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嗎?”她好奇地眨着眼,印象中能被自家義母稱之為恩公的,似乎只有如今的北辰太傅。

然而月無波沉寂片刻,輕聲嘆了口氣:“不是。”

竹杖點地,臉色失望的月無波随意靠在一棵白梅樹下,停了片刻緩緩又道:“亂兒,記住先前那曲調!若是有一日你遇見一位擅吹笛的背劍綠衫人,定要替阿娘報答救命之恩——當年若非是那人,你阿娘早已死在那個寂冷之夜!”她語氣越趨嚴厲,忽而冷笑三聲,恨然咬牙:“哭號七日,淚血盲眼,此情此仇,月無暇必當不會放過你……鄧九五!”

出手金銀鄧九五,這是師亂第一次從月無波口中聽到這個讓她糾結一生的名字。月下梅花落,不知是錯覺還是真實,風吹過,樹梢似有人一聲輕嘆。

直到天明也未找到人,當師亂扶着疲憊不堪的月無波走回圓教村夜宿地後,那一鍋魚湯早已煮焦。借着天邊熹微晨光,師亂忽而“咦”了一聲,踮腳從月無波頭頂摘下一片綠葉,葉片有被人卷過的痕跡。

此後,師亂再也未曾聽到過如那晚那般異常清澈的笛音。

這一年中月無波沉默更甚,繼續去往西北途中,愈發嚴厲地教導起師亂劍法武功,以及只有半部的金銀雙絕。

“……引天地庚金之氣,凝聚成風——喝!”念着脫口而出的山寨咒訣,雙腳不丁不八肅穆站着,面對身前被樹藤栓住四腿的兔子,師亂凝神吸氣緩緩舉掌,然後狠命朝前一拍:“金銀雙絕!”

嗖,兩道淺薄金銀之光脫手而出,啪地打在驚慌失措的野兔之身軀,就見兔子猛地一抖赫然變成金色,然後長長耳朵頓時耷拉起來。

師亂呼氣收功,滿懷希望地奔上前提起地上僵硬的野兔,但是就在觸手那一刻金氣忽然褪去,僵硬的兔子頓時又變成淚目的活兔一只。

師亂很失望,耷拉起腦袋不死心地翻撿兔毛,嘴裏喃喃道:“都練了這麽久的掌法,好歹給我留下一兩根金兔毛吧……”唉,要是金色能維持久點就好了,比如可以趁時間未至上當鋪換點銀錢啦~~~金銀雙絕掌,多好的賺錢招數!

“現在這年頭,賺錢好難……”

師亂嘆氣:“好容易有個能賺錢的武功,偏偏練不成,真是倒黴啊,你說,是不是?”

後方樹梢上忽而跳下一個人。

這是一名頭包白布巾,身背書箱的讀書人,酸儒太瘦生默然無語地背轉身一手錘樹抖索着肩膀,好半天這才開口道:“當年出手金銀鄧九五曾雙掌覆滅西北十酋……你可以去那邊找找看有沒有剩下的金銀人像——噗!”他忍不住抽搐笑,原來鄧九五鄧王爺從不差錢之原因便在于此嗎。

師亂一臉認真地肅穆道:“別開玩笑了,有新消息嗎?”

07、數年一瞬

師亂結識太瘦生的時候,離那日夜色白梅聞笛聲,已是過去了兩年。

一轉眼,時光飛速。

或許是那夜月無波的态度很是反常,又或是那種無法言語的仇恨太過強烈,讓師亂一時間無法忘卻月下白梅冷冽的香氣和那首幽幽曲調。兩年中,師亂跟随月無波四處探查金銀雙絕掌在武林中的消息。但有關傳說中出手金銀鄧九五鄧王爺的行蹤,始終止步在覆滅西北十酋。

已經能夠獨當一面的師亂幾度回去圓教村廢墟,帶着心中某種說不出期待地徘徊在附近梅林中,試圖偶遇那夜吹笛人……有些時候師亂以為自己有聽見什麽,仔細追尋卻往往只是風聲,或者是譬如太瘦生這樣好奇心旺盛試圖尾随過來的閑人。

酸儒太瘦生職業是江湖亂逛的讀書人,兼職一處隐者派門钜鋒裏的密探。圓教村不巧正是他的故鄉,自己老家無端遭災被大火焚盡後,悲憤交加的太瘦生在替钜鋒裏打探當年一件失竊案的同時,也格外存心關注圓教村縱火犯的蛛絲馬跡。

對于無故總是出沒在自家故鄉遺址的小姑娘,酸儒太瘦生保持一份警惕的敏感神經也是理所當然,尾随的結果變成劍刃相對的互毆,衣袂亂飛的最後,兩人總算相識了。

師亂很珍惜自己這第一個來自江湖的朋友。

太瘦生則常常為自己這位年齡最小的朋友某些言行無語和傻笑,比如作為情報交換,師亂曾經一本正經地告訴他圓教村縱火犯一定是個被雪凍得臉發青的紅衣人,而且很好心地親手操筆在紙上畫出青面人臉……最後那張圖被滿臉黑線的太瘦生請回钜鋒裏,據說當做門神貼起來效果很好。

這一認識,便是又過三年。

“上次你提起的那個垂白發勺子臉紫衣人,這幾日終于有同伴說在北辰皇朝龍脈處出現,似乎确實和北隅三王爺府有些關聯。”酸儒太瘦生随意找了處樹蔭坐下,不緊不慢地卸下背後書箱:“若這人真是與當年蘭若經失竊案有關,自有钜鋒裏密探關注着,總會露出些破綻罷……”

師亂提着兔子蹲在樹下想了想,補充道:“不如從來歷和現身江湖的時間上着手。”她隐約有記得,那個勺子臉來歷很有問題。

太瘦生眼神一亮,遲疑傻笑:“不會又是你‘不小心’看到的吧……”

師亂眨眼:“不可以嗎?”

太瘦生面無表情地仰面看樹梢:“你給我畫的那張詳細版·青臉人,我有托人再去找。”

師亂好奇:“結果呢?”

太瘦生繼續兩眼望天:“那同伴托我轉告畫者,世上若真有人臉色能青到那種地步,只可能是……死人!”

師亂無辜道:“呵呵。”

太瘦生忽然很想給她一掌拍過去,想想武力對比果斷忍住沖動,他嘆口氣地從書箱裏扒出一疊紙丢過去:“這是你要的消息,記得要付小生雙倍人工費。”這麽張多記錄,要雇用足夠的人手也很不容易吶。

那疊紙很厚。

足足有數十張寫滿密密麻麻蠅頭小字,當頭一張标題十分鮮明——論北域富商楚王孫之平生一二三!

“……”師亂表情瞬間變得無比認真,一張接一張快速翻閱下去。

太瘦生百無聊賴地捉住被她丢下的野兔,一邊順兔子毛,一邊搖頭晃腦文绉绉地感慨:“小生很是好奇,若言你對楚王孫有所懷疑也就罷了,何苦連人一日三餐都吃些什麽也要探查清楚呢。”

“你不懂。”師亂頭也不擡地朝太瘦生揮揮手:“若真是普通老頭兒,怎麽可能如武者般一日餐食鬥米?這就叫,細微處見真知……”

“那楚富商一頓餐食多少?”太瘦生擡手摸摸下巴。

師亂表情瞬間很低沉:“只有一碗粥。”

太瘦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繼續搖頭晃腦地道:“真不知你哪裏來的信心,明明已是多次查探過此人并無可疑處,何必緊抓這可憐老頭兒不放。要小生說,不如直接打聽出手金銀鄧王爺的消息……”

“楚王孫比較好查。”師亂沉默片刻,語氣竟是忽然慎重:“而鄧九五太過危險,我不能害你!”已是四年時光,當初七歲幼女如今已長成十二歲豆蔻年華,窈窕身段初顯,雖面容猶帶稚氣不減,但偶爾也會讓人忽然生出“這家夥竟然也會長大”的驚異錯覺。

太瘦生摸摸鼻子不再說話。

“其實,說起信心……”

師亂忽而拎起其中一頁紙,又道:“當年義母撿到我,正是失去親生女不久,我大概還記得那個時間,你看和這裏皇城富商楚王孫宣布妻子難産而死由‘老家’帶回女兒的日期,相差不大。”

停了停,她又是一嘆:“只是懷疑的話,這個理由,足夠了——”

一地亂紙。

最終被人塞進袖裏帶走的只有那一張。太瘦生摸摸頭頂白布巾,坐在樹下擡頭看枝葉裏漏下的陽光,心中仍然無限回憶伴随師亂最後一句話的銳利冰寒的眼神。雖然早知自家這位小朋友有兼職一項特殊職業,但從未親眼見過,突然目睹在那張稚氣嬉鬧的外表下另一幕,不能不說還是有那麽一絲絲震撼……“礙,不知不覺,原來卻是真的長大了。”太瘦生有點感慨,喃喃道。

懷裏野兔試圖蹦跶出來逃跑,被一只手及時按住揪起長耳。

“走得真快!”

太瘦生無語地看看四周在自己發呆的時候已經有人走得沒影,不由用一只手覆上額頭:“我還有話沒說完呢。”他無奈搖搖頭,低頭傻笑地拎起兔子耳朵,一臉正經地對上那一雙圓溜溜兔眼:“你該要怎樣辦呢……不如,暫且充做小生午餐如何?”

身後突然掠來一陣不祥風聲。

酸儒太瘦生驀然警覺,側耳偏頭已是被削下布巾一角:“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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