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平安莊的人聽到夏菊花如此不屑的說孫桂芝,都愣了,啥時候夏菊花用這個态度跟人說過話?看來真不能把老實人給逼急眼了,否則老實人也會冷嘲熱諷。
孫桂芝沒跟孫氏說是她先罵的夏菊花,所以孫氏才不把夏菊花的話當真,哪怕夏菊花說看熱鬧的都信了,她也繼續拍着地幹嚎:“你不罵她她就罵你了,你還講不講理了。”
夏菊花真讓孫氏的奇葩言論打敗了,一臉平靜的說:“是呀,她不罵我我就罵她了?孫桂芝,看來今天這事兒又是你挑起來的,你敢不敢跟我再去趟公社,找當時看熱鬧的人問問,咱們兩個是誰先罵的人。”
這次夏菊花說出的話不再顫抖,反而帶着些堅定,好象孫桂芝只要點一下頭,她馬上就會跟着一起去公社一樣。
孫桂芝一下子被問住了,她在飯店前罵人的時候不短,看熱鬧的人更是圍了裏三層外三層,她哪兒敢跟夏菊花去公社找人對質。
李大丫這個時候說話了:“孫桂芝,你天天就知道挑唆娘,娘才老說大哥出事兒,是因為二壯多吃了一塊幹糧。現在你當着大家夥的面說說,為啥當年大哥跟二壯兩個人出門幹活,那麽重的活只帶了一塊幹糧,剩下的幹糧都進了誰的肚子?”
啥叫會咬人的狗不叫,夏菊花今天算是見識了。李大丫這個問題問的太是時候了,明明是孫氏一直在跟夏菊花分争,李大丫卻另辟蹊徑,直接找背後撺掇事兒的孫桂芝。
孫桂芝要是不回答這個問題,那就得孫氏來對付李大丫這個兒媳婦,哪怕是說贏了,孫氏就真勝了嗎她将來還指不指望着劉二壯給她養老。
孫桂芝要是回答了,不,孫桂芝根本回答不了,她敢當着所有人的面承認孫氏心疼小兒子,不給外出幹活的兩個大兒子帶足幹糧,反而留給小兒子吃,她也跟着吃了一塊嗎?要是當年劉大壯吃上那塊幹糧,說不定就出不了事!
孫桂芝真敢說出口,不用李大丫動手,孫氏自己就能把孫桂芝恨死,夏菊花更有理由把孫桂芝打成爛羊頭。
所以孫氏和孫桂芝都被李大丫問住了。
好一會兒,孫氏這塊老姜才重新拍着地幹嚎起來:“劉二壯,這就是你娶的好媳婦,你娘被人欺負了,不說幫着娘倒幫着外人呀,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呀。”
被點名的劉二壯,捏了捏自己的拳頭,額角的青筋蹦的更歡了,聲音低啞的說:“大丫問的話,我也早想問問娘了。娘這些年一直說我咋那麽貪嘴,非得多吃那一塊餅子。娘,是我多吃的嗎?”
“你——”孫氏有些不敢看自己的二兒子,她今天是來找夏菊花麻煩的,是想讓夏菊花知道想裝孝順兒媳婦,就得拿出點兒實際的好處來,誰知道老二兩口子竟然在這個時候,問起當年幹糧的事。
看熱鬧的人知道當年事兒的人不少,也就是時間過去的太久了,大家有了新鮮話題才很少議論。可是被劉二壯兩口子舊話重提,一下子重新想了起來:
“兩個壯勞力,就給帶一塊餅子,塞牙縫都不夠。要不是劉大壯心疼兄弟讓給劉二壯吃,說不定哥兩個都得出事。”
“老劉婆子太偏心劉四壯了,那時候劉四壯兩口子天天不上工,兩口子都等着三個哥哥嫂子養着。就那麽兩口子啥也不幹,老劉婆子還把幹糧都給他們留着吃呢。”
“孫桂芝也不是個好東西,要我說夏菊花平時不言不語的,也不是那撒謊的人,肯定是孫桂芝在公社先罵人的。”
“不管誰先罵人,夏菊花都多少年不跟老劉家來往了,人家下不下飯店有她什麽事兒。孫桂芝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再說還有夏菊花的娘家兄弟呢,說不定是人家娘家兄弟貼補姐姐呢。這些年夏家兄弟沒少幫襯夏菊花。”
輿論竟然這麽輕松的轉了風向,夏菊花感激的看了李大丫一眼,發現人家連眼風都沒往自己這邊掃,一直還盯着孫桂芝呢,大有孫桂芝不回答她的問題,她就一直看下去的意思。
唉,上輩子自己活的那麽憋屈,真不冤枉。夏菊花感嘆了一聲,覺得不能光讓人家劉二壯兩口子承受孫氏的怒火,自己的事兒還是得自己解決。
“老二,你和大丫先等會兒,我和孫桂芝的事兒得先說清楚。”夏菊花又說話了,眼睛裏不知什麽時候蘊滿了淚水:“孫桂芝,大壯死了這麽些年,我也從來沒因為他的死埋怨過劉四壯,只想着拉扯大志全和志雙兄弟兩個,對得起大壯就行了,你怎麽還是不肯放過我呢?”
說完,夏菊花偏偏回頭看了孫紅梅一眼,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孫紅梅的身上,生生讓她打了個哆嗦。
孫紅梅後悔的想哭,自己為什麽非得要跟着出來呀。
可不出來行嗎?王彩鳳連兒子都不管了,也要跟着夏菊花一起對付孫氏和孫桂芝。要是孫紅梅不跟着出來,村子裏的人馬上會想到,她這個兒媳婦跟婆家不是一條心。
孫桂芝也順着夏菊花的目光看向了孫紅梅,就見她一臉沮喪的聳拉着腦袋站在那裏,跟塊木頭一樣不說一句話。此時的孫桂芝比夏菊花更恨孫紅梅,覺得這個侄女算是白嫁給劉志雙了。
“都幹啥呢。劉二壯呢,劉二壯在不在,你們生産隊的人咋回事,大中午的不吃飯歇一會兒,都圍在夏菊花家幹啥。”人群外有人粗聲大氣的喊着劉二壯的名字,聽到聲音的人自動讓出一條縫讓喊話的人來到正當中。
沒人敢不讓道,因為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大隊民兵隊長劉力群。
劉力群是個退伍軍人,參加過抗美援朝,在戰場上凍掉了左手,退伍回了平安莊後,就當上了平安大隊的民兵隊長,是個不茍言笑的人。
他當兵前跟劉大壯的關系不錯,劉大壯沒了之後,兩口子明裏暗裏一直照顧夏菊花娘三個。直到他媳婦生兒子難産死了,夏菊花怕村裏人說閑話,兩家才再也沒有交往。
不過上輩子劉力群哪怕不再跟夏菊花說話,暗地裏也幫襯過她,所以見他出現,夏菊花還是松了一口氣的。
劉二壯也松了一口氣,他知道哪怕李大丫和他問出了關于當年幹糧的問題,孫氏并不會輕易認錯,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麽時候呢。
劉力群來了就不一樣,平安大隊所有人都知道民兵隊長可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他可不跟一般大隊幹部似的對潑婦們能躲就躲,惹毛了他他敢直接拉人進學習班。
孫氏也不願意惹劉力群,見他來了臉上的神情就有些躲閃。劉力群更不客氣:“老劉婆子,你是咋回事,你們家不是跟夏菊花分家了,兩家從分家那天再不來往了嗎,你還來夏菊花家唱啥戲。”
孫氏嘎巴嘎巴嘴,不敢再跟剛才一樣理直氣壯的說夏菊花在公社罵孫桂芝的事兒了。她不說話,劉力群就看劉二壯:“劉二壯,當年分家的時候你也在跟前,你娘老糊塗了想一出是一出,你咋也跟着胡鬧呢。你還是生産隊長呢,跟着你娘一起欺負社員可不行。”
“劉隊長。”夏菊花見劉力群怪上了劉二壯,連忙說:“二壯是來勸着娘別鬧的。都是孫桂芝在公社罵了我,我跟她講理她沒占着便宜,回來就挑唆我娘來跟我鬧。”
劉力群有些奇怪的看了夏菊花一眼,覺得她今天這幾句話說的又簡練又清楚,眼睛沖着孫桂芝就是一立:“孫桂芝,是不是這麽回事?”
孫桂芝小聲嘀咕着:“我是看她下飯店,覺得她是當兒媳婦的,應該孝順婆婆才說她兩句。”
“你可不是說我兩句,你是當着全公社的人把我給罵成了不孝順、吃東西得從筋巴骨下去的畜生。你那麽埋汰我,我當然得跟大家解釋清楚。”
夏菊花一句不讓,聽到的人也議論着孫桂芝這是把老實人給逼急了,要不以夏菊花的性子,可不是跟人起争執的人。
孫桂芝恨不得把頭埋起來,劉力群瞪了她一眼:“天天不下地,在村裏扯老婆舌頭還不夠,還去公社丢人。劉二壯,劉四壯呢,他媳婦這麽攪事,他咋不管管。”
夏菊花心裏撇撇嘴:劉四壯要是管孫桂芝,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呢。
劉二壯更知道自己兄弟的性子,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啥話也說不出來,低頭腦袋一副任劉力群嘲諷的模樣。李大丫是真心疼自家男人,抽冷子來了一句:“劉四壯在家裏吃飯呢,我們都出來了,他能多吃兩口。”
哄的一聲,看熱鬧的人都笑了,孫氏張嘴就想罵李大丫,眼角餘光先看到了二兒子嘴角的一絲笑意,心裏咯噔一下子。
二兒子一點兒也不怕四兒子被人嘲笑,他當哥哥的跟着臉上沒光,是不是……想到這裏孫氏在地上坐不住了,自己摸着拐棍顫微微的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