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旅店之中
伯爵走進大宅, 愛麗絲手裏捧着裝珠冠的盒子,另一手遮着陽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她之前被雷切爾伯爵關進地牢,然後又被送往地下神殿, 直到這時候才算是重見天日, 被太陽一曬, 稍微覺得眼花,稍微緩了緩, 辨明了方向,步行前往她之前住的旅店。
她失蹤了這麽多天,也不知旅店老板會不會把她住的房間租給別人, 不過考慮到她走之前還在前臺押了錢,店裏一時半會應該還不至于處理掉她的行李。她回到旅店, 走到前臺一問, 果然前幾天多來了幾個客人, 老板就把她之前住着的那間房騰出來租了出去。至于她的那幾件行李, 都已經被收好放在了前臺。店夥見她來了,把包裹取出交給了她:
“您的東西都在這兒, 沒人動過, 您自己清點一遍吧。”
愛麗絲把行李打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金幣銀幣一點沒少, 零零碎碎的雜物也都在。但愛麗絲總覺得好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不在這裏面。她把東西又都看了一遍,還摸了摸身上, 這才想起來究竟丢了什麽。
埃蒂安大人送的鎖子甲不在這裏。
愛麗絲的臉一下子白了。
當時愛麗絲因為不能在裙裝裏穿鎖子甲, 才把它脫下來放在一邊。當時走得急,沒把東西收進行李,想不到居然就這麽丢了。
愛麗絲叫來店夥詢問, 店夥只說不知道。愛麗絲一急,抽出匕首拍在桌上。這一下子可把那店夥吓着了,他哆哆嗦嗦地、舉起手賭咒發誓:
“我收拾的時候原本沒注意,後來有客人看見送到了前臺來,我就把它放進您包裏了。若是我偷拿走了,叫我不得好死。”
這裏鬧得這麽兇,老板聽見響動,從樓上下來問出了什麽事。聽說是丢了一件附魔鎖子甲,立即明白這位客人恐怕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連忙陪着笑臉道歉,催促店夥回想這幾天的情形,又親自去那間房裏尋找。
客房裏當然沒能找到,這幾日客人太多,店夥也不大想得起來是否有什麽可疑人,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愛麗絲知道,開旅店是個正經生意,店裏的人若是手腳不幹淨,也許會偷點零錢,卻不一定敢偷拿貴重的鎖子甲。畢竟金幣銀幣沒名沒姓,鎖子甲上卻有工匠刻下的标記,又有特殊的附魔可以辨認。這樣的東西若是說不清來路,一般的店鋪是不敢收的。這樣想來,偷拿那鎖子甲的人很有可能本身就是個傭兵,或者幹脆是以剪徑為業的強盜。
倘若東西被什麽小賊盯上,就算在這裏逼問店夥也沒用。愛麗絲想了想,收起匕首,向店夥問話:
“那麽,你們這幾天有沒有看見什麽傭兵或者其他帶武器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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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問,店夥好像還真想起來了什麽,他一捶手掌:
“我知道了,準是那個人拿的!”
愛麗絲再細問,才知道幾天之前,旅店裏确實有個有點奇怪的人。那家夥帶着一對短刀,風塵仆仆,穿着适合在山林中行動的輕便服裝。
一般旅客也有帶把匕首防身的,但帶雙刀的人,一看就是以此為業。士兵或者傭兵為了要在戰場上對敵作戰。通常都會攜帶較長的兵器,只有長期四處流竄的盜賊,嫌長兵器攜帶不便,才會使用短刀。如果說最近有什麽可疑的人,大概只有這家夥了。新入住的客人看到鎖子甲送到前臺來的時候,那人恰在桌前吃晚飯,正好看到店夥把鎖子甲收進愛麗絲的行李裏。
好不容易想起這麽一個人,店夥和老板都松了一口氣。店夥對愛麗絲詳細描述了那個人的長相:男的,年紀不滿二十,個頭不高,人也比較瘦,一頭褐發披到肩膀,神情顯得狡黠,臉上有幾個雀斑,耳朵上帶着單個耳墜。
這些外貌特征加上雙刀和輕便衣裝,似乎并不太難辨認。愛麗絲又到馬廄裏去問馬僮,馬僮倒也記得那個人,說是他騎着一匹通體白色的駿馬,雖然不知他的目的地,但記得應該是往南邊去了。
這總算還是唯一的好消息,畢竟他前往的方向與愛麗絲回王都的方向一致,或許她可以一路走一路打聽。
愛麗絲倒是很想立即去追,不過那人已經走了幾天,又有一匹好馬,就算立即去追也一定追不上。更何況她這幾天折騰過來,消耗的精力倒和打一場仗差不多。如今她實在撐不住,只得讓店夥給她重新開了一間房,囑咐要将馬喂得飽飽的,好讓她明天一早就能出發。
客店老板說不上是出于愧疚,還是有心讨好,為她開了一間最舒适的套房,并且申明費用全免。既然客店老板有心稍作彌補,愛麗絲也就領受了。
她畢竟是個經歷過生死的人,鎖子甲再珍貴也沒有好好睡一覺重要。她換過衣服趴在套房的大床上,還沒有一分鐘就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她睡了多久,将醒未醒之時,愛麗絲突然感覺好像有什麽在碰她的手,試圖轉動她食指上的立約指環。
愛麗絲一下子清醒了:
屋裏有人!
剛剛丢了鎖子甲,現下手中又有一件珍貴珠冠,愛麗絲此時宛如驚弓之鳥,神經一下子繃緊。她無暇細想外人究竟是如何進來,摸過枕邊的匕首,不聲不響就戳過去,卻刺了個空。
愛麗絲對自己的感知能力極有自信,想不到會一下刺空。她當即翻身下床,用床當做掩體擋住身形,擡眼看過去。
此時已是黃昏,房間裏的光線雖然昏暗,倒也不是看不清屋內情形。她卻發現屋裏并沒有旁人。
她正緊張着,卻聽見有聲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是我。”
她吓了一跳,渾身一抖,回過神來才意識到是瑟西裏安。于是松了一口氣,随手丢下匕首,直接轉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原來是您,我還以為有人躲在屋裏,差點吓死我。”
“以後也許時常要有這樣的事,你要盡早習慣。”
愛麗絲聽出瑟西裏安這句話不平常,不免又驚又喜:
“您說這話的意思,是決定要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瑟西裏安似乎永遠都不會正面回答問題:
“我立過誓。”祂說,“在地牢裏的儀式并不僅僅是你單方面的誓言。我既然說了會将目光投注在你身上,就不會違背承諾。”
“但是您如今的能量似乎并不很多。”愛麗絲指出,“像現在這樣的交流需要消耗許多祈禱之力吧?我指……像現在這樣制造出……實體?”
愛麗絲的尾音裏帶着問號,她實在不知道瑟西裏安現在這樣算不算是有了個實體。祂“手”的觸感和之前在地牢裏的感覺不太一樣,摸起來與人類更加接近,卻又完全看不見,但之前在地牢裏,按照瑟西裏安的說法,如果那裏不是那麽黑,似乎總還是可以看見點什麽的。
“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多。”瑟西裏安似乎思索了一下才得出這個答案,“大母神通過奧莉薇向我傳遞了一點祈禱,雖然總數不太多,不過盡可以讓我對現世多造成一點影響。”
“大母神?”愛麗絲有點吃驚,想不到她居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想不到她可以以這種方式提供幫助,“信仰之力可以這樣轉移嗎?”
“一般來說是不行的。”瑟西裏安對她解釋,“但她是母親,我們之間的聯系與我和其他衆神不同,她祭司的權力大過其他所有神明的祭司,可以通過祈禱将她持有的信仰之力轉移給其他神明。”
祂解釋完這些神明之間的事,話鋒一轉:
“我到這兒來本來不是為了要說這個。”
神明那看不見的手與她的手交疊,指尖輕輕敲擊她的手指,撫摩她手上的指環:
“我是想和你說,以後不要輕易接下立約指環。”
“嗯?”
“魔法師們的魔法是源自暗夜之神的力量,就算是我也無法輕易消除。這種東西太過危險,萬一立約的魔法師對你懷有惡意,擅自偷改約定內容,它可能會在你完全沒有準備的時候燒起來,即使是我也不一定能來得及救你。”
神明的聲音顯出少有的嚴肅,讓愛麗絲起了一點玩心:
“我還以為您無所不能。”
“事實上,我什麽都做不到。”瑟西裏安喟嘆一聲,“你會不會嫌我這個神明太過沒用?”
“怎麽會!你救過我的性命。”
“不過是止住血、再封上傷口而已。任何一個魔法師的魔藥都能做到。”
“但只有你能在危急關頭及時出現在我身旁。”愛麗絲一邊說着,一邊向着祂的方向伸出手去,碰到了祂看不見的胳膊。
神明如觸電般輕顫了一下,似乎對這種觸碰很不适應,但他并沒有動。他的手臂圓實柔軟,有點摸不出骨骼,無法通過筋骨之間的差別判斷性別。愛麗絲好奇心起,突然問祂:
“您是男性,還是女性?”
這是愛麗絲一直想問的問題。瑟西裏安的聲音過于輕柔,很難分辨性別。而祂在聽了她的問題之後,稍微停了一停:
“你希望我是男性還是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