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慕朝微微偏頭,準确地吻住……
屋裏一片靜默,只有燈油落在燭臺上“噼啪”作響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在這難熬的沉默中,終于傳來了慕朝的聲音。
“呵。”
江雪深眼睫輕顫,不敢擡眸去看,好半晌,對面傳來衣料摩挲的聲音,然後光線暗了暗。
慕朝走到跟前,視線劃過她眼尾的淚浥,用指腹輕輕掃過,又嫌惡地搓了搓指尖,恨不得能将這點濕意挫骨揚灰似的。
江雪深驚起一身顫栗,吓得用力捏住衣袂,卻聽到他反問:“親一下?”
聲音戲谑,似乎帶了幾分冰冷的笑意。
江雪深沒敢看他,盯着他衣襟上的紫蝴蝶,那是阿雲給她縫制的,看上去圓乎乎的有幾分可愛。
看到熟悉的物件,她悄悄平複了心跳,解釋道:“我這個想法是有一定理論基礎的。”
“哦?”他眼神頓了頓,落在她黑乎乎的頭頂。
江雪深硬着頭皮道:“我曾經在一個話本子裏也見過類似的故事……男女主人翁因為一場意外互相交換了身體,最後就是因為一個吻換了回來。”
具體內容她已經記不大清了,對這個情節倒是印象深刻。
慕朝默了一下:“你看的是什麽話本子?”
《纏綿七夜,互換後與霸道仙尊的閨中蜜事》
江雪深張了張嘴,字眼在舌尖發燙:“我忘了。”
書名過于羞恥,實在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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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自己的臉在面前微微泛紅,一副欲語還羞的模樣,慕朝太陽穴跳了跳:“不要做奇怪的表情。”
“哦。”江雪深揉了揉臉,小心地去看他,“那……要試試嗎?”
雖然想起話本子裏的情節有些害羞,對于目前面臨的事情江雪深倒很坦然。
橫豎那都是自己的臉自己的嘴,有什麽可害羞的,況且面前坐着的這位還是個惡貫滿盈的大魔頭,比起害羞,她比較擔心自己的小命。
她想着,視線幽幽地飄到了手上,玄色的衣袖之下,這雙手指節分明,更顯得白皙修長,卻不知道曾經有沒有親手浸染過鮮血呢。
“我不止殺過人,還剝過人皮,挖過人眼。”慕朝席地而坐,半靠在玉椅腿上,輕飄飄地看着她。
江雪深心下一跳。
這人是能讀懂心聲不成?
“所以要是變不回來……”他頓了頓,緩緩攢出一個詭異的笑,“我看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倒也不是很好看。”
衣袂在指尖纏了一圈,江雪深鼓足勇氣湊近了些,“那……那我親了?”
她還從未與異性有過這樣的親近。
最出格的也不過是兩年前的鹿野山,顧輕塵輕輕握住她的指尖說:“來日必定三茶六禮,以心相聘。”
不過也僅限于此了。
江雪深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朝慕朝胡亂親去。
心跳得如擂鼓似的。
倒不是害羞,純粹是害怕。
“你沒長眼?”魔尊大人語氣很不友善。
江雪深睜開眼,發現居然親在了他的下巴上,忙縮了回去:“對不起啊,我第一次沒經驗,再試一次。”
這次她睜大眼睛,對準目标,瑟縮着就要親過去。
但睜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臉實在過于別扭,尤其是被自己的眼睛淡淡盯着時,那種詭異的錯亂感,讓她堪堪停在一寸之處。
“對不起,要不我再醞釀……唔!”
剩餘的話被皆數堵在唇齒之間。
胸前一緊,江雪深尚未反應,便被揪着衣襟不受控制地俯身而下,慕朝微微偏頭,準确地吻住了她。
溫熱氣息輕拂而來時,江雪深空白的大腦只有一個想法。
好柔軟。
她心中微顫,睜大了眼睛,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才合适。
這還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這麽陌生的觸覺。
有些微涼,又似乎有些灼熱,像是冬日靜電時微微酥麻的感覺。
涼風從窗縫侵入。
冰涼酥麻的觸感從唇齒蔓延。夜風之下,江雪深的臉頰微微發麻。
不知過了多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間。
窗棂被吹撞在牆上發出一聲重響,江雪深吓了一跳,慕朝已經先一步松開了她。
嘴唇上的觸感還未散去,江雪深臉頰燒了一下,悄悄擡眸去看慕朝,卻看到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眸。
慕朝:“話本子哪買的?”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江雪深回憶了一下:“地攤上吧。”
慕朝:“作者是誰?”
江雪深:“佚名……怎麽了?”
慕朝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眼裏浮上一絲冷冷的笑意:“殺了他。”
“這樣,不好吧……”
“不是說能換回來麽?”
“理論上來講是這樣的……”江雪深抿了抿嘴,小心地問道:“是不是親的不夠用心,要不再試試?”
慕朝睥睨她一眼:“想死嗎?”
江雪深立刻擋住自己的脖子,搖頭表示不想。
初吻沒了,身體也沒換回來,還得看人臉色,江雪深很憂傷。
顯然慕朝也陷入了沉思,江雪深看着自己的臉流露出不屬于自己的表情,又冷又傲,還有絲微不可見的惱怒,深怕魔尊大人一個想不開要拉着她同歸于盡,安慰道:“或許明天就變回來了呢。”
慕朝緩緩擡起眼睛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淡漠地仿佛在盯一個死人。
江雪深只得轉移話題,小心地問道:“魔尊大人,聊了這麽久,您餓了嗎?”
說完她就覺得自己找了個好話題,江家這些人這些日子是怎麽苛待她的,她都一清二楚,殘羹剩飯,糟糠之食,她都不願吃,更何況大魔頭,今天她就沒吃到飯,慕朝搞不好還餓着。
似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想,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咕嚕——”
慕朝淡漠的神色終于有了一絲破裂,像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微微歪了歪頭。
“您餓了吧?”江雪深輕聲問道。
“不餓。”慕朝面色不改,枕着手臂又靠向玉凳。
餓?
在他看來是連辟谷術都學不會的劣等凡人才會有的感覺。
“咕嚕——”又一聲。
聲音不重,在安靜空曠的寝殿卻顯得格外刺耳。
江雪深忍不住彎了彎唇,感受到冰冷的視線,很快垂眸收起笑意,道:“赤海有居竈君嗎?不如我去煮碗面?”
慕朝瞥了她一眼:“啧,你覺得那種東西我會吃嗎?”
會不會吃不知道,但是一吃吃了三大碗。
江雪深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胃居然能一次性塞下三大碗面,并且還有再來一碗的架勢,終于忍不住制止道:“魔尊大人,晚飯不宜過飽。”
再吃她怕她的胃承受不住啊!
慕朝這才意猶未盡地放下筷子,視線慢悠悠地在疊起的白瓷碗上轉了一圈,眯了眯眼,過了一會兒才低哼了一聲:“竟然連辟谷術都不會。”
“……”不會也沒有像你這樣吃過三大碗啊!
慕朝推開瓷碗,換了一盤琉璃盞,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人,道:“手伸過來。”
半晌。
江雪深瑟縮着将手遞了過去,不明就裏地看着他,卻聽“噌”的一聲,劍光一寒,她下意識地要收回手,腕心卻赫然一痛,鮮血順着流入琉璃盞中,染紅一片。
見慕朝扶着琉璃盞,慢悠悠地喝了起來,惡寒之餘,她忽然想起了水毒的事,恍然問道:“這樣水毒就解了嗎?”
慕朝沒看她,慢條斯理地飲完了血,将唇珠上一抹血色拂去,才道:“得三次才能根除,這身體靈力蠶食嚴重,現在最多煉氣期,不能過多了。”
“……那個。”江雪深默默舉起了手。
“怎麽?”
江雪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我就是煉氣期,和水毒沒關系。”
其實也有關系,但目前還沒有到蠶食的地步。
慕朝:“……你剛入道?”
江雪深:“不是啊,七歲入道。”
七歲入道,至今是個連煉氣期的廢物,慕朝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随便地想:待變回來後便把她殺了吧。
沒用的廢物,活着也浪費天地靈力。
江雪深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是本能的直覺讓她感受到冰冷的殺意,深怕呆下去折壽折壽,忙起身道:“我先去收拾一下。”
說完沒等回應,便捧着碗一溜煙跑竈臺去了。
待她收拾完回來的時候,慕朝懶洋洋地踩在長凳,已經半靠着木窗睡着了。
木窗微敞,夜風攜着淡淡的鹹味拂入屋內。
居竈君位于半山腰,探身往外看,入目是一片漫無邊際的夜海,月色下,海面籠着霧氣,浪花輕輕翻湧在礁岩上,發出如輕雷般幹淨的聲音。
海風将慕朝的碎發吹散,耷拉在眉眼之上。
燈火下,他的長睫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明明是自己的臉,此時确是滿滿的陌生感。江雪深杵着看了一會兒,便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拂開他的碎發。
指尖尚未觸碰到,手腕驀地一痛,對面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他似乎還沒有徹底清醒,視線模模糊糊地落在她臉上。
“江雪深。”他喊。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慕朝喊她的名字。
江雪深愣了一下,便聽到他說:“你有一個好名字。”
好名字?
她不知道慕朝從哪裏得出這是個好名字的,分明就連字縫間都透着刺骨的寒冷。
她忙抽回手,扶住窗臺,往外看去,胡亂轉移話題道:“沒想到夜海這麽美。”
慕朝虛握了下指尖,終于恢複了清醒,眼神動了動,起身跟着她的視線看去:“哦,這海啊,前幾日剛死了七個人。”
他偏過頭,笑眯眯地問:“想知道怎麽死的嗎?”
“……不想。”這天沒法聊了。
确定暫時沒辦法變回來後,慕朝也不多待,回寝殿翻了紙筆,做了個通信傀儡扔給了江雪深,便打算離去。
剛走到門口,頓了頓,又到屋內的盆栽邊用力看了幾眼,面無表情地恐吓道:“這段時間你好好照顧盆栽,養死了便宰了你。”
江雪深看了一眼幹不拉幾,連棵綠苗都沒長的盆栽忍不住問:“要怎麽養?”
“用血喂啊。”
江雪深默了默,覺得手腕上那道傷又抽痛了一下,還是沉痛着點了點頭。
一路護送着慕朝走到山道的時候,月色漸漸被烏雲遮住。
江雪深看着他大步流星遠去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中時,忍不住出聲道:“慕朝!”
慕朝負手回頭,眉眼似是染上明月清輝。
江雪深深吸一口氣,笑道:“謝謝。”
謝謝幫她解水毒,願意代替她暫時生活,也謝謝,在這個她想極力逃避的當口,能發生這場意外。
慕朝:“……”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