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星際上校【十四】
我還沒想清楚怎麽跟A說亞薩的事,或者徹底隐瞞下去——我不想把自己亂糟糟的過去擺在衆人面前。
熱鬧的宴會徒然添加我的煩悶,在我正想着如何完美退場時,一個男人走到我面前,軍服筆直:“帥将,您好,我是少将許泓,還記得我嗎?”
“當然。”我為ZH919争取資源時,這位非常知趣地支持我了。
“我想盡辦法弄到了入場的資格,只為能跟您喝一杯酒。”許泓舉起酒杯,他的臉泛着酒紅色,“我有另一批資源要路過那裏,可惜,你回來了。真是遺憾吶,我還打算讓G星球和ZH919星球做資源交易呢。”
“我在和不在一樣,總有新的上校上任。”
許泓笑着搖頭:“可不是您啊!”
換人了,ZH919又會回到原來的樣子,所以我的存在只是乍現而滅的螢光而已。拂去心頭的不舒服,我們聊起了星球之間的資源交易。許泓無意中說起,ZH919的資源并非沒人要,旁邊星球聯盟,促使很多不對等的貿易。
……我真讨厭想這些。
……所以我讨厭政治,讨厭一切與利益挂鈎。
就在此時,通訊器響了。
是來自ZH919的通訊請求——星際通訊的問題,竟然這麽迅速就解決了嗎?果然,還是權力的作用!我的煩惱一掃而光,順利連接,虛拟影像中出現了海涵的身影,他趴在操作臺上,全然沒意識到已經連接上了,眼睛還在看向旁邊:“然後呢?我該怎麽辦?”
旁邊的技術員回答:“你為什麽不看看正前方?”
海涵轉過臉,忽然跳了起來,聲音飛揚:“上校!是你嗎?不是舊影像吧?哈哈,竟然像真的站在我面前一樣!上校,看見我,不說點什麽嗎,這可是越過那麽多光年的對話!”
我笑了:“看上去,還不錯。”
海涵撲過來,因為影像的緣故我幾乎以為他要撲到我懷裏,沒想到他卻拖起了一個超大的魚怪骨:“上校忘記帶走嗎?為什麽是海洋生物的骨頭?上校,你批一條航線,讓我送過去吧。”
說完他自己爽朗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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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效果出奇好,海涵喋喋不休,直到有人提醒他:「差不多了,挂了」,海涵才依依不舍地說再見。
之後的好幾天,海涵總會不定時地聯系,以至于我不得不說「星際通訊的代價高昂,你不會忘了吧」,海涵不滿地說「我這是必要的實驗,以免出了差錯」。強詞奪理,這一次沒有人提醒他挂掉,他一直磨蹭啊磨蹭。
我好笑地說:“亞薩沒在身邊?”
“啊?上校怎麽知道?”
除了亞薩,誰還能用那麽簡短的命令“提醒他”?被戳破真相,海涵大倒苦水:和KT聯邦的合作莫名其妙中斷了;最近亞薩就像對待囚犯一樣嚴厲;前天,亞薩莫名其妙不見了,大家自得其樂,準備一年一度的狂歡節……我打斷了他:“亞薩不見了?去哪裏了?”
“不知道呢。”
作為一個星際罪犯,必然是來無影去無蹤,我沒想要去搜尋亞薩的航線。只是手欠,順便浏覽了一下ZH919附近的星際狀況——還真是出奇的糟糕,一如既往的兇險,那可是風暴雲集詭谲無比的地界。
海涵不知道我的心情,說道:“S雖然看上去很嚴厲,可就像哥哥一樣耐心引導我們。S全心全意為星球考慮,我發誓,我們沒有做任何損害星球的事。”
哥哥嗎?我揉了揉眉心:“他沒有讓你離我遠一點嗎?”
海涵驚愕了一下,苦惱地說:“上校怎麽知道的?一開始他就警告我們不許靠近你,哈,現在才知道……上校,你和S很久以前就認識?戀人嗎?那天你把所有的文件都解鎖了,裏面有你們在一起的影像。”
早知道他們偷看了,可被指出來還是不一樣,我尴尬地沉默。
約過了一周。
我被一堆要簽署的文件淹沒了,一直忙到晚上才算完,在考慮接受哪一個同僚的邀請時,海涵偏偏這個時候聯絡上我,顧忌到星際通訊的不穩定,我到一個安靜的地方接通通訊。
海涵一口一個上校,我沒好氣地回答:“你是不是很無聊?無聊的話好好把海洋資源挖掘一下啊!”
“我是一個人,不是機器!”
“你更是一個少尉,星球成那個樣子都不懂上進嗎?”
海涵無辜地瞪大了眼睛:“上進?我還不夠上進?上校就是這麽成為了一個冷血無情的指揮官的嗎?哈,如果我能立刻到上校身邊就好了,上校,你能不能,把我弄到你身邊啊……”
啪嗒一聲信號斷了。
略帶撒嬌的聲音也消失在風裏。
星際通訊有時會受到風暴雲的影響,我緊了緊手腕,回到剛才的猶豫:該去哪裏消遣?忽然間,一種異樣的感覺掠過,我往後看,背後,只有紫荊花被燈拉得長長的影子。我向後走了走,那個影子越來越清晰,越來越不像花的影子。
……亞薩。
……亞薩注視着我,平靜得像旁邊的建築一樣。
他到底是怎麽找到這裏的?他沒被人逮住?我倒吸一口涼氣,看了看周圍,人來人往,在夏夜裏其樂融融,沒人注意到這一邊,我找回神智:“你來這裏幹什麽?你現在是星際逃犯的身份啊!”
亞薩說:“想确定你在這裏過得比那裏好。”
“我很好。”
我很好,一向都很好,如果能戰事就更好了,我不至于天天無所事事地簽署文件。
一個男子走過,我心頭一緊,沒想到男子幹脆停下,向我們走過來,身着休閑裝,卻敬了一個禮:“帥将,晚上好!有什麽要幫忙的嗎?”
“不用!”
男子又敬了個禮,離開了。
這樣下去,非露陷不可,還好夜色遮掩了細微的種種不自在。
回到我的房子後,我松了一口氣,又大為光火,質問這個不速之客:“亞薩,你來幹什麽?”
“地球不止屬于你。”
“對,還屬于無數的電子眼!它們沒有捕捉到你真是奇跡啊!”我打開冰箱,僅有啤酒,拉開拉環,咕咚咕咚喝下半罐,冰涼涼的啤酒入肚,腦子也清醒了一些。我轉頭看亞薩,他竟然若無其事地坐在沙發上,悠閑地翹腳坐着。
一對視,我莫名尴尬,砸過去一罐啤酒,亞薩利落地單手接住了:“你從不改變習慣嗎?”
“什麽意思?”
“單一的色調,簡潔的布置,沒有任何華麗雕飾——無論房子大與小,平頂或閣樓,這些都沒有變過,一成不變,不覺得無趣嗎?”
“我讨厭複雜的東西。”
“或許你不知道,心思或經歷複雜的人,才會喜歡如此簡單。”亞薩将啤酒罐貼在臉上冰了一冰,他似乎走了不少路,風塵仆仆——可以猜到,他要是想躲過所有的科技監視,必須成為一個「裸人」,也就是沒有任何「身外之物」。
但是,他無法改變骨骼啊。
我不由得好奇,将他打量再三,亞薩忽然笑了:“數據庫中,亞薩的骨骼早就被替換了,雖然只是微小的改變,足以瞞過所有機器——沒能瞞過你,因為你用的是記憶,我很高興,你記我記得這麽清楚。”
“不是來敘舊的吧?有話快說!”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透過監控,我看到A的戀人郁清站在房子之外。我一驚,郁清雖然很神經質,但是,直覺異常敏銳,被他看出破綻可不好。我趕緊走到個人卧室前,咔擦一聲,掃描通過,卧室的門開了:“快進去,不要出聲。”
亞薩看了看等待開門的郁清,皺起眉頭:“你就不能跟A徹底劃清關系嗎?”
“……憑什麽!”
郁清是匆匆趕過來的,進來後先松了松衣領,理了理劉海。身形俊瘦的緣故,側身坐着,異常更加單薄。他一如既往地微微下垂的睫毛,在眼睛上形成了一道陰影。
他神經質地不停摩挲啤酒罐,又克制着,放回桌子上,直視我:“我跟你說過,你們的相處不要離開公共視線!景逸,我忍了又忍,你為什麽屢次挑戰我的低限!”最後聲音破了嗓子,壓制着喊出來的,像玻璃劃過水泥。
你們?我和A嗎?我無語,我們什麽時候單獨相處過?
“A在哪裏?”
我砰的一聲把熱水杯子頓在桌子上,熱水四濺:“你不知道我能知道?你問我幹什麽!你想找他,無數的定位儀器可以用啊!郁清,我再申明一遍,你不要有事沒事就找我的事!我不像你,一天無所事事,除了找茬就是找茬!”
“他就在這裏!”郁清喊了出來。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幾天沒見他了!你想找事找點靠譜的說行嗎?”
郁清竟然比我更怒,站起來一腳踹翻了桌子,咕咚咚的幾聲,花瓶、杯子、啤酒罐之類的都滾落一地。我氣不打一處來,剛想一拳頭過去,沒想到郁清砰的一聲,自己跌倒在沙發上——然後,莫名安靜了,過了一兩分鐘,眼淚忽然撲簌簌地滾下來。
哭着,抽泣着,像決堤的河流。
——不是神經病是什麽!神經病來找我幹什麽!我想打也沒法打下去,把啤酒罐狠狠一踢,壓制住狂亂的怒火:“郁清,我跟你最後說一遍,A沒有來找我,他不在這裏!”
郁清擡起臉:“你這麽對我,他都不出來!”
我氣得咬牙切齒:“我還怎麽對你了?是你來我家莫名其妙砸東西!郁清,不要亂發神經了,趕緊回去,A不在這裏!”
郁清忽然喊開了:“他在!我追蹤的信號在這裏就斷了!”
“你找啊!”我氣急了,脫口而出。
郁清從沙發上跳起來,毫不客氣就沖進了最近的浴室。我坐在原型高腳椅子上,無語地看着他拿着高精度的微型儀器從一樓掃到頂樓——這兩個人,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就一拍兩散算了!折騰別人,折磨自己,有意思嗎?!
果然,郁清兩手空空回來,嘴唇咬成青白了。
我對他真是又厭惡又可憐:“看清楚了吧?A可能在任何地方都不會在這裏,他很信守跟你的約定,我跟他,除了上次的蔚藍女神號說了幾句話,再沒見過。”
郁清忽然說:“他在這個卧室!”
豈有此理!莫大的侮辱!這房子有好幾個卧室,但我休憩的這個卧室,絕對不開放,朋友都知道的,這是唯一一個純私密的空間。郁清也是知道的。可他卻執着地說:“他就在這裏!讓我進去!!”
“用腳趾頭想一想,我不會讓你進去的!”
“為什麽!你們就是有鬼!”
我忍無可忍:“有鬼才怪啊!這裏不止是卧室,更是我的武器庫!一百重機關!你們怕暗殺我就沒有威脅嗎?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進去!”
哐——
一聲輕響後,有人拉開了這扇門。
腰上圍着一塊緊湊的白毛巾,露出修長的雙腿,以及足堪讓所有男人羨慕的身材。一身水光,濕漉漉的微卷的頭發貼在臉上,遮了半張臉——我無語地嘆了一口氣,這家夥非要這樣拆我的臺嗎?我就是不想讓郁清為所欲為啊!
我彎下腰,撿起滾在角落裏的啤酒罐和花枝,以回避這種情境。
郁清移開目光,尴尬了:“你的新男友?”
“不是。”我無語。
“朋友嗎?”
“你認為呢?”
“長得真不錯,對不起,祝你有一個完美的晚上。”
在郁清要跨出門時,我的心一軟,不由自主地說:“為什麽不直接聯系A呢?既然是戀人,就應該互相信任,不要玩什麽跟蹤捉奸之類的游戲,他對你還不夠好嗎?”
郁清離開後,我啓動所有的監控系統,仔細地掃描了一遍,确定他沒有在我房子裏留下任何東西。順便更新了一下監控系統,再輻射了周圍十公裏……總之我要絕對安全,比以前更安全!
亞薩走了過來:“你不相信郁清?”
郁清是個神經病,指不定哪天燒我的房子,或者扔個武器之類——稍等,亞薩怎麽對我身邊的人以及個中關系這麽清楚?我質疑地看着亞薩,他笑了笑:“我一直在關注你,只是你太矚目,擁護者太多,沒注意到我的目光。”
“得了吧。”
這句話之後,莫名陷入了沉默。
直到晚餐送來時,僵局才被咀嚼聲打斷,大部分是美味的海産品,精致得無可挑剔。在我拿過醬料要倒時,亞薩擋住了:“我教過,海涵也教過,你還是非要用這種多此一舉的醬壓住美味嗎?”
“我就喜歡這樣!”
“換一種習慣,你會發現另一個世界。”亞薩重重地說,将裝醬的罐子奪了過去。
……有必要随随便便的一件小事都上升到人生與世界的高度上嗎?被辛苦研究制造出的醬料,就不值得尊重了嗎?真是的!就在我索然寡味時,通訊器的悠揚音樂響起。
海涵?
我正要連接時,亞薩又擋住了,這次是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