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祝也,朋友之間太禮貌……

感覺祝也心情終于有所回溫, 周許望才問:“今晚心情不好?”

祝也點頭,平淡地“嗯”了聲,沒再多一個字。

“沒關系。”周許望一本正經道, “誰不知道我們祝老師是忍者神龜呢,忍忍就過去了。”

“……”祝也被他說噎住了。

周許望逗趣似的, 歪過頭, 又說:“不然, 說來聽聽?”

都是些沒什麽好說的糟心事,但不開口,又好像坐實了“忍者神龜”。祝也舔了舔唇, 剛準備編點什麽,周許望在旁邊幽幽道:“我怎麽覺得你要騙我了。”

“……”得。

祝也啞了火,改口:“沒什麽,一點小事而已。”

然後再用他的話還回去:“我是忍者神龜,忍忍就過去了。”

“忍者神龜”只是用來激将她的,被祝也親口複述一遍,周許望莫名嚴謹起來,覺得“神龜”兩個字好像有點污名化祝也的形象。

“要不改改?”他商量道,“忍者小貓, 怎麽樣?”

“……”

“忍者安哥拉兔?”

在周許望看來,世界上所有排得上名號的可愛小動物都能放進備選名單裏議一議。

祝也沒有發表意見, 周許望挑了下眉:“嗯?”

“噗。”祝也嘴角一揚,被他在一些莫名其妙的點上試圖較真的勁兒逗笑了。

“我就不能當個人嗎?”她說。

于是周許望開始想關于“人”的可愛代稱。他想到什麽, 輕笑了下, 說:“忍者祝也,行嗎?”

祝也目視前方,嘴唇輕微地翕張, 唇角幾不可見地牽起了弧度。

周許望開車把祝也送回學校,祝也下了車跟他說“謝謝”,恍然間發現已經坐了不少次周許望的便車,跟他說了不少次“謝謝”,好像還沒還過他什麽。

周許望從駕駛座下來,繞到祝也面前,說:“下次心情不好可以給我打電話,專業陪聊。”

祝也扯了扯唇笑,半鞠個躬,說:“今晚給你添麻煩了,不好意思。”

她腰剛彎下去,被周許望用食指抵住了額頭,似笑非笑:“祝也,朋友之間太禮貌客氣了,是會把人推遠的。”

接着他嘴角一挑,自得似的:“不過呢,我底盤穩,你那點力氣還推不動我。”

周許望的手順勢往祝也頭上摸了把,然後在她沒反應過來之前留下句“早點睡”,開車回了西區寝室。

祝也回寝室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頭,并且沒由來後悔為什麽今早沒洗頭。吹頭發的時候五指插.進發隙裏,她無意識地抓了下,頭發還是半濕的,周許望摸的時候應該不是這種觸感。

祝也握着吹風機擡眼看鏡子,鏡子裏頭發被熱風吹得上下翻飛,看失了神。

她一直說周許望是“好人”,內心也真的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驕傲真誠,細致坦率,天之驕子,他值得被世界上所有的愛和幸運環繞。

但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尤其是對周許望來說。如果要把她活到現在覺得對不起的人列個受害者名單,他甚至能名列前茅。

“朋友之間太禮貌客氣了,是會把人推遠的。”

朋友之間。

朋友。

有這麽個朋友,不知道是她幸運,還是他不幸。

一路回來,直到上樓前,祝也心情都是開心愉悅的。但回到寝室後洗完澡冷靜下來後,又說不上來地覺得悶和煩躁。

心情反複無常,可能是生理期快到了。

“嘶。”

祝也倒吸口涼氣回神,額頭被吹風機的熱風檔燙出片紅,她掬了捧水冷敷,火辣辣地痛。

打濕毛巾又敷完半個小時,還是不見好轉,幹脆就痛着由他去了。

準備睡覺的時候手機一震,收到消息,祝也放假前兼職的那家奶茶店明晚舉辦店慶活動,客流量大,問祝也有沒有空去搭把手。祝也沒說二話地答應下來。

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祝也翻了個身還沒睜眼,先被一陣直沖天靈蓋的痛給痛清醒了。

小腹陣陣酸痛,掀開被子看到床上一灘紅,是來例假了。

趁着痛經還沒發作,祝也先吃了兩粒布洛芬打預防針。洗漱的時候照鏡子,又看到昨晚被燙傷的地方鼓起了水泡,不知道要幾天才能消。

祝也趕地鐵到頤園,跟大半個月沒見地周新穎打上了照面。

周新穎永遠是神采奕奕的,笑容明媚說:“小祝老師吃早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吃點。”

“我在學校吃過了。”祝也話這麽說,還是被周新穎招呼喝了碗生滾牛肉粥。

幾天不見,周寶生整個人開朗活潑得像是向日葵開花了,一蹦一跳,比電動小馬達還有勁兒。

上午學數學都倍兒有精神,沒有背着祝也偷偷打哈欠。

中午吃飯,阿姨做了條魚,炒了兩道小菜。祝也不吃魚,走到小區門口的米線店點了份肥牛米線。

她背對着門剛坐下,接着有道影子在她對面坐下。姚池彈了聲舌,飛過來一個wink,笑:“這緣分,沒話說。”

姚池在家呆膩味了,想出來走走順便覓食。在半路看到有個人長得像祝也,她一路跟過來,沒想到還真是祝也。

沒一會兒,米線上桌。姚池點的牛肉米線,撒一大把香菜很有食欲,但大夏天裏熱氣騰騰地實在沒胃口,她有點佩服祝也了,這麽燙都吃得下去,還喝湯。

兩人從店裏出來,姚池沒吃幾口米線,準備去旁邊超市買點零食。

超市裏冷氣開得跟冷凍庫似的,姚池進去就是一哆嗦,待上五分鐘甚至有點想加件外套。

逛了二十分鐘出來,手裏多出個大號購物袋,都是些薯片和果脯和冰淇淋。

姚池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來她不是一個人,祝也進超市以後就隐身了似的,出來也沒說話。

“祝也。”姚池邊走邊喊一聲,沒人應。

她回頭一看,身後連片葉子都沒有,哪還有什麽祝也!

姚池提着購物袋原路返回去二三十米,看到了蹲在路邊蜷成一團的祝也。

上午那粒布洛芬藥效發揮快盡,超市裏又冷,祝也進去沒多久就開始痛經。剛剛又是一陣劇痛,差點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姚池把祝也扶到旁邊的涼亭,有些手足無措:“你這是怎麽了?你手捂着肚子幹嘛?那米粉裏不會有毒吧?!!”

她慌慌忙忙掏出手機:“等等,救護車,我馬上報警。”

“痛經。”祝也言簡意赅,手壓在小腹上,聲音輕飄。

“……”自覺丢臉了,姚池閉嘴坐在旁邊。

今天地表溫度将近四十度,坐了會兒後體溫恢複,痛得沒那麽厲害了,姚池攙着祝也送她回周家。

看見她額邊豆大顆的汗珠滾落,一半像痛出來的,一半像熱出來的。姚池說:“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我好像有同學吃中藥吃好了,可以推薦給你?”

祝也皺起臉,搖頭:“謝謝了,不用。”

看她這表情就知道是嫌苦,姚池說:“不治病你就幹痛着啊,以後出大問題了怎麽辦?”

祝也:“可能會死。”

怎麽這麽淡定,姚池企圖恐吓:“你現在嘴硬,要是真出問題,等着去化療室後悔吧!”

“不會。”祝也笑笑,虛弱又篤定。姚池以為她是篤定自己不會後悔,結果她篤定的是:“我不會去化療,沒錢。”

“你打這麽多工還沒錢?”姚池說着又想起什麽,就離譜,“沒錢你還給人送三千塊一雙的鞋?”

“看不出來,你還喜歡擺闊?!”姚池說急眼了瞪着祝也像要教訓人。

祝也怕她們倆說着說着一個進急救室,一個進少管所,打住話題:“謝謝你了,已經到樓下了,我自己上去就行。”

“……”

回到周家,周寶生剛睡下沒多久,阿姨在廚房擇菜,祝也輕手輕腳進房間拿放在包裏的布洛芬,吃了一粒,然後趴在桌上等藥效發作。

阿姨推門進來,給周寶生掖了掖被角,又翻出床空調被給祝也披上,被她臉色吓了一跳,小聲說:“小祝老師你臉怎麽這麽慘白?剛剛出去沒吃東西嗎?我給你煮碗面條?”

“阿姨我沒事,”祝也解釋了一遍臉色差只是因為痛經,并且她已經吃藥了,不是什麽嚴重的事。

她聲音雖輕卻穩,讓人相信。阿姨也不打擾她休息,輕帶上房門出去了,回廚房把晚上的菜備好,又接到周許望的電話,讓她幫忙去書房看看,書桌左手邊第二個抽屜裏是不是有個銀色U盤。

阿姨走進書房拉出抽屜一看,回:“是有個銀色的東西在抽屜裏。”

周許望這兩天在學校裏忙立項,他之前整理過一些關于機器學習視覺識別的文獻備份在U盤裏,剛發現U盤不見了,打電話回來問問。

知道U盤的下落,周許望食指敲敲桌面,問:“周寶生在睡覺?”

“是啊,周家一家的勤奮種,也不知道寶生替誰,這麽能睡。”

周許望笑笑,又問:“小祝老師呢?”

“小祝老師今天不舒服,臉色差得吓人,她剛吃了藥,也在房間裏休息。”

不舒服?周許望想到什麽,好像比上個月晚了幾天。

下午,祝也比平時提前了半個小時下班,因為周新穎打電話回來,說她今天準時下班,讓阿姨帶周寶生先去商場逛逛,她一下班就過去,省得耽誤時間。

祝也坐地鐵去奶茶店,路上收到周許望的消息,讓她下班以後和周寶生在舞蹈室等會兒,他來接她們。

祝也把今天提前下班的事簡略說了,周許望又問她是不是直接回學校?

祝也回:我晚上還有一個兼職,現在直接過去。

Z:祝老師在哪發財?最近缺錢,我也兼職去試試。

祝也笑,沒信他這話,不過還是把手作時光的定位發了過去。周許望又打聽這兼職時薪多少,幾點下班,真饒有興趣似的。

托新大學生和附近創業園的福,老板從一家小鋪面奶茶店擴張到原來的四五倍,今天全場打七折回饋,還跟旁邊的甜品店和臨街的燒烤店有聯動活動。

祝也到店裏換上工服直接上工,到晚上六七點,附近的上班族陸續下班了,店裏忙得應接不暇。

祝也動作利落,被安排在操作臺,像臺流水線的機器,不斷重複同樣的動作。生意比預料得還要火爆,到後面準備的好幾樣原材料都賣斷貨了,不得不提前下班。

祝也小腿肚酸脹,十根手指頭也被泡得發白起皺。

老板很滿意今天的營收,看到祝也換好衣服準備走,塞了幾張六折優惠券給她:“錢我微信發你了小祝,今晚辛苦你了啊。優惠券可以給朋友,也可以你下次來用。”

祝也微笑:“謝謝。”

從店裏出來,祝也實在腳酸,先在旁邊的公交站臺坐了會兒休息。她無聊地刷手機,看到徐嘉懿兩個小時前發朋友圈,說,超級無敵想吃學校附近一家甜品店的蛋黃酥。

那家甜品店就在手作時光的隔壁街,徐嘉懿在學校的時候兩天點一次他家的外賣。

祝也忽地又想起來,過兩天好像就是徐嘉懿生日了。

本來打算回寝室,祝也起身左拐,直接去了隔壁街。那家甜品店這個點還有不少人在排隊等着買,祝也排了半個小時,買了盒六枚裝的蛋黃酥,打算明天順豐寄給徐嘉懿。

她前腳從店裏出來,後腳接到了祝海城的電話。

祝也有點意外,他昨晚才發了通火,今晚拉得下臉主動給她打電話?

按下接通,兩邊無聲,尴尬地沉默了兩秒。

祝海城清咳了兩聲,主動說:“你現在在哪?”

祝也:“怎麽了?”

“昨晚說的事,你不想回來就算了。這種事講究兩廂情願,我逼你去也沒意思。”

“……”

祝也沉默,祝海城打電話過來不僅不是為了吵架,甚至還在反思自己,她想關掉電話看看新聞,看今晚太陽是不是從東邊落下了。

祝海城又說:“你暑假不回來,我讓人準備了點你以前喜歡吃的嘉城特産,剛好你梁叔叔的兒子今天去新城,我托他給你送過去。”

“他現在在去你們學校的路上,不知道你在不在寝室裏。”

對面沒回,祝海城喊:“祝也?在聽嗎?”

祝也已經記不起他們倆上次這樣心平氣和說話是什麽時候的事,她懷疑自己幻聽了,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直到祝海城又喊了聲“歲歲”,她才回神,說:“我現在不在寝室裏。”

“你在外面?那你把地址發過來,我發給他,他急着要。”

“嗯。”

挂斷電話,祝也把地址發過去,又簡單描述了自己的穿着,方便對方認人。不一會兒祝海城回:他現在過去,你在那先等會兒。

為了讓自己顯眼一點,祝也特地挪到了旁邊的路燈下站着,車不管從哪個方向開過來,都能一眼看到。

這個點不早了,新大新校區這片本來也偏,路上行人很少,只有車流不息。一輛、又一輛疾馳而去。

直到一輛黑色奧迪減速慢行,在祝也前面緩緩停下。

祝也站直了些,莫名有點緊張起來,不知道祝海城托人給她送的東西是什麽。

車門打開,一個穿黑衣黑褲的瘦男人從副駕駛下來,他兩手空空,走到祝也面前,問:“你是祝也?”

說話間,駕駛座也下來個黑衣男人,同樣空手空腳,徑直走過來。

祝也下意識往後退了步,說:“祝也是誰?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

瘦男人遞了個疑惑的眼神給同伴,同伴上下掃視,說:“白T恤牛仔褲,背着灰色雙肩包,就是她。”

這是祝也發給祝海城的信息。

祝也幾乎立刻在腦海裏把事情串明白了。祝海城根本就沒有放棄,他是懶得跟她廢話了,直接讓人來把她綁回去!祝海城這個瘋子!!

祝也咬牙,掉頭要跑,被瘦男人一把攥住胳膊拉回來,她一腳踹向他下三路,男人猝不及防地痛呼一聲,捂着裆後退兩步:“快,別讓她跑了!”

同伴沖過來想要押住祝也,被祝也猛推一把甩開,他沒想到:“力氣還挺大啊。”

祝也今天來例假狀态不好,一對二更是雪上加霜。她知道自己肯定打不過他們倆,丢下書包和蛋黃酥的紙袋,轉身就跑。

瘦男人提步追上來,步子大又跑得快,沒兩步就把祝也捉住了。他這次有了準備,使勁反鎖住祝也兩條胳膊不讓她反抗。

“你們這是綁架!”祝也厲聲道。

瘦男人毫不在意地笑笑:“爸爸見女兒,天經地義,我們只是接你回去而已。”

祝也還要說什麽,同伴走過來了,拿塊方巾使勁捂住她口鼻。不過六七秒,祝也頭暈目眩,一點點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心髒在胸口劇烈地跳動,絕望滿溢,祝也甚至想有輛大卡車撞過來,她寧願當場死掉。

迷蒙混沌裏,腦海閃過一張俊朗不羁的臉,笑起來氣性十足,說,“我要祝她長命百歲,歲歲平安”。

渾身無端生出了力氣,可惜這點力氣也只夠嘴唇翕張,無聲地喊一句“周許望”。她意識漸弱,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張了嘴。

車輪胎跟地面摩擦出尖銳刺耳的“呲——”聲,祝也昏迷前的最後一秒,一道強光楔入眼底。

“祝也!”周許望急促地甩上車門,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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