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四個
孟婆與羅剎一同來到閻羅偏殿,這裏與喜慶大紅的正殿完全不同,空氣中死氣濃郁,無論是長長的會議桌還是身下的座椅,都是最冷漠的鐵青色,正前方的牆上還懸了一塊漆黑的板。
就好像人間某公司的普通會議室,卻又有很多不同之處。
大部分來這裏開會的,都是飄來的,而不是走來的。
孟婆和羅剎也習慣了時不時飄起來,倒不是他們腳不能落地,實在是走不如飄快,他們到時黑白無常早已閑得發慌玩起了抽鬼牌游戲。
鬼王乃冥界第一遲到大王,偏偏又是領導怨恨報複不得,他們這些苦逼的手下只能自找娛樂打發時間了。
“老孟!”一個胡子拉碴,陽剛氣甚濃的大漢懶懶擡起手擺了擺。
他濃眉大眼,肩膀寬厚,一臉鄉村感的老實相,在這等陰氣充裕之地坐着倒是絲毫不受影響,面前還擺着一個插了吸管的小紙盒,正是孟婆出品童叟無欺的孟婆湯。
孟婆定睛一看,撫了撫袖,“鐘馗?你怎麽也來了。”
鐘馗屬于游走于天地兩界之間的邊緣份子,素來神出鬼沒,有時候連鬼王都逮不着這小子。
什麽風把他吹來了。
鐘馗摸了摸鼻子,咧嘴笑道:“沒啥事,就死想來看看你呗。”
“啧。”孟婆冷着臉,這話鬼都不信。
孟婆與鐘馗之間可謂孽緣深厚,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面互相介紹的時候就因為對方一句“老婆”被孟婆揍得差點生活不能自理。
有了慘痛的經歷,鐘馗便老實改口叫他為“老孟”,雖說不倫不類,倒也不會再挨揍了,但是嘴上依舊會掐上幾回合,不過孟婆天生性冷,饒是鐘馗再能嘴炮也占不到什麽便宜。
久而久之就熟悉了。
見他又潑自己冷水,鐘馗頗為無奈,只是瞧見孟婆身邊的身影時目光微閃,接着他若無其事地拉開了自己身邊的位置,“你到這兒來坐吧,咱倆也有百八十年沒見了,正好可以敘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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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鬼王還不知道會遲到到幾刻,曾經最長的遲到記錄是三天。
孟婆瞥他一眼,卻徑直走向了另一個位置,是鐘馗對面的。
鐘馗和羅剎同時挑眉朝那處看去,只見孟婆非常不客氣地踢開了橫在椅子前的那條腿,白袍一攬,随意坐下。
判官同志摸下巴熟稔道:“怎麽多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
孟婆不客氣道:“三年而已。”
“三年不短了哦,我可是日日夜夜都在惦記你。”判官說得煞有其事。
孟婆冷笑道:“這話你應該對你老婆說一遍。”
整個冥界誰不知道他怕老婆!不帶這麽打臉玩的,“不要這樣冷淡嘛,我老婆也是很喜歡你的。”
“你老婆比你強多了。”孟婆完全不吃他這套。
“嗚嗚,好過分。”英朗帥氣的判官竟然假裝捂臉哭了起來,惹得旁邊正玩鬼牌的黑白二使頻頻側目,最後還挪了位置,簡直嫌棄極了。
“又鬧,活該天天被嫂子罰跪。”白無常毫無憐惜這位,前科太多,總有一天踢到腳板。
“做你的同僚很考驗心理素質。”黑無常的臉比孟婆還冷,他忽然話鋒一轉,道:“正好你們都來了,我們湊兩桌麻将先玩幾圈。”
“這……不好吧?”牛頭搔了搔後腦勺,內心蠢蠢欲動。
麻将好啊,麻将妙!上次玩和老馬一起去十八層玩四川麻将贏了不少冥幣,如今還沒花完。
如果再贏幾回,就算鬼王拖欠工資也沒事,估計下個月口糧錢都不用愁了。
牛頭耿直卻愛玩,馬面也愛玩,奈何手氣太臭,總是輸的命。
“要玩你們玩,我不行,最近剛換完信用卡,實在沒餘糧了。”
判官揚了揚下巴,“如果孟婆玩我就玩。”
“我不玩。”孟婆立刻表态,“正好這會兒看看菜譜。”
“你又看菜譜?哎……都看一千多年了,也沒見你做出過一道像樣的菜……啊啊……救命。”判官捂着黑焦帶綠還冒着煙的屁股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內牛滿面,“我錯了我錯了,求把鬼火熄了我怕這玩意,嗚嗚嗚……孟婆大大我真的錯了。”
“閉嘴。”
身為鬼官竟然怕鬼火,簡直是地府的奇恥大辱!
一場衆鬼官閑到蛋疼的鬧劇最終以一桌麻将和一桌鬥地主結束,孟婆不會麻将,撲克玩的還算不錯。
做他對手的正是判官和羅剎。
羅剎如其名,一身勁黑,煞氣極重,他本是流落到陰間惡鬼,後被鬼王點化便成了十八層外的掌管者,統領大小惡鬼及無數鬼差鎮壓各大鬼牢。
判官,別看他那熊樣,平日裏可是鬼王左膀右臂,閻羅殿前鐵面無私的無情判官,傳聞說他比鬼王更加心狠手辣。
這兩位在冥界乃是光聞名就能吓哭厲鬼的主,可作起弊來卻是好不害臊,簡直是将鬼法發揮到了極致。
孟婆幹脆将拍往桌上狠狠一甩,起身欲走,“這游戲沒法玩了。”
“等……等一下,咳,這局算我輸行吧。”羅剎無辜地舉起雙手,“你別生氣。”
判官眨了眨大眼睛,“要不算我輸也行。”說着還把牌攤開來放到桌面,以表出自己的真誠。
一共十張牌,八個2,兩個王,還能更無恥一點嗎?
孟婆被羅剎拉回來,就在這時,會議室裏忽然陰風大作,呼嘯而來,把桌上的什麽撲克牌麻将的都刮得不知了去向。
判官急忙站起來,不由大呼:“哎呀媽呀,我的2……”
仔細一看,卧槽羅剎這貨比我的2還多!
“傻逼,閉嘴。”羅剎臉色鐵青,瞬間站得筆直。
噢,是鬼王來了。
鬼王殿下您這次居然就遲到了一個半小時,簡直地府一大奇跡,理應鼓掌慶祝一下。
于是衆鬼官紛紛給面子地噼裏啪啦,正色昂然。
鬼王笑眯眯地摸着一绺小胡子,面上看不出息怒來,“呦,這還打上麻将了啊。”
“呵,麻将而已。”白衣似雪的黑無常嘲諷道:我們生活自然比不過您滋潤。”
全地府最敢和領導叫板的就是這位了,黑無常君,為了和拖欠員工工資,克扣員工休息的鬼王作鬥争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鬼王讓他往東他便往北,鬼王賜名黑無常,黑衣服,他偏要穿白衣無聲抗議。
每天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給鬼王添堵,偏偏工作上又無比認真負責,更是這地府之中鬼王脈的忠實擁護者。
真是無比矛盾。
鬼王不痛不癢地笑了笑,“來來,都坐下準備開會吧。”
麻将和撲克都是浮雲。
說來鬼王有一貼身書記官,身高挺拔卻整日蒙面示衆,他身上死氣時多時少,平日裏行事很是鬼祟,孟婆他們甚至不知道這位書記官名為什麽,可是鬼王就愛用他。
今天的會議他也在場,雖說由鬼王親自主持,可大部分內容都他來代述。
“最近地府在大規模整改期,各位的官位也許會有浮動,如果有意見就寫本上奏閻羅殿,沒本投來就說明你們是完全同意并服從安排的……”
這書記官講話又慢又含糊,聲音嘶啞的厲害,在座的各位卻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聽完。
到底是真的整改還是鬼王要借機提拔他自己的勢力。
孟婆厮磨着小指指腹,但笑不語。
都和他無關。
其他鬼官手下大多有些勢力,他卻只有一條河,一座橋,甚至連河裏的彼岸花都不屬于他。
那是屬于忘川水的。
每日熬湯,分湯,看人間的最新菜譜,這就是他三點一線的單調生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無論哪派鬥争,又有哪派得力,都和他沒什麽關系。
他只要守好這黃泉路的入口便可,其他真的影響不到什麽。
“呵,孟婆太天真了。”夢非白撥弄着夢燈,猶如晚會現場直播般,觀看着地府大會中各鬼官的一舉一動,“冥界混亂已經無法避免,他以為只守好忘川河畔就夠了嗎?蠢!義道是怎麽看上他的!”
如果鬼王不換倒也好說,若是最後鬼王真被幹掉了,換上了新一任頭頭,孟婆這個扶持過舊鬼王的鬼官肯定會受到牽連。
哪怕只有他能熬制出可以忘卻一切的孟婆湯,怕是以後日子也不會好過了。
能登上那位置的,怎可能留下一絲後患。
從古至今這樣的例子不算少,你覺得自己沒有威脅是沒用的。
“孟婆是熬湯熬傻了吧,啧啧。”雖然話這麽說,可還是要保下這不開竅的。
“可能是噢。”然燈湊熱鬧地圍觀了一下,雖說只是一個短會,卻已看出大概形式,“黑白無常都是鬼王脈的吧。嗯,牛頭應該也是,馬面不清楚。”
“你是比孟婆強些,如今這地府已分為三派了。”夢非白眯起眼睛,輕輕拍了拍然燈的後腦勺道:“鐘馗這家夥哪牌也不算,牆頭草一個,誰贏了跟誰。羅剎……這裏野心最大的就是他了,對孟婆很是殷勤。”
也不知是安了什麽心思。
然燈颔首,說道:“判官,看不透。”
夢非白點點下巴,“對,這家夥大概是整個地府最聰明的一個,命也挺好。”娶了個不錯的媳婦,等于少奮鬥小半輩子。
他只要保住自己如今的地位便可,誰贏誰輸并不重要。
最後,夢非白和然燈的目光一齊落到了鬼王書記官的身上。
這位身上的氣可不是“真”死氣。
“看着有點熟。”
“像神息。”
神息?這可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