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見人(捉蟲) 三詫
夜有點深。
見孟氏派的婆子往屋子裏送了一堆東西,吳蓉貞有些驚愕。
前世沒有這麽一出,這是怎麽回事。
自從她的身世被說開了以後,孟氏除了在她生病的時候來探望過她幾回,平日裏全是待在吳婷玉屋子裏的。
今兒個倒給她送來這一堆上好的衣裳首飾,吳蓉貞在琢磨着孟氏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二姑娘,您這在府裏的寵愛可是頂天的,瞧瞧夫人多疼愛你啊。”王婆子笑眯眯地打量吳蓉貞,心裏微微驚訝。
都說女大十八變,一年一個樣貌。
可二小姐卻是越來越好看,及笄禮過後整個人身量又漸長了,那細腰翹臀更是襯着她身材凹凸有致,更別說那鵝蛋臉和柳葉眉,羽國男子就好這一口。
那形容女子美好的語句,什麽膚如凝脂,國色天香,步步生蓮,全放在吳蓉貞身上都不為過。
仿佛遠遠看上她一眼,都能聞到她發絲的香氣。
難怪從古至今形容女子都是用“軟”和“香”,難怪男人都喜歡軟香在懷。
王婆子微微有些失神,吳蓉貞捂嘴輕笑:“姐姐那裏沒有嗎?可別到時候又說爹娘偏心,我可不依。”
王婆子臉色微怔,自動跳過這個話題,只是傻笑:“二小姐說笑了,您看看這衣裳合身嗎?哪裏不妥老奴好及時讓繡娘改改。”
吳蓉貞又道:“這衣裳挺好看,但我瞧着寬大了些,先給姐姐送去吧。”
“是底下的人辦事不上心,二小姐放心,老奴這就去讓人按着您的尺寸改。”王婆子讨好地笑,恭敬地退下。
吳蓉貞臉上挂着的笑逐漸消失。
決口不提吳婷玉,看來這衣裳首飾是為她專門訂做的。
“小姐,您猜奴婢打聽到了什麽?”秋月跑進屋,氣喘籲籲道,“太後宣您進宮!難怪夫人會突然找人給您訂做衣裳首飾!”
吳蓉貞臉色瞬間慘白。
秋月還在喋喋不休:“看來太後娘娘還是惦記小姐,畢竟是看着您長大的,那院子裏的那位怎麽能跟您相比?”
“是只宣我一人,還是兩位?”
秋月奇怪地看她:“您什麽時候對那位這麽關心了?原本太後是宣兩位小姐進宮,但那位不是作死腦袋上有個血窟窿?夫人怎麽會讓她那副模樣入宮,立刻讓人回絕了太後,說只讓您一人入宮……”
吳蓉貞死死抿唇,額頭冷汗直冒。
“小姐您怎麽了?”秋月就愣了。
“我出去一趟,稍後回……”吳蓉貞神色匆忙,出了門。
這已經是小姐不知第幾次這樣慌張外出了,秋月的雙眸中出現一絲憂慮。
……
“你确定嗎?吳蓉貞連着半個月都悄悄出府?”吳婷玉疑惑地看小翠。
小翠攥起拳頭,咬咬牙,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如果不能立下功勞,她在大小姐這裏的寵愛全無,說不定真的就由着大小姐心情把她給發賣了。
“奴婢确定。”小翠信誓旦旦地點頭,回憶,“奴婢這段時日一直死死盯着二小姐院子,發現她總是一個人出門,還不讓秋月春花跟着,大多時候都是大半夜。”
“真的!?”吳婷玉眼睛放光。
這真是上天給的機會。
“你讓小玉進來。”吳婷玉冷冷淡淡。
小翠眼淚在眼睛裏打轉,身子微微顫抖,為什麽她都這麽努力了,大小姐還是看不上她。
退了出去,小玉立刻就被傳了進來。
吳婷玉嘴角一揚,壓下內心的喜悅:“時候到了,施行計劃。”
小玉詫異:“提前?”
“我一刻都等不了了!”吳婷玉又在小玉耳旁輕聲說了些什麽,小玉聽後,臉色大變。
“這、這……”
“快去!”吳婷玉片刻都等不及,“今兒個事情辦不妥,你就去陪小翠吧。”
小玉身子一顫,低頭應道:“是,大小姐。”
吳蓉貞的确出了門,卻沒出府,她在吳國公府後花園的一處假山附近,從背面繞了進去。
假山裏頭空蕩蕩,能容納三四人的樣子,放着一張木桌,兩個板凳,還有一個人坐在那處,他衣着簡樸,擡手執棋,他面前是一局還未下完的棋盤。
走近,那人清冷一笑,朝吳蓉貞道:“你來了?”
吳蓉貞回以笑:“如何?還未想出破解之法?”
“今日你不要提點,讓我靜思片刻。”
“哈哈哈……”
下棋人正是吳護。
他蹙眉,與吳蓉貞對坐。
他自小不喜與人親近,無論親人或是外人,待他們從來都是淡淡的,即使從小與他一同長大的侍從小厮,都猜不準他心中真正在想些什麽。
但吳護此生唯有一愛好。
——下棋。
他癡迷于這世間最難解之棋局,他也想做這世間最缜密的布棋人,他外表冷淡,實則內心處處算計,步步為營,這世間之人于他而言,不過滄海一粟,不過小小棋子。
一手執棋,一手算計。
這吳府上下,暗流波湧,他從來都算計于心,唯有一人,他算漏了。
——吳蓉貞。
那日,吳蓉貞深夜前來,只為找他,這為一詫。
那日,吳蓉貞披星戴月,執手下棋,正破他命脈,塞他前路,令活棋為死棋,這為二詫。
那日,吳蓉貞眸閃異光,軟硬兼施,要他助她,令死路通活,令他不得不應,這為三詫。
自那日後,這處成了吳蓉貞與吳護的秘密相會下棋之地。
也成了他們相互置換消息之處。
吳護眉頭松動,似是想出這一子放于何處,手腕一動,黑子落。
吳蓉貞坐在他對面,看透了他的招數,她嘴角一揚:“三哥哥不若再多靜思片刻?”
“落子無悔。”吳護的聲音依舊清冷。
吳蓉貞點點頭,歪頭想了想,沒片刻功夫,她将白子落在棋盤的另一角落。
吳護臉上一黑。
竟是被她發現了他金蟬脫殼的招數。
“是我技不如人。”吳護又看了看棋盤,心中詫異,這一子落得正正好。
沒想到吳蓉貞小小年紀,竟無師自通,棋藝遠遠在他之上。
他在羽國棋盤聖手的美名早就流傳各國,前來挑戰者也無數,但無一慘敗而歸。吳護嗜棋如命,難逢對手,除了那位早已不知蹤影的棋王——白雨。
這樣的吳護竟敗給了吳蓉貞……
這個黃毛小丫頭片子。
吳護心底有些郁悶,卻也願賭服輸:“上次已經依了你的意,在京城內散播了鳳凰命的謠言,這次你還想做什麽?”
他有些不懂這個妹妹,宅鬥而已,至于動靜這麽大嗎?
她都不知,當那人問他為何要散布這樣荒謬的謠言時,他連脖子帶臉都紅得難看。
吳蓉貞安靜坐在那處,拿起棋盒,一粒一粒撿起棋子,将它們歸置其中。
吳護看她。
吳蓉貞睫毛很長,她垂眼的時候,睫毛如一把小扇,輕輕掃着眼底,每掃一下,就更看清晰她。
吳護微微失神,覺得心底有些癢癢的。
他從來都知道這個妹妹極美,卻從未想過她不僅美還很特別,自從她及笄之禮過後,這個妹妹帶給吳國公府上下,或者說帶給他的驚喜就不斷。
讓吳護覺得新鮮。
也覺得有趣。
深宅大院裏的女子,還有像她這樣的,吳護突然對她興趣盎然。
“三哥哥今日只需陪我在這兒坐上片刻。”
“今日沒旁的事了?”吳護挑眉。
“沒。”吳蓉貞對眼望他,正好瞧見他一臉深意地看她,她微微一愣。
“那我便舍命陪君子。”吳護也不多問,就靜坐在一旁,等待今晚的好戲。
暴風雨來臨之前都太過于平靜,比如現在。
二人靜靜地坐在那,又下了一局棋。
棋盤很快就被一粒粒黑黑白白的東西,再次四面八方占滿……
……
吳婷玉眼眶微紅,她醞釀着情緒,在吳國公夫婦二人面前支支吾吾,顫着身子。
若無要事,如何會深夜前往,吳國公還以為她身體哪裏不舒服,噓寒問暖了好一陣。
吳婷玉只是緊抿雙唇,一字不言。
孟氏罵道:“傻孩子,你哪裏不舒服,倒是跟爹娘說呀!你這是要急死娘,你知不知道!”
吳婷玉眼眶更紅了,眼淚就如開閘的洪水,洶湧而至,一發不可收拾。
孟氏愣了。
小玉卻是突然站了出來,跪在吳國公夫婦面前,臉上閃過一絲決絕之色。
“大小姐,您顧着姐妹情誼不肯告訴老爺夫人,但這事它瞞不住!就算您不說,可這日子久了,老爺夫人能不知道嗎?再往深說了,二小姐這肚子,也瞞不住!”
“什麽意思?”吳國公一臉震驚,“這事跟二小姐有關?”
“閉嘴!”吳婷玉突然擡頭,瞪向小玉,“退下!”
小玉還想再說,不甘心地低下頭。
“你站住。”孟氏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這事怎麽跟貞姐兒有牽扯,不管發生了什麽,貞姐兒可是老爺的命脈啊,培養了十五年的棋子,他必然不允許貞姐兒有任何閃失。
吳國公額頭青筋暴起,他喘着氣,眼睛瞪得老大:“賤婢,膽敢非議主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小玉拼了命在地上磕頭,她慘白的小臉上懸挂着淚珠,嘴裏求饒:“老爺饒命,奴婢不敢啊!是二小姐與那小厮偷情被人撞見,如今吳府上下都傳開了……奴、奴婢也是擔心你們被蒙在鼓裏,奴婢真的不敢非議主子啊……”
孟氏雙眼一翻,就要暈死過去。
吳婷玉趕緊扶住她,聲音嬌柔,透着焦急:“娘,娘您怎麽了……”
吳國公聞言就揚手一巴掌扇在小玉臉上:“說!二小姐現在在何處?”
小玉捂着腫得老高的臉,哭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聽說二小姐經常去後花園附近假山那處與小厮幽會。”
吳國公就要氣暈過去,渾身上下顫抖,那股子氣發不出來,他便又一掌拍在桌子上。
桌子發出震耳發聩的動靜,很快就裂成兩半,癱在地上。
“混賬!混賬東西!”吳國公咆哮了一聲,“封鎖吳府各門,一只蒼蠅都不要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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