚上那個名叫“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裏有幾個親戚鬧事，林楷還沒爬樓，也不知道他們吵着什麽，一直到現在那個群裏還有人在唧唧歪歪個不停。
這會兒已經99+了，林楷抱着看戲的想法點進去看了看。
那個他備注為“小姨”的女人就跟早年扣字手似的，消息刷刷刷地往上飛。
小姨：我就說過，林楷初中的時候沒學好就只能上這種學校。
小姨：不過附中在高中裏面雖然算不上頂尖的吧，到時候真要進了茗師院，出來也好歹是個老師，就是說出去是真的不好聽了，我們凇州這邊兒都知道附中是“三流的高中”，多少也給你丢面子了。
小姨：還是弟弟有出息，看看林宇祯，小學開始就一直是省重點，之前初中還跳級，現在高中了成績還是這麽好，說不定還能争一争學校的競賽保送清華。
她說得激情澎湃，話就點到為止。
林楷覺得好笑。
微信群裏的這種鬥嘴日常林楷都看習慣了，現在看着小姨一個人在群裏猴子亂跳有股說不出來的搞笑。
微信又響了一下。
林建民：讓他去這樣的學校也好，省錢，省下來的給小祯上大學用，正好還能磨磨林楷的脾氣。
Advertisement
林楷盯着手機屏幕，突然一口氣順不上來，重新把手機塞回了兜裏。
小姨是邱雪娉的親妹妹，從小到大一直排擠自己，他自認為自己這麽多年來也算看淡了這群人的家長理短。
果然，情緒這種東西還真不是人能控制的。
去他媽的磨脾氣！
他趴在桌上，跟江昀一個姿勢，他偏頭把臉枕在胳膊上，瞅了那位校霸一眼。
真奇怪，為什麽會有人一邊曠課一邊成績好呢……
之後的幾天，江昀沒有做出什麽跟林楷更“熟”的事兒，平常的交流頂多就是林楷讓他交一下作業，交一下作業……
而江昀的身邊除了上次那個女生之後好像也沒有誰跟他走得更近。
這樣的相處模式一直持續到了軍訓那天。
去的當天，學校門口停滿了大巴車，每個班一輛，來一輛送走一輛。
軍訓的地方在郊區，離這邊很遠。
也許是初中高中的軍訓有點過于可怕了，給大家心裏留下了陰影，一路上這輛車上沒什麽聊天的聲音，大家安安靜靜地靠在椅背上休息。
心情十分低沉。
當然也有偷摸着帶了手機的，躲在靠背後面打了幾局游戲，比如林楷。
陳敘陽暈車，坐在最前面，離程璇很近。
林楷不想和程璇有什麽接觸，一個人挑了最靠後的位置坐在角落裏。
所有人都是成雙成對的坐，相比之下，林楷一個人靠着窗戶睡覺好像顯得有點落寞。
大巴車搖搖晃晃的，差不多過了十分鐘，大巴車又停下來等紅燈的時候，林楷突然覺得旁邊的座位往下一陷。
林楷睜開眼睛，看着坦坦蕩蕩坐在自己旁邊的江昀。
“你幹什麽？”林楷看着他。
“報恩。”江昀理所當然說，“你救了我兩次。”
報恩坐他旁邊？
……那這報恩方式還蠻奇特的。
林楷有點頭疼，他重新閉上眼睛，客氣道：“不必了，謝謝。”
他本以為江昀會說他不知好歹或者什麽“坐你旁邊是你的榮幸”這種不良少年應該有的奇葩言論，結果預料當中的中二言論并沒有出現。
林楷搖晃着搖晃着，直接睡到了目的地。
“到了，同學們下車吧。”司機把車停好，對大家說。
林楷睜開了眼睛，拉開車窗簾看看外面，明明剛才市區還是大晴天，這會兒軍事基地陰雨綿綿，跟冒了煙似的，怪吓人。
教官們撐着傘迎接同學們，看起來和山一樣綠幽幽的。
林楷轉過身。
江昀還坐在位置上看着他。
“到了。”林楷皺眉說，“下去。”
江昀又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怎麽脾氣這麽暴呢？”
然後起身從後門下了車。
林楷又坐了一段時間，等車上大部分人都走光之後才起身下車。
鑒于山裏的天氣太過于突然，好些同學都沒有帶傘，林楷當然也沒有，他把自己包提下去的時候，一把傘橫在了自己頭上。
林楷擡頭看了看，看到了綁着繃帶的手。
“不客氣。”江昀說。
林楷回過頭，一邊搬行李一邊道：“你這人可真會先入為主。”
江昀笑笑，伸手順便幫他把行李搬下來。
不過他也沒幫林楷撐多久，程璇見他是班裏為數不多帶傘的人，派他去幫其他沒帶傘的女生了。
那些教官在與雨裏幫同學們把行李箱都運出來，還有幾個站在宿舍樓的門口迎接，眼神冰冷，一動不動。
陳敘陽拖着行李箱打了個激靈，在林楷旁邊搓搓手臂：“我靠，你有沒有覺得這群教官站在旁邊就跟那種電影裏的什麽玩意兒一樣……”
林楷無語了一陣：“你這嘴裏什麽時候能說點好話。”
……但陳敘陽沒說錯，确實真的挺像的，再配上年久失修的宿舍樓和旁邊的食堂，這時候要有人說學校把他們賣到這邊來的他估計都會信。
不過林楷現在沒什麽心情想這些，前幾天微信群裏小姨的話還讓他膈應得慌。
這邊分宿舍沒什麽規矩，他們班是高一二班，程璇查了表格告訴他們是在二樓，大家就去搶房間了。
林楷走在隊伍最後面，看着一窩蜂湧進去的人有點搞不明白。
搶啥呢，總有床位給你睡。
林楷手插兜裏慢悠悠地朝二樓最後一個宿舍走。
一間宿舍六個人，林楷過去居然還算早的，還剩三張床位。
“哎，學委來了。”胡斌傑剛巧也在這裏。
“巧了麽這不是。”趙飒也在。
“就你們兩個嗎？”林楷問。
來的時候他看了一下，二樓的宿舍房間裏面都沒有衛生間，只有走廊裏有一個公廁不怎麽幹淨的樣子。
“還有一個。”胡斌傑直說名字怕林楷不認識，直接說了那個同學的職位，“咱們語文課代表。”
“哦。”林楷點點頭。
他把行李箱放下，剩下來的床位中挑了最靠近門邊的下鋪。
林楷擔心自己會起夜吵到大家，索性直接把大家都不想要的位置自己占了，一舉兩得，滿意你我。
林楷坐在床上收拾東西，緊接着又進來了兩個人，陳敘陽和嚴峋。
“我把我同桌也給捎上了。”陳敘陽對大家笑了笑，“多多關照，多多關照。”
陳敘陽和嚴峋分工很清楚，陳敘陽下鋪嚴峋上鋪，沒有争吵沒有打架，宿舍裏一片和諧。
“我們這個迷彩服是按碼來的嗎？”趙飒拎着床上的衣服和褲子，“這個褲腿是不是有點過于大了？”
“我的也大。”陳敘陽拎着衣服說。
“我比你更大。”嚴峋說了一句。
陳敘陽笑了起來：“去去去。”
這會兒宿舍裏還剩林楷上鋪一張床，也不知道最後進來的會是誰。
“要是咱這宿舍五個人倒也挺好的。”胡斌傑把包往最後一張床上一扔，“舒坦！”
有人敲了兩下門：“還有床位嗎？”
他說完這句話，宿舍裏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
突然安靜下來，就感覺跟見到了什麽挺可怕的人一樣。
林楷本來還蹲在地上收拾着東西，那個人影遮住了他頭頂的白冷燈光。
“借過一下？”江昀說。
林楷挪了挪屁股讓他走過去。
管他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剛剛來的時候發現我們好像沒有飲水機，只有樓下大廳那個。”胡斌傑坐在床上說，“所以咱們喝水的話還得跑到樓下一樓去接。”
陳敘陽拎起了宿舍桌上的一個熱水壺：“哎，這不是有個熱水壺嗎？咱們到時候打一桶進來，然後省着點喝，就不用一直往下跑了。”
“好主意。”趙飒說。
教官姓宋，十分鐘之後樓下吹哨集合。
林楷東西不多，坐在床上看着江昀一件一件把東西拿出來整理。
這人東西好像也不多，不過挺講究的，還用盒子帶了點兒水果過來，蘋果香蕉小番茄……搞得像來度假。
江昀看了他一眼，遞出了一個蘋果，猶豫地問：“吃？”
林楷愣了愣，拿在了懷裏。
江昀收拾沒多久就出去了，這層除了他們班還有一個國際班，林楷猜測他說不定去國際班找誰。
“剛剛宋教官說要選舍長，”陳敘陽突然想起來，“選誰？”
“舍長一般要幹嘛？”趙飒問。
“協助教官檢查內務，然後看哪邊不到位的地方要整改，反正在查寝之前舍長都要全方面檢查一遍。”陳敘陽說。
“別喊我，謝謝。”胡斌傑說，“有這個時間我都睡了一覺了。”
“也別選我。”趙飒說。
“讓學委當吧，他靠譜。”嚴峋提議。
“達咩。”林楷拒絕，“讓江昀，他是校霸，他年級第一，謝謝。”
大家露出了贊成的表情。
“我覺得行，有江昀在這兒鎮壓，說不定大家都會勤快點兒。”
不好意思管他們。
“是啊，而且其他班誰不怵江昀！”
沒人敢找茬。
“而且，林楷跟江昀關系還不錯！”
看林楷的面子，江昀一定不會揍他們。
選舍長的事情就這麽愉快地定下了。
林楷受大家指托，在門口的“舍長”表格一欄寫下了江昀的名字。
這時候，樓下一陣又急又大聲的哨聲響了起來。
“我操！”
“來哨了來哨了！”
“走走走別收了下樓！”
第一次在“異國他鄉”軍訓的新兵蛋子們聽着哨聲跟地震演練似的，人擠人地往下跑。
林楷被人群推着往下走，他挺無所謂的，随着大流還不用在乎方位感有沒有出錯。
樓梯上潮濕又滑，每層樓就一盞暗黃色的燈亮着，牆皮粘了灰脫落下來。
林楷就當去鬼屋七日游一樣，一邊任憑大流擠着自己往前走，一邊觀賞着旁邊老舊的欄杆扶梯和牆壁。
聽陳敘陽說，據說後山還有一片墳……
突然，林楷一個踩空，他連聲都沒來得及出，人就直接往下撲。
完蛋要殘疾了！
要踩踏事件了！
人群就在這個時候都被往旁邊擠，連個墊背的都沒人當。
林楷直愣愣地往下撲，一下子撲到了一個人身上。
那個人往下趔趄了兩步，右手抓住了旁邊的欄杆才堪堪站穩。
林楷抱着那人脖子，還沒從剛剛的事件中緩過神來。
其他男生都急着往操場跑，只有他和手上那個男生還在這邊，哨聲越來越急促，人群的嘈雜聲離他越來越遠。
林楷勾着那個人的脖子，還能感覺到那個人脈搏處的心跳，應該也是受了驚吓似的，一下一下跳得又快又有力。
還有一句聽着挺溫柔的話：“請問，要抱到什麽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