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七零年代重生
烈日高懸的天空, 突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金色的陽光透過雲層落在地頭上, 将灰撲撲的泥土染上了層層金黃, 忽而刮起的涼風吹走了天地間彌漫的熱氣, 空氣中散發出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這雨來得正好,地頭裏的男男女女們, 臉上露出松快的表情,有的拿起肩膀上的毛巾将雨水和汗水一同抹去,有的索性摘了草帽讓涼意來得更直接些,不過他們手裏的活都沒有停下, 反而趁着這會涼快的空當加緊了手上的動作, 早點完工也好早點休息, 這雨下不大,過一會又要熱了。
莊熠抹了把臉上的水,手裏的鋤頭繼續揮舞,終于趕在日頭偏西前, 将屬于他任務的那塊地翻好了。他揉了揉手腕, 坐在田埂上休息了片刻, 手一伸發現旁邊竹籃裏的水杯已經空了, 他仰着頭倒了倒,好不容易嘗到了一滴水……
他嘆了口氣, 站起身往田地的另一頭走去。
這會他已經從一個翩翩佳公子, 變成了皮糙肉厚的粗漢子, 皮膚被日頭曬成了小麥色, 上身一件粗布短衫,底下的褲子高高挽起,挺直的小腿上都是濺到的泥點子。唯一稱得上好看的就屬他那一雙眼睛,漆黑如墨的眼眸熠熠生輝,如同夏夜晴空中璀璨的星光。
好在這個年代的人都是這樣,尤其是在地裏刨食的,好皮相不如一把好力氣,沒人會喜歡弱不禁風的小白臉,倒是身強體壯的糙漢子更受姑娘們的歡迎。
他走到一片樹蔭底下,對靠着樹幹“背語錄”的隊長說,他的活幹完了。
那李隊長聽了,起身朝地裏望了眼,見該翻的地都完成了,就點點頭給他記下了工分,三個。
這會是六零末,農村裏的人都是靠賺工分過活,男人一天有六個公分,女人則是四個工分,不滿十六歲的孩童一律減半,而一家老小吃飯都要靠這些工分解決,如果不夠?那就只能餓着。
比起這些,最糟糕的是連工分都沒得賺,由于幹旱、洪澇一類的天災,每年都會有人流離失所。到了夏秋時,村子裏偶爾也會有要飯的路過,但很少能得到施舍,有個半塊餅子已經是感恩戴德,村裏每個人也都只能維持着半飽的狀态。
好在前些年挖光的野草又長遍了山野,實在頂不住餓的,還能挖點野菜充饑,不過這活只能讓家裏的老人或者孩子去幹,青壯年都有生産隊統一分配的任務,完不成就拿不到公分,公分少,年底就分不到多少東西,說不定還得倒欠生産隊。
到了年底的時候,大隊裏會統一計算每家每戶這一年賺到的工分,如果扣除每人吃掉的糧食後還有剩餘,那就按工分多少分配餘下的糧食和豬肉等物,要是年成好還能分到一些糧票、布票這樣的好東西。當然,拿錢也可以,但很少有人願意這麽做,這時候物資很匮乏,大部分東西不管是吃的還是用的,都要憑票購買,光有錢是沒用的。
莊熠現在十五歲,所以他只能拿三個工分,等到了明年他就可以按成年勞力記工分了。
等他回到家裏時,父母還沒有回來,八歲的小妹莊小琴正在竈臺前忙活晚飯。他洗了手,又将身上的泥點沖了沖,看起來幹淨了,才上前接過小妹手裏的鍋鏟。
“你去燒火吧,我來炒菜。”
莊小琴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連忙阻止說:“不行的,爸媽看到了會罵死我!”
莊熠家裏有五口人,父母正值壯年,底下三個孩子,他是老大,下面有個弟弟莊恒小他一歲,而莊小琴作為家裏最小的孩子,父母沒要她下地,就負責家裏的洗衣做飯這類比較輕省的活計。
莊熠把人往竈臺後一推,催促說:“動作快點,等下爸媽回來還要吃飯呢!”
莊小琴不敢再反駁,只低低地咕哝了一句:“你會燒嗎?”
莊熠沒有出聲,他其實是吃不慣這小丫頭做的菜,人還沒到竈臺高,怎麽可能把握好火候呢?
這時候的菜非常簡陋,別說各種調味料,連鹽都是用的粗鹽,而油更是少得可憐,每次炒菜就用小勺子舀指甲蓋那麽點油,能好吃才叫怪了。
莊熠放了兩勺子油,加起來也不超過10ml,如果莊母看到肯定要叫浪費。
等油鍋熱了以後,他把放在旁邊的土豆和茄子一起倒進了鍋裏,又翻出櫥櫃快要見底的醬油淋了上去,至于蔥姜蒜這種東西,家裏沒有他也沒辦法,靠着火候把握得好,總算還能湊活着吃。
而莊小琴已經切好了一碟鹹菜,他再拌個黃瓜,這三個菜加上一鍋玉米粗糧粥,就是他們一家人的晚餐了。
做完這些,他對莊小琴說:“剩下的你收拾一下,等下爸媽回來不用跟他們說。”接着,他就去了屋後的水井旁準備沖涼。
井水比河水要涼快許多,他直接脫了上衣,清涼的井水從頭淋到腳,怎一個爽字了得。
然而也就一時的痛快,要是晚上有涼風還好,不然很快又一身粘膩,這會不用說空調,連電風扇都是緊俏的奢侈品,他們能用的就只有大蒲扇。
沖完涼他回屋換了衣服,出來後順手把髒衣服洗了,等他把衣服晾到竹竿上,莊父莊母帶着莊恒從籬笆做的院牆外走了進來。
“這是怎麽了?”
莊熠一眼看出了情況,莊恒的半邊身子像是在泥裏泡過一樣,這會蔫頭耷腦的,看起來沒一點精神氣,而莊父身上也沾了很多塘泥,他黝黑的臉上布滿了怒火,恨恨地踢了莊恒一腳。
“給我滾去洗幹淨!”
“你幹嘛打他呀!”旁邊的莊母一看急了,就要上前看看兒子有沒有受傷,卻被莊父一聲喝住。
“你要再敢護他試試,我連你一塊收拾!”莊父說着朝院裏的石凳上一坐,掏出旱煙猛抽了幾口,待心口的怒氣漸漸平息,他才對着莊熠說,“你這個弟弟太不像話,做工到一半,居然跟着幾個小子跑去池塘裏撈魚,虧得有人看到拉了一把,不然這小命都得玩完!”
說到這,他用力敲了敲煙杆,指着莊恒吼道,“你要跌下去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這池塘裏的東西都是公家的,你要拿了一絲一毫,就是犯了大錯,上回有人摸了河裏的魚去鎮上偷偷賣,結果呢?你們幾個都給我記清楚,寧可餓死,也不能拿公家的一分一毫,我老莊家丢不起這個人!”
旁邊的莊母大氣不敢出,只拼命地朝二兒子使眼色,讓他趕緊應聲認錯。
莊恒卻梗着脖子不說話,一副聽不進去的模樣。
眼看着莊父又要動怒,莊熠趕緊推了他一把,說:“你快去洗洗幹淨,這一身髒死了!”
莊父冷哼了一聲,到底沒有阻止。
一頓晚飯吃得有些沉悶,飯後莊父突然開口說:“阿熠明年就十六了吧,我聽村長說,滿了十五周歲就可以去當兵,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按照莊父以往的脾性,這種事情他只會一個人拍板決定,但現在對上這個大兒子,他總覺得有些氣勢不足,加上莊熠做事一向有分寸,他就想聽聽兒子自己的看法。
在莊父看來,當兵是村裏小夥子最好的出路,不但吃住全包,每個月還有津貼,而且還發各種票。與其留在村裏賺個糊口的工分,倒不如去當兵闖一闖,要是能升個士官,将來也好有個前程。
事實也是這樣,這會乃至之後的十多年,農村裏的人很多都只能混個溫飽,當兵就算複原了也給安排工作,比當個農民好多了。
莊熠想了想,說:“好是好,可我馬上能拿大人的工分了,倒不如讓二弟去,他再過三個月就滿十五,正好能趕上,你們覺得呢?”
莊父倒是沒有想過這一茬,他只是覺得大兒子更容易有出息,至于二兒子他其實沒抱太多期望,但這會莊熠一提醒,讓他有了另一層想法。
莊恒幹活偷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不鬧出事還好,再要有今天這種事,他有十個膽子也不夠吓,而部隊裏據說十分嚴格,如果讓莊恒在那裏面待幾年,說不定能改改脾性,再不濟也能有個穩定的飯碗。
想到這,他拍着桌子說:“這事就這麽定了,明天我去找村長好好問一問。”
“我不——”莊恒似乎想要反對,但被莊母用力拽了拽,只好咽下了後面的話。
等莊父從村長那回來後,事情就基本定了下來。莊恒各方面的條件都能滿足,家世清白,身體不錯,至于不服管教,部隊裏會教他做人的。
這期間莊恒還試圖反抗,莊熠就問了他一句話:留下來,以後看別人臉色,去部隊,以後別人看你臉色,你選哪個?
莊恒還不至于這點腦子都沒有,他很快想通了,等時間一到,就收拾包裹跟着其他入伍的人一起去了部隊。
莊熠只是覺得這樣對大家都好,莊恒到了部隊就知道什麽叫做收斂,而他也可以繼續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這時候他根本沒有料到,若幹年後會有人跑來質問他,為什麽當年沒有去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