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昀哥，我十九歲了
嚴峋和陳敘陽愣了一會兒, 也追了出去。
江昀沖過去，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心跳得很快, 他到教學樓前的廣玉蘭樹下，林楷正在和張哲扭打成一團，周圍的幾個女生停下腳步往那邊看。
地上的枯樹葉被他們扭打得散開了一片，林楷騎在張哲身上，一拳又一拳旁若無人地揮下去。
張哲也不甘示弱, 畢竟也算是附中混混裏面的頭目，一手捏住林楷揮下來的拳頭，另一手直接往林楷的胃上砸。
偏偏林楷打架也不知道躲, 打紅了眼，只知道往張哲身上砸，胃部最脆弱的地方自己根本就不管有沒有受到傷害。
周圍經過的同學其實不少，還有些從教室裏聞聲探出頭來的人站在走廊上看着操場。
江昀心頭的火噌地冒了上來。
嚴峋和陳敘陽剛好趕到。
“我操……”嚴峋看着林楷。
“嚴峋開錄像！陳敘陽過來拉架！”
江昀從兜裏逃出手機扔給嚴峋, 然後不管不顧直接沖了過去。
林楷坐在張哲身上，一拳一拳砸下去，招招都往張哲臉上掄, 張哲也不是什麽好惹的, 也往林楷身上砸, 眼裏冒火。
“林楷！”
林楷好像聽到江昀在喊他的名字，他手頓了頓, 落下的拳頭更快更狠。
跑步的聲音越離越近，江昀猛地把他揪起來扔到身後，陳敘陽拉住林楷。
張哲也打急了眼，他鑽着空子剛想爬起來往林楷身上撲，被江昀一腳踹了回去。
江昀冷聲道：“視頻正在錄着, 真想打就一起退學，誰也別想好過。”
張哲猶豫了，擡頭憤怒地看着他，什麽都沒有說。
身後陳敘陽根本拉不住林楷，在氣頭上的林楷力氣大得驚人。
“我操|你媽！放開我！”
林楷氣昏了頭，他推開陳敘陽。
“還有你！”江昀回頭指着他，“再動一個手試試。”
聲音冷到極致，把林楷激得一哆嗦，他一下子清醒過來，頓在原地。
周圍圍過來看戲的同學越來越多，還有些拿出手機想拍照的，林楷看了一眼周圍，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
江昀心裏冷汗津津。
這幸虧周圍是沒有什麽老師，要是倒黴點兒來個什麽巡查的老師過來，張哲再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說是林楷先動的手，這處分更重。
不遠處，嚴峋拿着手機走過來：“都錄好了。”
張哲盯着他。
“別這麽看着，”江昀低頭看着他，眼神非常冷，他看了張哲一會兒，從兜裏摸出一根煙叼着，眯眯眼睛，“想動手就繼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氣場太痞，張哲瞬間感到一股壓迫感，坐在地上沒有說話。
“江昀你先帶着林楷走吧。”陳敘陽蹲下來揪住張哲的領子把他提了起來，“我倆跟他講講道理。”
江昀看了他們一眼。
“放心點兒，哥們兒。”陳敘陽笑了一下，“我們會找個沒老師的地方。”
江昀一言不發，拉着林楷轉身就走。
林楷還在氣着，恨沒有在江昀到之前把張哲揍怕了。
“你放開我！”
“……”
“放開我！”
林楷猛地甩開江昀的手。
江昀停下腳步，轉過身吼道：“我要是放開，你這輩子就別再想重牽起來！”
林楷止住掙紮，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下子什麽都反應過來了，愣神地看着江昀。
江昀重新攥着他的手腕就往前走。
這會兒圍觀看戲的同學都已經散了，怕引火上身，所有聞聲過來看看同學們都回到了自己班。
校內有人打架這種事，看看就行，真要有誰敢上去怼着人家的臉拍的勇士直接能敬人家一句牛逼。
江昀沒說話，一路把人拽到樓梯間。
這會兒的樓梯間什麽人都沒有。
江昀把林楷抵在牆邊，猛地俯身，惡劣地舔啃他的喉結。
舌尖觸碰的瞬間，林楷整個人一顫。
厚重的雲層被風吹開一個角落，太陽短暫地露出了一個邊，教學樓全面靜止。
他們在樓梯間的監控死角粘膩。
江昀懲罰性的吻又急又狠，親吻到林楷的脖間皮膚發紅。
林楷咬着嘴唇，一聲不吭。
他們這麽在樓梯口，風吹了一陣過來，連空氣都是燥熱的。
皮膚被吻得生疼，他拼命忍着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一邊又忍不住去迎合。
江昀懲罰完喉結又直直地吻上了他的唇，撬開林楷的唇齒，發了狠似的橫沖直撞進去。
清風吹起路旁樹影婆娑，離樓梯間不遠處的教室時不時傳來嬉笑，傳入他們的耳朵，他們不顧一切，肆無忌憚地親吻。
江昀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太過于生氣……又或許是心疼，而想要沖動地把林楷揉碎了藏進自己懷裏。
林楷是他放在心窩子裏的人，他舍不得對林楷發什麽火。
但是他很生氣。
是真的很生氣，生氣又無處發火。
他真的快瘋了。
如果林楷因為打架而被處分，在這麽高考前的一個重要節骨眼上被勸退，嚴重的話甚至可能會耽誤高考複讀一年。
“踩着邊線玩兒是嗎？”江昀壓着他，輕輕喘着氣，“平時不見你發火，一發火就在校內打架，每次都挑老師不多的時候。”
江昀低頭看着他水潤的薄唇和帶着霧氣的濕潤眼眸：“林楷，你這擦邊球打得可以啊。”
林楷被親得氣息不穩，擡眼看他，正對上江昀直直的目光，他局促地移開視線，垂眸低頭看着地板，微微喘着氣。
下課鈴聲打響了，留在學校的學生急急忙忙收拾書包出校門，幾個同學很快的從他們身邊經過。
好像注意到了，又好像沒有注意到他們，大家都是匆匆一瞥，誰也不想在這兒湊熱鬧。
下課鈴打響的幾分鐘之後，樓梯間歸于寧靜。
林楷沉默着，胸口輕輕起伏，良久，他艱難地開口：“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江昀蹙眉：“什麽？”
林楷輕聲道：“我剛剛松手了。”
江昀說只要松手以後就再也牽不上了。
可他松手了。
林楷喉結滾了滾：“你……”
你也會放棄我嗎？
這句話沒有說出口，後面的意思他們都明白。
江昀盯着林楷許久，心口的一團火化作軟綿綿的一口氣嘆了出來。
感覺他對着林楷永遠不會真的生起氣來，所有的脾氣都融化在這樣一個溫柔的實體當中，像用最堅硬的冰磚包住了烈火。
“我不會。”江昀道，“等哪天你松手了我一樣不會，我永遠不可能因為某一件事讨厭你。”
林楷垂眸。
“我不管其他人吵架是什麽樣的，鬧分手吵着上吊投河跳樓都跟我無關……我不會主動跟你分，這是我對你的承諾。”江昀看着他。
“林楷。”
林楷擡頭。
“起初我打架逃課，是你把我拽在學校的，你是帶動我的人，你很幹淨，所以我喜歡你。”江昀垂眸，“但是我不想因為我把你從幹淨的地方拽到地上。”
“之前是絡然，現在是張哲，我從來沒有因為你跟誰打架而生氣，我在乎的是你這個人本身，”
“你動手你覺得爽了，那你在這學校白學了三年值麽？”
“我不知道你和張哲之間到底是什麽事情，我起初也一直遵循着你願意講就講，不願意說我也不會追問的原則，但是現在，不行。”
林楷眼神躲閃了一下。
江昀把他拉過來：“我不用你告訴我，這事我追究到底了。”
林楷擡頭看着江昀，眼底閃過一絲慌張。
他說不出口張哲對他動手動腳，一樣說不出口張哲諷刺江昀的那些話。
他不知道這些對江昀來說是不是他的底線或者雷區，縱使他知道江昀一定會說到做到，但他還是控制不住會去害怕。
“你不說自然有人會開口。”江昀看到林楷唇角被劃到的傷口，他心裏一軟，他拉着林楷，“跟我回家。”
他們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路沉默着回了家，林楷換好鞋子站在角落，呆呆地看着江昀走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電水壺輕微的嗡鳴聲響起來，林楷偷偷看過去，江昀正低頭拿手機打字，從側面看眉宇微微蹙着。
林楷懊惱。
操了。
他好像又惹江昀生氣了……
林楷看着江昀，過了一會兒，回房間了。
等電水壺燒開的期間，江昀聯系了嚴峋和陳敘陽，他說了這事要查清楚，就必定不會放過張哲。
嚴峋那邊很久才給回複。
-林楷揍他揍得不冤。
-怎麽說？
嚴峋沒廢話，一五一十把事情全和他說了。
江昀看着微信消息，臉色越來越差。
嚴峋又發來一條消息：張哲本來就是他們那層是出了名的男女通吃，當時陳釋跟他搞一塊就是為了想治治這個男的，結果張哲又想打林楷的主意。
嚴峋：本來林楷就知分寸，怎麽可能會動手跟別人打架？那肯定是張哲對林楷做了什麽啊……別問我具體做了什麽，反正我也沒具體問，肯定也是踩着林楷雷區了……他雷區無非就是你。
嚴峋：總之還是那句話，張哲這揍挨得不冤。
江昀：他現在人呢？
嚴峋：沒跟過來，被我們揍了一頓外加恐吓了一下，現在估計走了。
江昀靜靜地看完嚴峋和他說的一切，沉默片刻，把手機塞進了口袋。
嚴峋說，林楷把他當底線，他又何嘗不是把林楷當底線。
就是因為把林楷看得重，所以畢業前這一點岔子都不可以出。
江昀恨張哲嗎？
當然恨。
校規面前……他去他媽的校規！
江昀握拳狠狠砸了一下水池，壓低聲音罵道：“操！”
他走出廚房。
生氣把臉弄得太過燥熱，想洗把臉降降火，一把推開了衛生間的門。
門沒鎖，裏面霧氣蒸騰，江昀一進去，入眼就是一片雪白。
林楷安安靜靜地坐在白瓷浴缸裏。
氣溫還沒升上去，衛生間的水蒸氣攀升到瓷磚牆面，林楷清纖的手腕搭在浴缸旁邊，發梢被水汽輕柔地打濕了，微微貼在額頭。
浴缸裏的水漫到他胸口，手臂上的傷口、腰背的青紫、鼻子上被掐紅的印跡……所有的一切沒有任何遮蓋，全盤托出。
一瞬間，江昀愣住了。
林楷聞聲回頭看他，耳尖漸漸紅了，卻不閃不避，沒有任何要遮擋的意思。
“昀哥。”林楷嗓音幹淨，輕輕喊了一聲。
江昀走了進來，替他把門關上：“門都不鎖不防着我麽？”
林楷輕聲道：“你不用防。”
江昀走近，林楷每一處都可以清晰看見，他并沒有過多在意別的，注意力放到了林楷的傷上。
他沉默地看着那些青青紫紫，看着林楷的身體被盯得逐漸覆上潮紅。
江昀閉了閉眼睛。
他還是生不起氣來。
林楷太知道他的弱點是什麽了。
林楷伸手拽了下他的衣角。
“別生氣。”林楷沒有擡頭，耳朵依舊很紅，“不會有下次了。”
“……我沒氣。”江昀蹲了下來，拿浴巾沾水慢慢給他擦着，偶爾碰到傷口的瞬間，林楷的身體會一顫，然後皮膚更加發燙。
浴巾沾水的聲音嘩嘩響起來，林楷聽話地坐着，每擦拭一下，林楷的臉就更紅一點，也慢慢起有了些不妥當的反應。
“我的錯。”江昀說。
林楷愣了一下。
“當初我就不該讓你和他們班的接觸。”江昀說，“你但凡少認識一個都能少不少麻煩。”
林楷垂眸：“你都知道了。”
江昀道：“嚴峋逼問出來了。”
林楷沒有說話。
“一個人待久了可能習慣性把什麽都扛着，有些事難以啓齒，我還是希望你把所有的事都和我說。”江昀的視線避開那些地方，“什麽都扛着，什麽都自己一個人撐着……”
十多年在淞州的經歷日積月累，讓林楷一直處于防備狀态，喜歡的讨厭的愛的恨的悲傷的憤怒的……所有情緒都必須被壓抑着。
可能會因為某種情緒招來一頓莫名其妙的諷刺和一頓打，要避開這一切只能刀尖舔血更加小心翼翼。
活着才有更多可能。
在法律還沒完善的那個年代和那個村落，每天都有不同的事情發生，千奇百怪，匪夷所思，脫離時代軌道的地方會拉着人一同下落。
但他不可以。
江昀碰了一下林楷後背上面的一塊青紫，擡頭看着他：“疼不疼？”
林楷眼眶一下子紅了。
他好像被人催趕着往前跑，好像只要一直跑，好像只要不停下，他就可以永遠離開那個地方。
林楷走過那麽多路，見過各種各樣的人，路過的人匆匆，他來不及看，依然一刻不停地往前跑，直到有天一不小心在江昀這兒絆了一跤，聽見有人在耳邊低聲說“累嗎？歇會兒吧”。
然後渾身的勁卸了下來，癱軟地坐在地上，讷讷地告訴自己：我可以歇一會兒了。
林楷喉間一滾，他咽下鹹澀的眼淚去舔吻江昀的唇。
江昀呼吸加重，按住林楷的後腦深吻。
“哥……”林楷急促地喘着，聲音輕顫了下，“我十九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