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告狀 逛花樓被發現

張卿卿憑着自己的悟性自行操作許久,後來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随口問道:“誡之,你是從小便學的館閣體嗎?”

裴申搖了搖頭:“不是。我父親是村裏的教書先生,小時候是父親為我開蒙,我學過顏體、歐體……”

“那你是什麽時候改學館閣體的?”

“三年前在縣學的時候。縣學的夫子說儒生科舉應當以館閣體為主,就讓我改了。”

“說改就改,這麽快的嗎?”

裴申苦笑一聲:“并不快。大家原本的字體都是自己辛苦多年領悟來的,全都刻在骨子裏,乍一改難免傷筋動骨,過程十分煎熬。但是夫子确确實實也是為了我好,何必要拂他心意?”

張卿卿有些不解:“為什麽明明傷筋動骨,可是大家還是都要這樣改呢?書法抒發性情,所謂字如其人便是此意。大家的自己摸索來的字雖然不一定好,但是普天之下獨一無二!這不好嗎,為何非要千手/雷同呢?”

裴申的目光全在宣紙上,語氣很是随意:“不僅僅是館閣體,八股文的模式也是如此。考試的方式太死板雖影響學生們的學習方式,但規矩越嚴,旁人就越難在考試上做手腳。寒門子弟的進身之階本就不多,這樣已經很難得了。”

“你說的這是歪理!難道所謂公平,就是把儒生們都變成只會考試的木頭樁子嗎?”

“歪理?”

裴申聽見張卿卿的說辭想要發笑,末了還是忍下了。

他扭過頭,很認真的對張卿卿說:“我們學習這些東西原本就只是為了科舉,若是真的入仕了,日後完全可以改學其他類型的書法。如果我們足夠顯達,讓天下的儒生改掉這千手/雷同的字體問題也不大。但是我們目前還沒有進去,倘若我們一生窮乏連自保尚且不能,那些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之類的話豈不都成了空談?”

張卿卿被他說服,垂下頭半晌沒有再言語。

但是聽他的語氣,他似乎也不是很喜歡館閣體和八股文這些東西,但是即便如此,他竟然還能把自己并不喜歡的事情做到極致,真是了不起。

不過他總是這樣勉強自己,心裏應該也很不快樂吧?

大錦朝科舉是正途,朝堂上科舉出身的進士遠比承襲祖蔭的空頭爵爺有發言權。科舉是裴申的夢想,大概很多人都可以為了夢想忍受暫時的不快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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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有道理,我确實應當向你學習。誡之,不是我捧你。就照你這個勢頭,別說未來在釋褐禮上簪花四拜重振國子監的榮光,只怕日後出将入相也不是問題!”

裴申笑了笑沒有說話。

“相信我,我的眼光向來很好!”張卿卿拍了拍裴申的肩膀。

裴申指導張卿卿學了十餘天,張卿卿确實也有了明顯的進步。

月末休沐之前吳夫子安排諸監生最後寫了一篇策論,張卿卿的字體甚至還被吳夫子點名誇獎。

國子監的夫子們和監生休沐的時間相同,往常都是方熠帶着張卿卿一起回方府,可是這次方熠臨時臨時有事,張卿卿就跟府裏接方燦的車一起回去了。

張卿卿剛被夫子誇過書法,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很開心,拎着自己的小包裹蹦蹦跳跳的回到方熠的院子,沒想到竟在院子裏看到了府內的大公子方煥的侍從。

方煥來了?他前些日子在鬼市裏撞見她去花樓,這次莫不是來告她的狀的?

張卿卿心裏咯噔一跳。

那日在鬼市,方熠确實也說過她如果想要出來玩玩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她把握好度別捅婁子。她逛花樓被方煥逮着這事,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捅了婁子?

畢竟她之前還承諾過人前人後要給足他面子。自家小妾背着自己去逛花樓,只怕他要在旁人面前顏面盡失了。

張卿卿小心翼翼的走過去,藏在窗下偷聽他們的對話。

“張卿卿一個女人,竟然敢假作男裝去逛花樓那種地方?若是被旁人知曉,咱們方家還要不要做人了?”

方煥果然是來告狀的,開口便把她的事情全都抖摟出去了。

面對氣勢洶洶的方煥,方熠的反應相當寡淡,甚至還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這不是除了大堂兄之外也沒有人發現麽。”

方煥看方熠的反應差點背過氣去:“方盛光你……”

這人到底怎麽回事,自己的小妾背着他去那種風月之地,他竟然一點都不惱?他是覺得自己頭頂上帽子不夠綠怎麽回事?

方熠見狀急忙幫方煥順氣:“大堂兄你稍安勿躁,花樓雖然也有小倌,但是跟姑娘一樣都是只接待男客的。卿卿她一個女孩子,去那裏能做出來什麽出格的事情?她年紀小不懂事,可能就是過去湊個熱鬧。國子監今日休沐,等她回府,我必定會好好教訓她!”

聽到方熠這樣說,張卿卿在窗後悄悄咧了下嘴。

方熠這個人,雖然在她面前嚣張嘴賤,但是在旁人面前還是很袒護她的。

方煥被方熠氣的七竅生煙:“盛光你糊塗啊!張韶自己不願受皇恩跳崖死了,這跟我們方家有什麽關系?咱們照實報給聖上就行了,你為何要讓張卿卿頂替張韶進國子監?這是欺君,若有一天事發了,你要怎麽收場?”

阿韶死了?

跳崖?這怎麽可能?

她明明已經安排她的阿韶逃走了。他們當時籌劃的那麽周密,他們摸清楚了京城內外的地形,車馬接應的人也都雇好了。阿韶本應該遠走高飛的,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張卿卿突然覺得有些暈眩,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方熠似乎是找不到理由反駁,隔了好久才說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勞堂兄擔憂。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不管日後有多大的禍患我自會獨自承擔,斷然不會連累方府和堂兄!”

方煥譏笑道:“你無非是怕張卿卿知道自己弟弟的死訊受不了打擊,你對她,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方熠低下頭沒有反駁。

方煥又和方熠說了很多,可是張卿卿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她胡亂擦了下臉上的眼淚,扶着牆起身,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一定是阿韶設的障眼法。

阿韶那樣聰明,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萬無一失的,怎麽可能讓自己陷入那樣的境地?

方熠看到窗邊的人影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送走方煥之後馬上就來了一趟張卿卿的房門前。

張卿卿上了門闩,飛快的躲進了被窩裏。

方熠拍了拍張卿卿的門,頗為急切的問道:“卿卿你沒事吧?卿卿,你開下門!”

張卿卿蒙着被子不出聲裝睡,可是方熠卻不放棄,堅持不懈的一邊叫張卿卿的名字一邊拍她的門。

隔了好一會兒,張卿卿才清了清嗓子應了聲:“二哥怎麽了,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張卿卿對方熠的稱呼很多,二哥、表哥、盛光……說怪話的時候會叫他相公;故意氣他的時候會叫他姐夫;有時候惱極了,甚至會直呼他的全名。

但是其實方熠最喜歡的還是她叫他一聲二哥。不過,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叫過他了。

方家與張家是姻親,張卿卿小的時候經常會跟着父母來外祖父家做客。方家的男孩子很多,可是張卿卿卻唯獨與方熠最親近。

方修和方齊兄弟倆并沒有分家,小一輩的男丁人數不多,對外都是堂兄弟并在一起排行。按規矩來說,方煥是張卿卿的大表哥,方熠是她的二表哥,方燦是她的三表哥……可她偏不愛守這規矩。在見到其他表兄弟時,她都客客氣氣的叫他們某表哥、某表弟,見到方熠的時候她都直接叫二哥。

方熠問過她原因,她當時說“一表三千裏,叫表哥太疏遠了。你跟他們不一樣,我們是自己人啊!”

可是自從張家敗落,他被賜婚給壽陽公主之後一切都變了。她不再叫他“二哥”,她對他的稱呼變成了“表哥”。她住進了方家,明明人跟他的距離離得更近了,可是一顆心卻突然遠了三千裏。

其實她今日能這樣叫他極大可能只是一時情急,可是他在聽到那聲“二哥”的時候,一瞬間竟覺得他們之間那三千裏的溝壑已經平掉了。

方熠擱着門板沉思許久才謹慎的開口:“剛剛大堂兄來找我說話,你是不是在門外,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麽?”

“二哥你在說什麽,大表哥剛剛也來了麽?我不知道啊……”張卿卿張卿卿打開卧室門,望着方熠笑道,“二哥你這是怎麽了?我剛從國子監回來,正想着換了衣服就去找你,沒想到你卻先過來了……””

張卿卿滿臉含笑,除了嗓子略有些沙啞之外再看不出任何悲恸的痕跡。

方熠看見她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這才松了一口氣。

“哦,其實也沒有什麽事情……”方熠讪讪一笑。

其實張韶早在幾個月前他出逃當天就掉下山崖屍骨無存,那日正好是張卿卿和他的婚禮。

他納張卿卿為妾雖然也是無奈之舉,但是他既然做出了決定,就是真心想想将她留在自己身邊照顧她一生的。

可是他知道她并不情願。

早在婚禮之前,他就得知了張卿卿和張韶打算在婚禮上趁亂出逃的消息。她那時候似乎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袖子裏一直藏着一把沉甸甸的匕首。倘若新婚那夜他真的犯了渾,她可能真的會一死了之。

張韶剛出府的時候就有人察覺前去追趕,張韶窮途末路,寧可跳崖也不肯回來。消息他當天晚上就知道了,可是他卻一直都沒有想好具體告訴張卿卿的方式。

她長久被困在這方寸之地。自從她的母親改嫁以來,保護弟弟幾乎了她生命的全部。她若是知道張韶的死訊,只怕又會想辦法尋短見。正因如此,他才想盡辦法将她送進國子監,希望她可以打起精神生活。

倘若她不願意依靠他而活,他也願意教她一個人也可以很好的活在這世界上的方法。

時至今日,張卿卿也略懂了些方熠的良苦用心,因此也極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緒。

方熠摸了摸張卿卿的腦袋,輕聲說道:“今日大堂兄過來是告你的狀來了,他說前些日子在鬼市的花樓撞到了你。你可知那是什麽地方?瓜田李下,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也應當注意點,不能總惹人非議!”

張卿卿點了點頭,方熠看着她委屈巴巴的表情又有些心軟:“你要是真的覺得好奇,想長長見識,那你也要小心點,最起碼不能再被人逮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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