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楊铮冷眼看向院外的方向。
門窗俱都閉合, 他看不見謝疏寒在外面有什麽動作,但等了半晌之後,楊铮也沒有感受到禁制被人觸碰。
他意識到謝疏寒并沒有闖進來看見什麽不該看的東西。神色便慢慢緩和下來, 手上握住劍柄的力道微松。
“朔星?”謝疏寒在外又呼喚了一句, “你在嗎?我有事尋你。”
楊铮起身往外走去, 他将長劍收入儲物戒中, 又擡手理了理衣襟。
手指觸碰到胸膛, 痛楚陣陣襲來,楊铮不禁眼底微沉, 往身上加了好幾層印決強行壓住。
等他打開門迎接謝疏寒時, 臉色已是極為自然。溫潤帶笑, 與平時無二般模樣。
只是跟方才在屋內的神情截然相反,就像是戴上了一層僞善的面具。
“昭昭。”楊铮撤走禁制, 看着謝疏寒慢慢走近來, “要問我什麽事?”
謝疏寒向來很懂社交禮儀, 半句沒問楊铮怎麽這麽久才出來。
他跟着楊铮去堂屋裏坐下,将若水峰小弟子想置換凝魄珠的事情告知楊铮。
“此事……”楊铮沉吟片刻, 思及凝魄珠在自己手上的用處,搖了搖頭:“昭昭去回絕罷。”
謝疏寒點頭應好。這本來就是楊铮自己掙回來的資源, 換與不換都看他自己的心意。
謝疏寒得到答案後便想好了要怎麽回複小弟子。
他根本沒有多問緣由,可楊铮卻主動解釋道:“……此藥我日後有用, 昭昭記得幫我收好。”
謝疏寒朝他笑:“你放心, 我一定幫你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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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铮看着他,也慢慢的露出一個笑容。
兩人坐下來說了會兒話。楊铮輕描淡寫的說了秘境中的兇險, 謝疏寒則是說宗門裏的點點滴滴。
他談到了若水峰于管事子嗣六歲生辰的事,“我帶着陸衍和懷夢去赴宴了,還送了份上好的禮。”
楊铮便溫言道:“人情往來, 你做主便是。”
謝疏寒“嗯”了一聲。忽然想到陸衍之前對子嗣的詢問,遲疑片刻後,對楊铮道:“那孩子是單木靈根。根骨和天賦都不錯。”
楊铮點頭:“确實,天賦已是極佳。”
如同陸衍那般的天靈根世間罕見,尋常修士能是個單靈根,已是極好的苗子了。
謝疏寒看了楊铮一會兒,見他并無別的反應,又繼續說道:“那孩子生得圓潤可愛,胖嘟嘟的,看着格外讨喜。”
楊铮再次颔首:“孩童若是養得好,大多都可愛讨喜。陸衍兒時你也極喜歡他。”
“……”謝疏寒不甘心,還要繼續說,瘋狂暗示道:“那孩子,我很喜歡。”
“于、萬二人容貌并不遜色,生出來的孩子或許不及陸衍兒時,但應當也不差。”
楊铮早已看透了未婚妻子顏控的本質,謝疏寒可不會喜歡醜熊孩:“你喜歡乖巧好看的孩子是自然的。”
謝疏寒:“……”
謝疏寒默默閉嘴。
他本意是想借這個話題試探一下楊铮的意願,看楊铮對子嗣是什麽想法。如果真有想要後嗣的念頭,那他可就得想辦法應對了。
但沒想到楊铮平時最為體貼、種種件件皆是思慮周到,但這次卻一點都沒接招。仿佛根本沒往那方面想過。
謝疏寒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主動出擊:“朔星。”
他徑直問楊铮:“你日後想要子嗣嗎?”
楊铮端着茶杯在喝靈茶,白瓷的蓋正在茶面上拂掃而過,聽到謝疏寒這句話,他直接愣住了。
楊铮擡頭看向謝疏寒,啞然半晌,才道:“我……從未考慮過這件事情。”
“昭昭,我不願你受苦。”楊铮索性放下茶杯,瓷器與桌面碰撞發出清脆的響動。
“修士修為越高,于子嗣一道上便越為艱難。我已是仙尊……”
楊铮頓了頓,才繼續說道:“……育嗣只比尋常修士更為艱難。你修為不及我,屆時吃的苦頭更多。”
修士誕育後嗣分作兩類,一類是如同凡人般懷胎十月誕下嬰兒。
一類是神魂交融,至情至深之際應感天地,于丹田中誕生一團幹淨純粹又飽含靈力氣機的氣團。
等在丹田中将靈團養育而成,便可前往南海神樹處,将靈團托付其上。
靈團于神樹上汲取靈力漸漸成型,最後瓜熟蒂落,孩童呱呱墜地。
這兩類中,前者是女修吃懷胎的苦頭,後者是承受方在丹田中呵護靈團。
照謝疏寒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兩種都占全了。無論是用哪一種方法,他都是吃虧的那一個。
楊铮這樣說不無道理,況且也着實在為他考慮。
“與其百般艱難的為後嗣而耗費心力精神,便不如索性不要了。”楊铮表明了不想要後嗣的态度。
他說到此處,忽然看向謝疏寒,還不忘體貼的詢問謝疏寒的意見。只是他眉心微皺,似乎有些苦惱:“不過,昭昭這般忽然問我,是想要後嗣的意思嗎?”
謝疏寒與楊铮對視,他敏銳的察覺到楊铮的神色有些奇怪。
楊铮神情有點煩惱,但……不是丈夫對妻子想生孩子的那種苦惱。是另一種……謝疏寒也說不上來、也不知內情的煩惱。
完全看不透楊铮的情緒。
“不想。”謝疏寒垂了垂眼,也出言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也不願誕育後嗣。”
他如今正裝作女修,楊铮不要子嗣最好了,否則豈不是在為難他。
楊铮聞言便溫潤一笑,“昭昭與我意願相同,你我着實契合。”
謝疏寒正疑慮于楊铮的态度,聞言笑了笑沒說話。
他掩飾般的低頭喝了一口楊铮這兒的靈茶,頓時覺得唇齒間的靈氣濃郁到幾乎嗆人。靈氣這麽濃——這喝得也太補了!
謝疏寒立即放下茶杯,甚至還推遠了一些。以前也沒見楊铮喝這種大補的靈茶,這次從秘境回來卻喝上了,想來這一趟也是累着了。
後嗣的問題圓滿解決,兩人的意見達成高度一致。越過這個話題,謝疏寒又說起陸衍沈懷夢這段時間修為進步了不少,還提到了起陳長生。
記名弟子其實在楊铮面前沒有多少存在感,畢竟不是親傳,楊铮對他們的用心程度直線下降,幾近于無。
但陳長生前腳剛進開陽峰,後腳楊铮就外出了,一點都沒得到師尊的教誨,于情于理都有點不忍心。
謝疏寒便在楊铮面前替他刷刷存在感,可以說是非常稱職的一個“師娘”了。
“你如今歸宗,想來又要檢驗弟子們的修為,屆時不如便多指點指點陳長生吧。”謝疏寒建議道。
楊铮一直記得這個弟子,聞言眼神閃爍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如常,笑着應道:“确實應當如此。”
“此次回來……”楊铮沉吟片刻,做出安排:“我先看陳長生資質如何,再将他派出去做幾個歷練任務,磨砺一下他。”
楊铮怎麽教導徒弟是他的事,除了針對陸衍時謝疏寒會介入一下,其餘時候都一概不插手。
如今聽得楊铮的安排,謝疏寒也只是微微一笑,颔首道:“你有安排便是。”
-
楊铮歸宗後的一段時間裏,一直在與掌門交接秘境事宜。
另外,陳家的案子也被掌門徐正道安排人手去調查了。
平岐山脈離天衡宗十分遙遠,這件事與天衡宗并無幹系,理應也不必由天衡宗去查。
但是陳家的遭遇與謝疏寒所在的謝家如出一轍。
謝疏寒如今已是宗門裏的長老,又是板上釘釘的仙尊夫人,已經成為天衡宗的一員。
他單獨一人力量有限,宗門便幫忙接過了查清謝氏滅門慘案的因由的重任。
此前也有追查,但一直查無所獲,如今有陳家的事跡在,被派出去的弟子都卯足了勁尋找蛛絲馬跡。
楊铮得知此事,自然表示力支持,還将近來非常看中的記名弟子陳長生也派去共同行事。
又過了一段時日,楊铮終于閑了下來。
與宗門裏交接的事他忙完了,還挑了幾個刻苦上進的記名弟子點撥一二。連沈懷夢的的課業也檢查過了,就是還沒有查閱陸衍的修為進步如何。
沈懷夢深感死道友不死貧道,幸災樂禍的将此事稱之為“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最後一個上斷頭臺”。
楊铮确實是故意将陸衍這位首徒放在最後一個接見的。
他傷勢未愈,若又被陸衍忤逆而動怒牽扯傷勢,反倒雪上加霜。
再則,陸衍天賦特殊……楊铮近來心情不好,暫時不想将一個天之驕子放在眼前刺激自己。
陸衍不是不知道自己受到了師尊的冷待。但他毫不在意,照舊過自己的生活,絲毫沒有被影響。每日練劍、黏着師娘,日子非常充實。
這一天,陸衍與謝疏寒閑來無事,湊在一起做些小點心吃。他做,師娘吃。
陸衍将幾樣茶點擺在桌案上,喝的則是一壺果酒。酒液清透,聞起來有股淺淺的果香。
屋外落着大雪,屋內暖和舒适。謝疏寒時不時跟陸衍說幾句話,又轉頭看向在外面玩雪的沈懷夢。
今年的雪格外的大,往年都沒有這樣過。鵝毛大雪浩浩蕩蕩的下着,好像把天地都覆蓋起來似的。
除了楊铮歸宗那天停雪出現過太陽,往後又是日複一日的下雪。窗前屋外不消片刻就能積上厚厚的一層。
沈懷夢祖上出身南地。南地氣候溫暖,冬日也不見雪,因此沈懷夢遇到今年的大雪天格外開心,時不時就要去雪地裏撒撒歡。
陸衍見謝疏寒看得認真,問道:“師娘要不要出去玩雪?”
他記得謝家也是南地世族,師娘也應當沒怎麽見過大雪。
謝疏寒覺得在徒弟面前要保持師娘的風範,矜持的拒絕道:“不去。”
反正他回了自己院子裏偷偷玩雪,陸衍他們也不會知道。
“真的不去嗎?”陸衍看了看在雪地裏撒歡的沈懷夢,又問謝疏寒:“師妹玩得挺開心的。”
謝疏寒神情一肅,堅決不在人前崩塌端莊人設:“真的不去!”
陸衍笑了一下,眼底流露出幾分寵溺之色。他沒有戳破師娘的口不對心,轉身出去,沒一會兒,便捧着一個小雪人回來。
雪人雖小,但零件都齊全,小雪球作腦袋,大雪球作胖圓的身子。
陸衍還撿了石子為小雪人裝上雙眼,短枯枝插在兩側當小手,看起來袖珍又可愛。
謝疏寒從他進門開始,視線就落在小雪人身上了。陸衍見狀,快步走到謝疏寒面前,将小雪人遞過去:“送給師娘。”
雪人被陸衍特意用靈氣裹住,在溫暖的室內也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
謝疏寒欣喜的接過,高高興興的放到一個幹淨的碗碟子裏。
他方才接雪人時與陸衍的手相觸碰,發覺冰涼涼的。放好雪人後又用手背去貼了貼陸衍的手,确實非常冷冰冰,“手這麽涼?”
“雪有些凍手。”陸衍道。
“那我替你暖暖。”謝疏寒随口說了一句,便伸手過去握住陸衍的一只手。
他一直待在室內,手心溫熱,不一會兒便将陸衍的手捂暖了,正覺得自己的手也變得冰涼要松開時,陸衍卻及時勾住了他的手反握在掌心裏。
謝疏寒擡眼看他:“松開。”
陸衍神情無辜的與謝疏寒對視:“師娘不是要替我暖手嗎?”
“暖一下就夠了!”謝疏寒瞪他一眼,“我的手都變涼了。”
陸衍只好松開,轉而又得寸進尺道:“師娘換另一只手來暖我?”
謝疏寒:“……”
陸衍裝可憐博同情道:“手太冷了,好像還被凍麻了。”
“真的嗎?”謝疏寒将信将疑。
陸衍點頭:“當然。”不是。
他只是堆了個小雪人,手除了有點冷并無大礙。
像沈懷夢那樣在雪地裏撒歡許久的,手才會被凍得冰冷通紅,或許還會又麻又癢。
但師娘是南方人,南方人根本沒有碰過雪,不知詳情。陸衍便可以随意哄騙師娘。
謝疏寒信以為真,便又伸出手去替陸衍暖手,有些怨念的數落道:“我真是太寵愛你了。”
陸衍不禁露出笑意,他半蹲在謝疏寒身邊,與謝疏寒手心貼着手心,愉悅的模樣像極了被主人寵愛的歡快大狗勾。
他如今跟師娘相處得很好。
可每每與師娘共處,陸衍心裏的不知足就越來越深。
他就像一個口渴的人,只能望梅止渴,卻得不到實際辦法來解決心中的渴望。
因此心底的火越燒越烈。只差一個突破口,便可以燎原。
陸衍輕笑了一聲,擡頭看着謝疏寒道:“那我以後也寵愛師娘好不好?”
謝疏寒沒聽出這話裏面的深意,只以為陸衍是在開玩笑,還繼續念叨陸衍:“沒大沒小的。”
在陸衍手上折騰了一通,謝疏寒想了想,覺得不能厚此薄彼,便把沈懷夢也招進來取暖。
眼看着師娘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移開,轉而對着沈懷夢噓寒問暖貼心關切,陸衍臉上的笑意徐徐減淡。
在沈懷夢坐下來準備吃吃喝喝時,陸衍便只吝啬的給了沈懷夢一小塊茶點,理由也讓沈懷夢無法反駁:“不是說最近要減肥麽?吃少點。”
沈懷夢:“……”呵。
沈懷夢憤怒的接受了事實。她凝眉沉思了一會兒,忽然變回白鴿的妖修本體。
對人來說很小塊的點心,對鳥來說就夠吃了。
沈懷夢站在桌上一點一點的啄着點心,她飛速進食,鳥喙磕在桌案上發出篤篤篤的響聲。
謝疏寒覺得有點好笑,擡手摸了摸鴿子腦袋:“你是啄木鳥嗎?”
沈懷夢擡頭咕咕了兩聲,又接着埋頭幹飯,也不知道她表達了什麽意思。按照慣例可能應該大概是在辱罵陸衍。
謝疏寒看着沈懷夢吃東西,還給她喂點果酒喝。過了一會兒,擡頭去看陸衍時,卻見陸衍神色有異,“怎麽了?
陸衍如實道:“師尊傳音于我,令我去往峰頂見他。”這就是要檢查陸衍修為劍法的意思了。
“是去後山?”平時檢驗弟子劍術時,都是在後山那塊空地。但如今雪這麽大,還在室外豈不是有些受罪?
謝疏寒擔心道:“這麽大的雪,還要去後山練劍麽?”
“師尊說去正堂尋他便是。”陸衍答道。
“那還好。”謝疏寒便點點頭,向陸衍叮囑幾句:“記得聽話些,不要再與你師尊吵起來了。”
他笑道:“我可是在掌門面前放過話的,說你這次不會惹你師尊生氣。”
陸衍忍俊不禁:“定不會讓師娘失望。”
“去吧。”謝疏寒也笑,朝他溫言道:“早些回來。”
陸衍去拜見了楊铮。
有謝疏寒叮囑在前,他跟楊铮見面時,态度是難得的恭順謙和。
即便楊铮橫眉冷目的挑剔,陸衍也神色如常的受下了。兩次三番過後,楊铮似乎是察覺到陸衍終于有了做徒弟的姿态。
他久違的在陸衍身上重現到了師尊的威儀,有些欣慰,也少見的對陸衍露出了溫和的神色。
“你今日倒是恭順。”楊铮淡淡出聲,他的視線落在陸衍身上,擰了擰眉,“只不過毫無寸進……”
他探知了陸衍的修為,見陸衍仍然在元嬰期。剛才也看過陸衍使劍,看不出什麽門道,只當陸衍劍法也毫無進步。
陸衍立于堂中,微微垂首做出恭敬的姿态。
他并不直視楊铮,眼神平靜的看着面前的一塊地磚,無論楊铮說什麽都順從的應答:“是,弟子資質愚鈍,勞師尊憂心。”
楊铮望着說自己資質愚鈍的天靈根首徒,臉色微沉。上古時期對天靈根有個別稱——僞仙骨。
僞仙骨資質愚鈍……
陸衍長大後總是這樣不馴,一句話就能讓他勃然大怒。
楊铮胸口起伏,狠狠壓抑住怒氣時,卻牽扯到胸腹的傷口,不禁神色一變,眼底湧出一片暗沉的墨色。
他種種手段用盡了,傷勢都不見好……
想來,也只能用些特殊手段了。
楊铮阖了阖眼,平定氣息的同時,也開始思索起來。
他确實該用那些手段來鞏固一下實力。
陳家本是他的掌中之物,是他計劃中為自己增添力量的一環,可惜他偷雞不成蝕把米,如今只能另找他路。
否則……若是他的修為只退不進,被外人察覺後便不好交代。況且只要實力提升上來,即便下次再有與陳家相同遭遇,也容易處理一些。
楊铮不禁盤算起這些年來的謀劃,種種件件在他腦海中清晰的串聯成線。下一步該做什麽,十分明了。
陳長生是意料之外的,但已安排妥當……
陸衍……
陸衍兒時還算進步神速,長大了反而緩慢,甚至多年來仍是元嬰境界,竟沒有絲毫長進。
若是如今下手也無甚用處,不若留于日後再說。
至于他的昭昭……
思及謝疏寒,楊铮不禁露出微笑。
昭昭如今與他關系十分融洽,對他也不設防。
他睜開眼,嘴角笑意又濃了幾分,屈指輕叩了叩桌案,心裏已有了計劃。
·
兩師徒一個坐于主位,一個立于堂中,各有各的心思。楊铮思索之際,陸衍卻是在惦記着……謝疏寒穿過的那件男子外衫。
師娘說外衫是要送給師尊的,也不知師尊回來這麽久,師娘送了沒有。
送之前有重新洗滌過嗎?外衫上還有師娘的氣息嗎?師尊會聞到嗎?
陸衍對此耿耿于懷。
或許是今日師徒之間的氣氛相對輕松和睦,陸衍直接大膽的問了楊铮,“師尊,師娘将那件外衫送與您了嗎?”
“什麽?”楊铮聞言一怔。
陸衍這句話出口之前,他正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沒仔細思考過陸衍話中的意思。
他并沒有收到過謝疏寒送的衣物,差點下意識的就要答“并無”。
話到嘴邊時,楊铮忽然反應過來,眉宇一凝,臉色慢慢沉了下來,“陸衍。”
楊铮冷冷道:“你問這種私事做什麽?”
陸衍抿唇,一時不語。
“送或不送衣物,都是我與你師娘夫妻之間的私事。”謝疏寒要送他衣物這件事,楊铮自己都不知道,陸衍卻曉得。
況且他還并沒有收到謝疏寒送的東西……楊铮忍不住說道:“你怎的知曉你師娘要送我衣物?”
陸衍擡起頭,神色平靜的看着楊铮。那眼神一時間連楊铮都讀不懂。
片刻後,陸衍視線垂下,輕描淡寫道:“在師娘卧房中看見過,便問了師娘——因此得知。”
“僭越!”楊铮猛地拍案而起。這個動作拉扯到傷口,他也顧不上湧出的痛意了,“你進過你師娘的卧房?”
“女修的閨房,你進去做什麽?!”楊铮瞬時怒氣沖頂,完全維持不住溫潤如玉的形象,“況且那還是你師娘的閨房!”
楊铮覺得陸衍離謝疏寒太近了,近到幾乎沒有距離。這令他十分不喜,仿若有一種所有物被其他人窺探觊觎之感。
“你師娘是我的道侶,是你的半個師長!師長的房間,你怎麽能随意踏足?”
楊铮飽含怒氣的聲線低了下去,他聲音又沉又冷,森然道:“陸衍,你懂不懂規矩?”
“我以前便覺得你太過親昵依賴你師娘了。”楊铮閉了閉眼。
談起謝疏寒時,他神色微松,幾近無奈的嘆息道:“你師娘養大了你,總覺得你還是兒時那個讨糖吃的孩子,縱容你的親近。”
“但你應當自己清楚,”面對陸衍時,楊铮則換了一副神情,“——你已經長大,男女有別。”
“若你随便追着哪個女修親近獻殷勤,我自不會說你什麽。”楊铮神色冷漠,目光銳利。
陸衍和他的昭昭,太親近了。楊铮臉上隐隐透露出厭惡之色:“但那個女修不該是你師娘——不該與你師娘這般親近。”
陸衍:“————!”
他猛然擡頭看向楊铮,瞳孔緊縮。
楊铮的一句話,如同驚雷乍響在陸衍的腦海中,又如同閃電驟然劈開混沌,撕裂迷霧,将無數蛛絲馬跡串聯成線,他的本心暴露在外。
沒有人教過陸衍情愛,陸衍亦然不懂。
他深知謝疏寒是楊铮的道侶。與師娘數十年的相伴,讓他對師娘的熟悉早已深入骨髓……他只以為那是親情。
卻不知從何時起,他對師娘的感情變了味。
他嫉妒師尊與師娘關系親近,想要獲得師娘全部的目光。這分明是愛意洶洶。
他想霸占師娘,卻又将親情與愛混為一談,茫茫措措至今,方才醒悟。
陸衍又緩緩低下了頭,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壓抑克制着自己心底的情緒。
是他——
是他道心不正,心懷妄念。
是他觊觎師娘,德行有虧。
是他……妄圖以下犯上。
陸衍閉了閉眼,一時心緒翻湧,如海浪咆哮,激蕩不能平。
楊铮卻不知陸衍所思所想,見陸衍森然注視他半晌,複又低頭。還以為是陸衍不服管教,不聽誡訓。
楊铮的眉眼當即有一瞬間的陰鸷。
他掠至陸衍身旁,一掌拍向陸衍,怒然道:“你是還不服管教?!覺得你沒有做錯?!”
楊铮這一擊用了七成的力,陸衍身形一頓,悶哼聲被他咽回喉中。
唇角緩緩溢出一絲鮮血,陸衍擡手拭去,擡頭道:“師尊。”
他雙眼黑沉沉的,似乎沒有一絲光亮,緩聲道:“弟子知錯。”
被楊铮擊中那處徒生一股陰寒之感,纏繞在骨,宛如附骨之疽。
陸衍卻一概不管,只撩起衣袍下擺,屈膝跪下:“弟子知錯,請師尊責罰。”
“弟子出入師娘卧房此事,與師娘無關,師娘只是惦念感情太過縱容弟子。是弟子不知分寸,逾矩而不自知。”
陸衍已經很久沒有跪過楊铮了。他長大後總覺得楊铮德不配位,不願跪他。
這次卻恭恭敬敬的跪了下來,額首觸地,聲音沙啞的一字一句道:“還請師尊勿要怪罪師娘,一切皆是弟子之錯,請師尊責罰。”
陸衍認錯的态度很好,楊铮的怒意稍稍減淡了些許。聞言又皺眉:“昭昭是我妻子,她又無錯,我自然不會怪罪。”
妻子兩個字如同剜在陸衍心上。他低首垂目,掩去臉上的晦暗。
楊铮盯着陸衍,神色猶有些冰冷。他冷眼看了陸衍恭敬的姿态一會兒,漠然道:“你自行反省。”
他召來宗門執法堂的弟子:“将陸衍鎖入寒潭!”
楊铮甩袖離去。待走出門外時,又回頭看了陸衍一眼,眼底劃過一絲暗芒,再冷冷的撂下一句話:
“待二十七日後再關去鍛獄!”
陸衍再一次被關入開陽峰後山的寒潭。
上次關禁閉只是待在岸上,而這次則是被沉入潭底,以鎖鏈困住,使他不得脫離此處。
修士并不怕水,用靈力将自身包裹,水便被隔絕身外,不濕衣裳,亦吐納自如。
陸衍将潭水隔絕在外,卻擋不住寒潭刺骨的冰冷。
冬日裏寒潭只會更冷,寒意深入骨髓,又有被楊铮擊中後的陰冷感蔓延骨骼,陸衍不适的皺了皺眉,左右打量起困境來。
潭底深深,光線昏暗。四周皆是堅硬的岩壁,玄鐵鑄成的鎖鏈一頭釘在岩壁裏,一頭束在陸衍的四肢與脖頸上。
宗門執法堂的人可不比開陽峰的記名弟子講人情。沒有人敢冒犯仙尊的威儀,楊铮的吩咐都被照做。
陸衍如今被困得死死的,鎖鏈的長度能夠支持他在潭底活動,卻無法上浮到水面。
陸衍拎起一根鎖鏈看了一會兒,在心裏啧了一聲,臉上露出一個笑,帶着輕蔑不屑的意味。
……不過,終究是他做錯了。他對師娘有非分之想,師尊罰他,是他罪有應得。
陸衍沒有動手做什麽,丢開鎖鏈,在原地阖目打坐。
楊铮還罰他去鍛獄。鍛獄……可不是個好地方。
陸衍琢磨着事情,不知過去多久,便聽得外面忽然喧嘩起來,有人氣急敗壞道:“都給我讓開!”
是師娘。
陸衍認出這是師娘的聲音。
吵嚷聲由遠及近,人群似乎進了這處寒潭山洞裏。突然撲通的落水聲響起,陸衍擡頭看向水面,便見果然是謝疏寒入水下來尋他。
“——師娘!”陸衍立即游了上去。
師娘最是畏寒,陸衍不願意謝疏寒在寒潭裏受罪,抱着謝疏寒便往水面上游。
眼看着水面不遠,只是忽而間鎖鏈拉扯,直直将陸衍往潭底拽去。
陸衍反應迅速,正想将謝疏寒往岸上送,謝疏寒卻突然反攥住他的手臂,死命不肯放開,被一齊拖進了潭底。
鎖鏈拖拽,陸衍重回潭底。他半跪在地,黑玄鐵鎖鏈拷住手腕腳腕,脖頸處更被磨得出血,血線絲絲縷縷溢散在潭水中。
謝疏寒跟着半蹲下來,臉上滿是對陸衍的擔憂,他探手去碰陸衍脖頸的傷口,眉心緊皺,“你師尊也太過火了……”
他難得對楊铮心生埋怨。
楊铮體罰弟子至此,謝疏寒肯定不贊同,問及緣由,楊铮只說陸衍該罰,卻不說明清楚。
謝疏寒自然覺得楊铮是在找借口作踐人,徑直便怒氣沖沖的闖了過來。
“師娘……”陸衍看着面前的人。
岸上的人點了明燈,光線搖搖曳曳,照進了潭底。水波漾漾,浮光掠過謝疏寒的臉頰,襯得容顏也有些虛幻。
他好像又看見師娘眼尾的淚痣了。小小的一顆,很惹人憐愛的模樣,但光影折射間,看起來時有時無。
陸衍看不真切,擡手撫上謝疏寒的臉。
“陸衍!”謝疏寒躲了一下,沒躲開。
陸衍的手仍貼在他臉頰上,對方冰涼的指腹撫過眼尾淚痣的位置,謝疏寒忽而顫栗了一下。
他擡手想要拽開陸衍的手,陸衍卻率先松了手,轉而拉住他的手腕,低頭将臉埋在謝疏寒掌心裏。
陸衍的唇角慢慢勾起一個弧度,“師娘是來帶我走的嗎?”
“對。”謝疏寒點頭。他确實是來帶陸衍離開的。
陸衍便輕笑了一聲,“好。”
靈力漫開,忽而周遭水波一震,困住陸衍的鎖鏈驟然斷裂。
這點東西,早已困不住羽翼漸豐的陸衍。
陸衍仰首看着謝疏寒,眉宇間是桀骜不羁的意氣,但望着謝疏寒的眼神卻像一只馴服的狼犬,溫順的将性命交托于主人。
他将脖頸的那截鎖鏈拾起,交在謝疏寒手中,朝謝疏寒笑得溫柔:“我跟師娘走。”
謝疏寒微微睜大了眼睛。鎖鏈上還沾有陸衍的幾絲鮮血,随水波蕩漾從他指縫間慢慢溢出。
謝疏寒不知為何忽然有些緊張,手掌不自覺攥了攥,這力道将鎖鏈拉動,陸衍被拽得微微向前傾,場面像極了晉江不可描述。
謝疏寒:“!!!”
陸衍卻笑起來,他順勢而動,迎身将謝疏寒抱入懷中,往岸上游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可愛們久等了!短小作者終于吭哧吭哧把v章碼出來了!嗚呼,更新!
推薦下本準備寫的預收文~戳進作者專欄可見,大家感興趣的話可以收藏一下=3=
→《成為元帥的契約寵以後》
徐小羊成精後和帝國第一元帥簽訂契約成為戰寵。
上崗前,聯邦政府專門科普:元帥大人殺伐決斷高冷威嚴,統領三軍一往無前。
徐小羊:但這和一只活蹦亂跳的羊咩咩有什麽關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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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見面為表尊敬,徐小羊用最鮮嫩的綠草為元帥大人做了見面禮。
是夜,重傷的塞西斯元帥面無表情地帶上綠草帽,在小綿羊期待的目光裏,僵硬地補了一句:草,真香。
元帥大人并不像傳說中的那樣生人勿進,發現這一點的徐小羊逐漸放飛自我。
“別看我只是一只羊~飯菜因為我變得更香~天空因為我變得更藍~元帥也變得更柔軟~”
他邊唱歌邊做飯,還沒唱完就被拖入一個硬邦邦的懷抱。
徐小羊:……你做咩呀?
塞西斯元帥一把将人打橫抱起:沒錯,做咩先。
食用指南
1、心狠手辣殺伐果斷元帥攻x土味情話快樂小羊受
2、生子文,全糖小甜餅
→《撩過的人都找上門了》
陸行舟結束快穿任務後,重新回到校園。恰逢分化期,成了一個香香軟軟的Omega,肚子還大了起來。
與此同時,身邊的人也越來越不對勁——
海歸教授在課堂上公然點名:陸行舟同學,下課後來我公寓一趟
校園男神将他抵在牆角:師尊的信息素好香
給學校捐樓的總裁把他拐上法拉利:舟舟,我幫你度過發.情.期
陸行舟:……
得知是曾經的攻略對象找上門後,陸行舟給肚子裏的崽崽挑起了父親。
跟海歸教授談情說愛、跟校園男神濃情蜜意、跟霸道總裁恩愛有加,不亦樂乎
直到某天,三位大佬發現了彼此的存在。
被三個男朋友堵門的陸行舟面不改色:
“我又不是缺約會那點時間,多談幾個對象為什麽不行?”
內心慌張不已:不是我想腳踏三條船,是船自己裂開了!
#小劇場#
A大的陸行舟可可愛愛,身邊總是環繞着幾個優質Alpha。
衆人對其好奇之際,偶然聽到陸行舟在生氣:不要再問我孩子的父親是誰啦!
衆:!?哪個渣男不是人!搞大了舟舟的肚子!?
食用指南
1、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