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密室美人
“沒, 這仍然是夢。”
“可這……”愛麗絲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方才的觸感絕對不是假的。她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
對面傳來了笑聲,好像在笑她的憨。
“你小時我們在聖殿會面的那一次, 我曾給你講過好多這方面的事, 時間太久, 你怕是都忘了。要我醒來需要很多很多祈禱的力量,單靠你一個人是不行的。不過你這段時間以來不間斷的祈禱, 确實給我的夢境補充了許多力量,讓我可以凝出個實體來,雖說還不能算是個看得見的形象……但至少可以碰得着。”
他這樣說着, 愛麗絲感到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就像這樣。”祂一邊說,一邊扶着她站起來, “可以拉你一把, 也可以做祭司主持儀式。不過模樣太怪看不得, 幸虧這裏沒有光, 否則會吓着你的。”
祂這話很難讓人不好奇,愛麗絲抓住祂的手不放, 那只手涼冰冰的, 沒什麽體溫,觸感也和人的皮膚有差別, 但形态毋庸置疑是人的手。只是不知道這只手連着的身體究竟是什麽樣。
或者說……其實她更想知道,剛才吻她的嘴唇是個什麽樣。這是她初次的吻, 雖然其中不包含任何親昵的意味, 只是儀式的流程,可愛麗絲的心裏還是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她拉着祂的手腕, 想要順着胳膊再往上摸一摸。
她的手剛摸到小臂,就被另一只手截住了,他的手勢相當堅持,毫不動搖,她只好作罷。
“無論如何,總算是把這儀式完成了。”神明認認真真地說着,好像這麽說就能掩飾兩人手上的小動作似的,“這是有些古的儀式,和現在聖殿裏流行的那種不一樣。當初神明的信徒還沒有那麽多,每一位信徒都要宣誓獻上自己的姓名、榮耀和自己擁有的一切。按過去的習慣,只有經過這樣的儀式,才能算作是正式的信徒。”
愛麗絲點了點頭,“哦”了一聲。
只聽神明用極溫柔的聲音繼續說道:
“你是我唯一的信徒,我記住了你的名字,把它印在心裏,從此,你也獲得了可以稱呼我名字、使用我名義的權利。正如我在儀式上所說,只要你呼喚,我必在你身邊。”
要直呼神明的名字嗎?這可真有點不好意思,但這也是愛麗絲很想很想做的事,她低低叫了聲:
“瑟西裏安……大人?”
還是像在神殿裏那種古怪的叫法,祂笑一笑,糾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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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叫瑟西裏安就可以。”
“瑟西裏安。”
她念過了他的名字,有一陣溫暖的風撲面直吹過來,好像一個擁抱。
然後祂就不出聲了,好像該說的話已經說完,沒必要再繼續,那原本握住她手的手掌,不知什麽時候也已經消失。愛麗絲想要問一問他為什麽要讓她留在這裏,但未來之神瑟西裏安沒有回答,或許祂認為此事的答案自會揭曉,在此刻解答毫無必要;又或者是因為愛麗絲一人的祈禱之力确實不足,這幾個月的祈禱也只夠祂為她主持這麽一場儀式。愛麗絲不知道祈禱的力量與神明的神力到底應該怎樣換算,不知道她祈禱幾天可以換來與祂的幾句交談。
雖然瑟西裏安已經消解了實體,也不再說話。但她知道,祂的“夢境”還停留在這裏。有祂的陪伴,這沒完沒了的黑暗和孤寂變得好接受了許多。
愛麗絲不知道自己究竟被關了多久,若是按照送飯的次數來計,大約該有三天了。在這三天裏,送飯的人從不說話,只是從門上的小窗洞把食物送進來。愛麗絲喊過幾次,讓對方送一盞燈來,不過沒人理她,看這情況,他們是故意要讓她在這樣的黑暗中待着,或許想要以此消磨她的意志。如果不是因為有瑟西裏安在,愛麗絲懷疑自己會瘋掉。
這一天的晚飯送來之後,雷切爾伯爵終于親自來了。
他打開窗洞露出面容,燭火刺得愛麗絲眼睛疼。
“我的主人想要見你。”雷切爾伯爵這話不是問她的意見,只是個通知。說完這一句之後,他就轉身離開,只留愛麗絲獨自疑惑。
主人?一個伯爵為什麽會有主人?通常來講,貴族們要向國王宣誓效忠,國王可以被稱為是他們的主人。但在此時的語境之中,雷切爾伯爵所提到的人絕對不可能是國王。
愛麗絲把之前打聽過的有關雷切爾伯爵的事在腦子裏梳理了一遍,驟然想起一個她原本沒怎麽當回事的奇怪傳聞。
那傳聞說,雷切爾伯爵雖然明面上執掌着傭兵公會,是一位手握大權堪比國王的男人,但實際上,傭兵公會并非他所有。他雖然掌控着一切財富的鑰匙,卻只是一個看門人。
他名義上效忠國王,實際上卻在侍奉着另外的主人。
國王陛下也知道這件事,他雖然想方設法派出過許多密探,始終未能摸清那位主人的身份。有人推測雷切爾伯爵的主人是北地最大的貴族格雷厄姆侯爵,但這只是閑人毫無根據的瞎猜,畢竟如果真的是他,國王陛下沒道理查不出來。
就連國王陛下都查不出來的事,靠着愛麗絲臨時抱佛腳做的這點功課,實在不足以猜到雷切爾伯爵“主人”的真實身份,愛麗絲認為那位“主人”一定是個非常特別的人物,不過像這樣的猜測毫無意義,一點價值都沒有。
管他呢,反正她只是想要珠冠,如果能見到雷切爾伯爵的“主人”,說不定事情還會迎來新的轉機。
雖然雷切爾伯爵說要讓她去見他的主人,卻沒人過來押送愛麗絲。愛麗絲也不着急,吃過晚飯之後覺得格外困倦,很快窩在稻草上睡着了。
就在她睡着的這段時間,雷切爾伯爵的侍衛們來開了地牢的門鎖,給她換了個地方。
這事兒說起來也夠丢人的,雷切爾伯爵手下的侍衛們有些怕她,也擔心路上有閃失,所以給她的晚飯裏下了些能讓人昏睡的迷藥,這才放心大膽地把她送走。于是等愛麗絲睡醒,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這裏已經不是地牢,自己正睡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
這床真是舒服,愛麗絲還從來沒睡過這麽舒服的床。這種體驗讓她覺得挺新鮮,滾了兩下,一時半會不想起來。
她跟着師父那會兒,經常能以低廉的價格蹭到旅店的高級套房住。不過那些旅店平常的房客不過是些傭兵,至多也就是些失去主人潦倒了的騎士,所謂“高級套房”也不過就是房間大一點,更何況羅姆可沒有什麽尊老愛幼的觀念,就算住高級套房,愛麗絲睡得也是外間給跟班住的床,并不比一般客房的床強多少。
之前在黑暗的地方待了三天,雖然這間卧室裏的光線實際上非常昏暗,愛麗絲還是花了一點時間适應。她在床上蹭了又蹭,花了好長時間才坐起來。
她先按照通常的習慣把自己從上到下檢查了一遍,很好,沒有受傷。甚至那把匕首也被放在床頭櫃上,沒有被拿走。不過她之前穿着的破衣爛衫已經被人剝去,換上了一件白棉布晨衣。她的身上并沒有鎖鏈之類的東西,倒是顯得很自由。不過這個房間也沒有窗子,只有一扇門。
難不成這裏也是一間地牢?
這大概不太可能,畢竟沒人會在地牢裏放這麽舒服的大床。
愛麗絲走到門口,推一推門。
門沒鎖,一推就開了。門口等着個女仆打扮的姑娘,見她出來,向她行個禮。
愛麗絲開口問她:
“雷切爾伯爵呢?”問完,又停了一停,“還有,我的衣服呢?”
“伯爵把您送來之後就回去了。”那女仆這樣回答,“您的衣服已經破了,扔在洗衣房那裏……您還要嗎?”
愛麗絲一怔,搖搖頭:
“如果有得換,就不要了。”
那件衣服買來的時候就是二手破爛貨,她穿着它參加了三次伯爵的宴會,打了一場架,又在地牢的稻草堆裏滾了幾天,大概早就沒法穿了。
女仆點頭:
“主人會在早餐之後與你見面,請您不要着急,在這裏稍等片刻,我去替您拿早餐、取換的衣服來。”
女仆說完話就走了,看起來并不打算限制她的自由。愛麗絲站在門口往走廊裏看看,目之所及沒看見一扇窗戶。這裏若不是一座完全沒建窗戶的大宅,就仍是什麽地方的地下室。大概整座建築只有一個出口,篤定了她跑不掉,所以也不用找人看着。
當然,愛麗絲也不想跑。她已經撐到了這時候,若是現在再逃走,未免過于虧本。無論如何,總要先見了雷切爾的“主人”再說。
按照女仆的說法,再加上她自己的判斷,愛麗絲意識到她現在已經不在雷切爾大宅了。
她退回到屋裏來,這間卧室除了沒有窗子以外,也沒什麽特殊的地方。旁邊擺着個梳妝臺,上面有些女人常用的化妝品,愛麗絲對這些都不感興趣,幹脆爬回到床上滾了兩圈,等着女仆送早餐過來。
愛麗絲曾經聽說過,有些貴婦人就是這麽吃早餐的。愛麗絲以前住過的旅店套房有時也有這類的服務,但她從來沒享受過這些,都是早晨起來抹一把臉,就跑出去跟師父練武,練一圈兒之後,再回來狼吞虎咽地吃飯。這次難得能享受到這種待遇,她還有點小興奮。
沒過一會兒,女仆就端着一個大銀餐盤過來了,看這意思,确實是打算讓她在床上吃的。
無論在什麽情況下,早飯必須要吃飽。這是愛麗絲當年跟羅姆在一起學到的第一課。這裏提供的早餐比旅館裏一般提供的那種更講究些,香腸和熏肉的品質更佳,還有蘑菇和蔬菜搭配,哪怕只是荷包蛋,也被一絲不茍地煮成完美的圓形,加上面包托底和美味的醬汁。
愛麗絲把餐盤上的食物一掃而空,精神振作起來。女仆帶來衣服給她換,雖然不像之前她參加女公爵晚宴時穿的衣服那麽正式,卻也是一套上流社會淑女才會穿的衣裙。
穿上這麽一套衣服,恐怕見過雷切爾的“主人”之後,不容易逃跑啊……
愛麗絲心裏這麽想,嘴上倒是什麽都沒說。女仆将她帶到一間會客廳,愛麗絲就在那裏見到了雷切爾伯爵的“主人”。
在愛麗絲的想象裏,雷切爾伯爵的主人應當是一位看起來非常嚴肅的老者,怎麽也沒想過,那居然是一位比伯爵還要年輕的夫人。
這位夫人相貌極為嬌媚,皮膚如玉一般沒有瑕疵,白得近乎透明,好像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陽光。她身上所穿的華服形制與一般貴婦的衣裙不同,更像是聖職者的聖袍,上面用金線繡着古怪的紋樣,看起來并不僅僅是裝飾,不知究竟有何用途。
至于她頭上戴着的飾品……愛麗絲絕對不會認錯,那就是女公爵要求她找的那頂珠冠。
要按照愛麗絲原本的想象,她總以為這東西應當是被端端正正擺在哪裏的玻璃櫃中做裝飾,要麽就是和其他珠寶一起藏在什麽寶庫裏。怎麽也沒想到,這東西此時竟是被戴在一個女人的頭上。
當然,珠冠這東西本來就應該被戴在頭上。可它原本的主人已經死了,雷切爾伯爵對着妻姐聲明要留着這東西睹物思人,轉眼卻會把它送給別人。這樣看來,雷切爾伯爵未免也太過分了一點。
等等……
看着眼前這位夫人,愛麗絲心中突然産生了一個非常奇怪的想法:
這珠冠原本的主人……真的死了嗎?
這位夫人的面容讓愛麗絲感覺眼熟,當然,她與她還是第一次見面,不過愛麗絲敢打賭,自己從前一定是見過與她相貌相似的人。可那到底是誰呢?
如果不是那頂珠冠,愛麗絲大概還沒那麽容易得出結論,不過這張面孔加上這頂珠冠,給愛麗絲提供了一個看似不太可能的答案:
“您就是……菲利克斯女公爵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