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
29、流月城
瞳去往自己的領地途中,遇見一隊下界将士,便出聲警告。
“流月城必定滅亡。如若愛惜性命,就立刻退走。”
他腳下步子不停,只是經過他們身旁時張開了靈力場,以示震懾。
七殺祭司到自己領地不久就等到了樂無異四人。他本無心與他們戰鬥,不過阻一阻他們的進程讓衛莊有更多時間準備也好,于是放出了十一。然而,事情的發展卻有些出乎瞳的意料。本以為完全由自己操控的傀儡十一號原本的聞人羽師父竟然掙脫了蠱主的控制,和他的小徒兒配合,逆轉了形勢。
瞳跌坐地上,捂着胸口處傷及心脈的傷口,看着四人送別了十一後離去。他不由自主地輕輕咳着。像自己這樣的人,生于寒夜,也本該無聲無息滅亡于寒夜。若非已經答應了衛莊,瞳覺得就此長眠也沒什麽不好。呵,既已決定活下去,那便親眼去看一看,親手給烈山部掙下的那個或許充滿光明的未來。
七殺祭司瞳喚醒了體內的鳳凰蠱。
衛莊在寂靜之間踱着步,等得相當不耐煩,煩得他都想沖出去親自迎一迎時,終于聽到樂無異的一句:“沈夜,我們來了。”
“呵,看來你們路上是頗多阻力。”
“沈夜,有個問題,我一定要問清楚。”
衛莊好整以暇地“哦”了一聲:“說來聽聽。”
“初七,初七他到底是不是謝衣?”
我還沒興師問罪呢,小毛頭倒先提起這茬了。衛莊揚起嘴角:“這個麽,你算是問對了人,這個問題的答案,世間只有本座一人知曉。但是,本座不打算回答。你就懷着不甘,永遠疑惑下去吧。”
“你混蛋!”樂無異恨不得沖上去一劍劈了他。
衛莊召出劍鞭,向四人一指:“到此為止。既然你們能破界而入,那麽昭明劍心自然在你們手上。交出來。”先幹掉封印裏的心魔比較要緊,小毛頭們不足為慮。
四人哪會答應。衛莊二話不說動上了手,一套縱橫劍法使得酣暢淋漓,贏得毫無懸念。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了,衛莊這下總算過了把瘾。
樂無異被打得沒有招架之力,仍然頑強地說道:“你明明這麽強……明明就算不害人,你也能活得很好……可是為什麽,你偏偏不肯收手?”
“我行事從來就不需要所謂‘理由’,弱者才需要借口。”衛莊居高臨下俯視着跪倒一地的四人,不太高興。小毛頭這會兒了都不肯拿出劍心,難道還要讓我動手?不過,衛莊發現一個問題:他,不知道劍心長啥樣!呃,就從這個頭頂一撮毛的小鬼下手好了,總能問出來的。
“沈夜”伸手,正要對樂無異施展靈力,忽然一聲喝止響起,禺期從樂無異的晗光劍中現身。
“雷霆之壁,現!”
衛莊再一次被劍靈這種生物吓了一跳,一愣神的功夫,被雷霆困住了,然後看着他們拔出了矩木上的昭明,将之和劍心融合重鑄。衛莊一邊施術脫困,一邊留心封印裏心魔的動靜。掙脫雷霆,衛莊正要查看封印情況,卻發現自己被神劍指着。
衛莊氣急反笑:“蠢貨!拜你們所賜,看來只待時機來臨,那心魔便将破除封印而出。”
“什麽封印?沈夜,你休想——”
話音未落,矩木頂上聚起重重黑影,漸漸凝成人形,飄蕩下來。
“呵呵呵……沈夜!”
砺罂沖向衛莊,衛莊冷笑一聲,揮手反擊,擊散了面前的黑影。
“哼,不自量力。”衛莊一甩衣袖,才發現身上白袍不似黑袍廣袖能甩得起來。突然,樂無異他們一聲驚呼:“後面!”衛莊剛一回頭,一支魔氣聚集的利劍襲向胸前,繞是他反應快,堪堪避過被穿透的危險,胸口仍是遭到重重一擊。
衛莊捂着胸口退開幾步,全身戒備地瞪着砺罂:“冥蝶之印尚存……你是如何出來的?”
“呵……我親愛的大祭司大人,你機關算盡,卻為何偏偏沒有算到——我們心魔并無實體,只需魔核仍在,便能随時重生!所以附上矩木之初,我便已将魔核藏在矩木深處……”
怎麽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心魔還有魔核這回事?!
聽到那個天罡小姑娘說:“沈夜,我們的恩怨等會再說,眼下對付心魔要緊!”衛莊心說沈夜跟你們的恩怨我才不耐煩跟你們算呢,他默默地讓出道來。
四個毛頭既然奮不顧身要和心魔決一死戰,他就不跟他們争這個功勞了。衛莊站在四人身後,只偶爾丢個靈力球過去給砺罂添添亂。剛才被心魔擊中胸口,雖然沒有大礙,但是這會兒還是覺得有些發悶,竟有隐隐生痛的跡象。
衛莊看着砺罂被四人擊潰又重聚,再擊潰再重聚,忍無可忍地喊道:“蠢材!快砍斷矩木!毀掉它的魔核!”見他們還要猶豫,直接抓過樂無異往矩木上一扔:“動手!”
矩木被砍得七零八落。魔核自矩木中脫出,砺罂正要把魔核引向它時,衛莊眼疾手快一把抓過捏個粉碎。再無憑依的心魔最後被阿阮的劫火燒為灰燼。
衛莊眼前一黑,這胸口翻騰的感覺——啧,竟然在這個時候病症發作、神血燃燒。
“沈夜,你——” 樂無異看着搖搖欲墜的衛莊,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流月城即将崩潰。你們走。”
“……你要留下?”
“本座既為流月城大祭司,自當與此城共存亡。”
轟走了四人,衛莊試圖運起傳送法陣或者不管是什麽術法、心法吧,卻發現在神血灼燒全身血液猶如沸騰四肢百骸疼痛到麻木的情況下,他完全無法可想!他眼前一陣陣發黑,無力地倚靠着矩木的殘破枝幹,一點一點滑坐在了地上。頭頂上,落石紛紛,流月城正在崩塌。
呵,真是可笑啊。我是詐死啊,不是被流月城砸死好吧?我這一生、這一生……
最後的意識裏閃過的卻是蓋聶的身影。為什麽會是蓋聶……
衛莊最終陷入了黑暗。
等初七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那方天空中,再無流月城的蹤影。初七在無厭伽藍的廢墟上跪了下去。
遲了!主人!
胸腔裏,這揪成一團的感覺是什麽?很久,初七才反應過來。這是疼痛,來自心髒的疼痛,來自本已是死物如今正重新蓬勃跳動的心髒的疼痛。久違的感覺,讓初七幾乎無法呼吸,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那時,本以為必定葬身墓室的自己,意外得到墓室中的昭明劍心入體。或許是劍心上殘留的神農神力的作用,在拼死自別有洞天的水底脫困而出後,竟然得以血脈重生,再不是傀儡之身。但是,這重生之途所費時日,讓他錯過了主人。
曾經口口聲聲誓死追随,竟是不複踐言。
30、桑海城
張良在嬴政的必經之路上等了整整三天。他等得很有耐心,從來沒有過的耐心。
三天,小聖賢莊的大火也是燒了整整三天。張良眼睜睜看着它最後成為一片焦黑的廢墟。大火燃起之初,他便被伏念師兄以掌門身份命令離開小聖賢莊,帶着已受傷昏迷的顏路師兄。他明白大師兄的抉擇,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會有不同的道路要走。張良帶着顏路師兄自小聖賢莊脫身,小聖賢莊留給他的印象最後就只剩了伏念挺直的背影和沖天的烈焰。
張良将顏路托付給了道家逍遙先生後,一路潛行回了桑海城。他本想找上的是李斯,沒想到嬴政要來桑海。
北疆匈奴之亂已經平定,又留了蒙恬和扶蘇戍邊,暫無煩憂。嬴政,重新有了興致來視察蜃樓。
嬴政的車隊出現在視野中時,張良握緊了手中的劍。他屏息等待着最佳時機,以求一擊必中。
車駕進入恰當的距離,張良突入鐵衛之中,直取車內之人。讓他大吃一驚的是,車內坐着的是趙高。張良淩空翻了出去,發現自己被六劍奴織成的羅網包圍了。
沈夜趕到的時候,正值羅網慢慢收緊意欲絞殺獵物。
一路過來,流沙首領身邊只剩了白鳳。
中途路遇陰陽家大司命,沈夜喊住了白鳳,赤練便笑着上前道:“哎呀,那只有我來會會這位大姐喽。”
沈夜留下句“小心”,不再多言,繼續往前趕。
隐蝠竄入了嬴政的鐵騎護衛隊中,興奮于這衆多的獵物。
沈夜的淩厲劍勢将羅網撕開了一個口子,讓他跟張良會合在一處。他迅速打量了一下張良,看他應該并無大礙,暫時放了心。
“你不能讓儒家就此消失在你手裏。走!”
“小聖賢莊一場大火,已經沒有了儒家張良。如今站在這裏的,是‘帝國叛逆’。”張良重新抽出了佩劍:“我們好像不曾聯手戰鬥過?今日不妨一試。”
誰要跟你試啊。沈夜無奈地想扶額。“……好吧,我的背後就交給你了。”他走近張良,微一轉身似乎是要采用一個背對背的站位,卻突然出掌擊暈張良,抓起他使勁往外一抛:“白鳳,帶他走!”
趙高陰滲滲地笑道:“你們真以為還走得了?”
白鳳接住張良繼續一振手将人扔了出去,自己身影一閃,遠遠傳來他的一聲笑:“呵,沒有我白鳳帶不走的人!”
沈夜獨自面對六劍奴,油然而生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他并不懼怕跟他們戰鬥,只是這時候如果能夠施展開瞬移之術,他也就犯不着費這種力氣不是?
沈夜并攏雙指習慣性地緩緩抹過鯊齒劍身,稍稍分神想了一想,是先用衛莊的橫劍呢還是蓋聶的縱劍還是自己的鞭法。
六劍奴織成的羅網密密麻麻地撲面而來。
鯊齒揮起一圈劍光,一片叮當作響後,六劍奴各自挂彩,訝異地發現敏捷再不是他們的優勢。
沈夜自包圍圈中脫身,察覺身上竟也挂了一道口子,不覺皺了皺眉。
以快制快麽?哼,以一敵六,那又如何。
沈夜迎上繼續撲過來的羅網,招招狠辣。拖得一時算一時,務必等白鳳帶張良走得足夠遠。
趙高立在馬車上,袖着手冷眼旁觀。
刀光劍影,纏鬥許久。
沈夜拄着鯊齒,不由地苦笑。對方固然損兵折将,自己也沒讨着好。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傷痕,流的血都已經滲透了外袍。而六劍奴不已經是三劍奴了,仍然緊追不舍,更有一個趙高尚未出手。今日難道竟要葬身此地了?
沈夜提劍再戰。身上的血流得越發的兇,讓他開始眼前出現片片黑影,卻實在無法騰出手來給自己止血療傷。他還在勉力支撐,意識仍不可避免地有些恍惚起來。
也罷。至少幫衛莊救了張良。只是,不知道流月城中是否一切順利。
沈夜倒了下去。
等蓋聶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他一眼就看到衛莊挺立的背影,大氅不知失落何處,一身幹淨利落的束腰裝扮本該是襯托出師弟的長身玉立,但此刻那衣服上大片大片的暗紅那雪色長發上刺目的鮮紅,讓蓋聶心驚。
蓋聶掠身上前,一手托住了師弟頹然傾倒的身體,将他平穩地安放地上。他把目光從衛莊毫無血色的臉上移開,注視自己血紅濕潤的手掌片刻,慢慢起身,看向前方。
趙高在蓋聶三人出現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三個劍奴,加上若幹鐵騎護衛,眼睜睜看着面無表情的劍聖向他們一步一步地走過來,身體被冰冷入骨的殺意壓迫得動彈不得。
幾步開外的小高和盜跖都差點被那股冷意激得打哆嗦。兩人看着蓋聶大開殺戒,不由地面面相觑,不約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地上無知無覺的衛莊,一時都心有所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