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劫持

馮.路德維希夫人最近十分惱火,她的本意是付錢後與這個東方女人再無瓜葛,沒想到,兒子知道了她的住址,動辄就自己跑上門去,還像個乞丐一樣要吃要喝。早知如此,就不該答應他親自去道謝的請求,兒子不經常說話,有些輕微的自閉,常常沉浸在自我世界裏,視一切如無物。那次他用藍色的眼睛哀求地緊緊盯住自己,她竟不由自主就應允了,還把酬金翻了兩番。

沈夢昔不知那位夫人的煩惱,每日勤奮學習,努力吃飯。

海倫也做得一手好飯,她會做近十種口味的香腸,會腌制酸卷心菜,會做蘋果酥,她烤的面包帶着麥香又有嚼勁,她們輪番做飯,工作家務,費用均攤,但古板的海倫堅持要多擔負兩成的夥食費用,因為她胃口比沈夢昔大得多。

弗蘭克每周日都來吃飯,不怎麽說話,但吃得不少。

他像個真正的紳士一樣,總是帶着蛋糕、冰激淩、鮮花等禮物,有一次帶來了一只野兔,說是他親手獵的。海倫處理好後,沈夢昔做了個野兔炖土豆,生姜大料,花椒粒,幹辣椒,粗犷大氣。

可憐弗蘭克長到12歲,從沒用手直接抓過肉食。凡是帶着骨頭的肉,他都一臉茫然。

現在正可憐兮兮地抓着筷子,向沈夢昔求助,希望她可以為自己分解一些這香噴噴的肉下來。

沈夢昔用濕巾擦擦手,夾起一塊兔肉放到面前碗中,伸手抓起,自顧自啃了起來,“嗯!香得很!”她用中文說了一句。

海倫早已忘記餐桌禮儀,在她的概念裏,吃中餐就該是這樣的:吃面要簌嚕嚕,吃肉要用啃的,吃菜要用筷子。

弗蘭克猶豫了五秒鐘,終于伸出白皙的彈鋼琴的手指,捏起一塊兔肉,送到嘴邊,一股兔肉和香料的混合氣味竄進鼻腔,直達大腦,他不由自主張開嘴巴,啃吃起來。

本能,戰勝了一切。

兩位德國吃貨,直吃得滿頭大汗,眉開眼笑。

馮.路德維希夫人到來時,就看到了這一幕,她失聲尖叫,用手絹擦了一下兒子濕漉漉的卷發,又抓起兒子的手,使勁用手絹擦拭着上面的油漬,嘴裏不停地喊着:“粗鄙!下流!下等人!”

弗蘭克被拖走,他哀求地看着沈夢昔,在門口,他使勁掙脫母親的手掌,只聽馮.路德維希夫人用法語大喊了幾句。弗蘭克渾身一顫,低着頭,再沒看沈夢昔一眼,順從地走了出去。

沈夢昔前年起,在裴斯塔洛奇學院選修了法語,她聽懂了那幾句話,概括說是,如果弗蘭克執意要和這個下等東方女人接觸,她就會讓她再不能在德國立足,甚至殺掉她。

海倫不懂法語,喋喋不休地說貴族夫人什麽的其實最讨厭了,害得她沒有胃口吃飯。

Advertisement

飯也吃得差不多了,沈夢昔面色不改,如常收拾了餐桌。

”施大恩如結大仇!“沈夢昔的腦海裏驀地冒出這一句話。

雖說收了馮.路德維希夫人的錢,看似兩不相欠,但這個貴族夫人并不想因看到她,而一再提醒自己曾不得不受恩于這個東方女人,這就是所謂避大恩人如避大仇人吧。

沈夢昔很喜歡德國的生活,這幾年德國馬克貶值,但不影響她的生活,這裏的人們自律克制,循規蹈矩,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一切都按規律運轉,看似刻板,實則更加自由。

但再好也是別國,是時候離開了。

饒是活了這麽多年,沈夢昔也沒也想到,救人兩命,最後要落得被驅逐甚至誅殺的地步。晚上,她冷靜地分析了當前的情況。學業馬上就要結束,一是轉學去英國,二是提前預定船票回國。

想到馮.路德維希夫人的眼神,沈夢昔有些灰心,種族歧視注定她不可能平等自由地生活在歐洲大陸。算了,不如回國吧,即便是輿論的風口浪尖,也不過是幾日罷了,尋個機會去美國避避戰争風頭吧。

她再次檢查了武陵空間裏的兩把手槍,又把趁手的幾把刀,還有練太極劍的兩把長劍放到一起,才松口氣,睡下了。

弗蘭克連續三周沒有來吃飯,讓沈夢昔松口氣,同時也有些想念這個小男孩,他比自己孫子安東12歲的時候要矮一些,安東淘氣得厲害,一半戰鬥民族的血統,讓他勇敢豪邁,無所畏懼,完全不似這個弗蘭克,仿佛一個精致的水晶杯,不小心就會碎掉。

但是他的藍眼睛會讓沈夢昔覺得親切,這是這世界上目前唯一可以讓她覺得慰藉的。

她常常做夢,自己在大海上孤舟一葉,茫然漂泊,連天上的星辰都是陌生的,孤獨得讓人絕望。

第四周,弗蘭克突然來了,沈夢昔既開心,又擔心。

弗蘭克送來了請柬,他非常高興地邀請沈夢昔去參加下周的冬季狩獵,沈夢昔為難地說,最近臨近畢業,課業繁忙,自己已經訂好了回國的船票,請他轉達對馮.路德維希夫人的謝意。

弗蘭克聽了小臉垮了下來,“媽媽準許我來你這裏了!她準許我和你玩了!”

“可是我的家住遙遠的中國,我勢必要回去的。”沈夢昔摸摸他卷曲的金發,“你是個很棒的男孩,長大一定是個大英雄!”

她像當年誇安東一樣,不吝誇贊着弗蘭克。

弗蘭克還是放下了請柬,有些沮喪地走了。

一周後,沈夢昔在上學的路上,突然被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抓住胳膊,拎小雞一樣,塞到汽車裏,飛馳而去,那輛自行車跌倒在地,車輪猶自慢慢旋轉。

一個開車,一個在後座押着沈夢昔,汽車朝郊外駛去,沈夢昔明白八成是馮.路德維希夫人的手段。出于輕視,兩人并沒有捆住沈夢昔,那男人小山一樣的身體坐在後座,壓得汽車都偏了。沈夢昔縮在車門邊,一言不發。

兩個男人開始調侃沈夢昔的面孔、膚色和身材,放肆地哈哈大笑。

沈夢昔趁機掏出防狼噴霧,照着後座男人的眼睛噴了兩下,那人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捂住了眼睛,開車男人下意識剎車,沈夢昔趁機跳車,向來時的路跑去。

腳下是雙粗跟皮靴,跑起來還算得力,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和後面追趕男人的喊聲,沈夢昔平生未有如此遭遇,不知在這異國他鄉,到底要跑到哪裏去。

她猶豫着要不要拿出空間裏的汽車,拿出了汽車要不要殺人滅口的時候,就見路口兩輛汽車停了下來,馮.路德維希夫人穿着一身火紅的獵裝,走了下來。

沈夢昔心中哀嘆。

停下腳步,喘着粗氣道,“夫人,夫人救我!”

弗蘭克也下了車,見到沈夢昔,大吃一驚,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驚慌,這孩子雖然稍稍自閉,但是并不缺智商,隐隐猜到了什麽,藍色的眼睛裏黯淡了下去。

“那是我的仆人,他們去邀請您,來參加我們家族的狩獵,我想,您一定是誤會了什麽。”

沈夢昔恨得咬牙切齒,拎着胳膊塞進汽車也算邀請。

她喘勻了氣,鎮定下來。既來之,則安之吧。

沈夢昔笑了一下,與馮.路德維希夫人見禮,“是這樣啊,那真是我誤會了。”

馮.路德維希夫人饒有興趣地多看了她兩眼,“那我們出發吧。”

此行一共三臺汽車,直奔索倫城堡。

弗蘭克的父親已經早早到了城堡,遠遠看到他牽着幾頭矮小健壯的德國獵梗出去遛圈了。

沈夢昔根本無心欣賞這座美麗的巴洛克風格的水上城堡,她有些坐立難安。

弗蘭克來找她,藍色的眼睛難掩難過,他送給她一把刀,“這是普魯士貴族狩獵刀,給你防身,如果遇到野獸,或者危險,你就殺了它!”男孩咬着牙說。

沈夢昔笑着接過:“謝謝你,弗蘭克!這真是珍貴的禮物!”

當晚,沈夢昔參加了他們的晚宴,城堡并不是金碧輝煌、燈火燦爛的,相反很是陳舊,房間又高又暗,四處是吊燈和大蠟燭,有種鬼影幢幢的感覺。

沈夢昔見到了弗蘭克的父親馮.路德維希伯爵,他看上去是個刻板固執的人,個子不高,眉頭微鎖,眼神堅定,緊抿嘴角,不茍言笑。他走過來,向她問好致意,并就她救了妻子兒子的事情,鄭重道謝。沈夢昔客氣地說在中國這叫見義勇為,就是說見到有人需要幫助,有能力的人是肯定會伸出援助之手的,不必太過介意。

伯爵扯動了一下嘴角,算是微笑,示意沈夢昔自便,就去招待別的客人了。

在伯爵的客人中,沈夢昔驚喜地發現了威爾遜,這個英國商人,居然出現在德國伯爵的狩獵行列中,威爾遜比她還要驚奇,過來禮貌地跟沈夢昔打着招呼,沈夢昔穿着夫人給她的禮服,向威爾遜伸出右手,兩人輕輕一握。

“真遺憾,美麗的女士,您恢複了單身,我竟始終不能吻您的手背。”威爾遜做遺憾狀。

沈夢昔忍不住哈哈大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