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兔子 年幼時曾獵過兔子的男主

柳素思念長安的繁華,思念平康坊舞姬精妙絕倫的舞姿,當然還有胡肆老板娘潑辣淩厲的性格和甘醇厚味的葡萄酒。

只是月色如水,山風怕打窗柩發出噼裏啪啦響動時,她才驚覺,自己仍然在一個陰暗潮濕的,臨時搭蓋的山間草屋裏。

她抽了抽鼻涕,夜晚的風有些涼,今日身子也不大爽利,所以只早上與那郎君送了一碗吃的。

小茉莉兒與她收拾被褥,正吹了燈要走,卻被柳素拉住了手腕,她期期艾艾看她,又支支吾吾問道:“你說,蘊娘姐姐這會子該生了吧?”

可不是麽,那會子還鬧了好大一個笑話,小茉莉兒笑話她:“蘊娘子那麽大個肚子,也就小姐您能說得出她長胖了這種渾話了,可是鬧了個沒臉。”她還記得當時喝得醉醺醺的那些個姑婆嬸子們都哄作一團地笑話她,說什麽小娘子真是傻雲雲。

蘊娘同她丈夫也是行商的,這回到長安是存了定居的念頭,是以她丈夫才把身懷六甲的蘊娘一同帶着來,那時候還是四月前,瞧着肚子已經挺大的了,這麽會子,估摸着是該生了。

小茉莉道:“也不知生的男孩女孩。”

往先聽家中的老姑婆們講,肚子尖就是生兒子,那麽肚子圓呢就是生女兒,蘊娘的肚子那麽尖,想來是個兒子。

只是苦于無法印證,柳素倒覺得好沒意思,頓時有些意興闌珊。

她這回浩浩蕩蕩地從家裏“偷”跑出來,長安城裏盡是她爹的熟識,只怕信還沒進城呢,就被她爹給曉得了,所以柳素也不敢往長安去信。

“明日十五了吧,這兩日的月亮圓得很。”她還記得十五,阿姐說十五是團圓的日子,她長那麽大還從未曾離家這麽長時間過,便是随阿爹走南闖北的,總也有阿爹在身邊,有爹娘在的地方,又哪裏不是家呢?

她白日裏瞧着歡喜活潑,到了夜裏還是忍不住想家,只是她一貫堅強要面子,從不肯在人前透露罷了。

每月的十五,家裏總要掃除幹淨,一起吃個團圓飯的。

不知阿姐會不會回家,同阿爹阿娘他們一塊吃個團圓飯,只是今歲,這每月一次的團圓飯,她總歸是吃不着了。

“今天一天怎麽沒看見小薔薇?”她從家裏一共就帶了這麽兩個丫頭出來,比起在家裏婢仆成群的,如今倒是顯得寒酸不堪了,不過若是論偷跑的話,倒也算招搖了。

誰叫她貪圖享受,不願吃苦呢。

那日順着槐娘的車駕,塞了好許多東西在裏頭,柳素單純存了報複的心思,知道阿爹這人最寶貝他那些四處搜刮來的瓷器,所以一個不落地全都帶在身上,金銀細軟那些自不必說,柳素還将爹娘請來給她防身的柳伯也一并忽悠走了。

其實倒也不能算是忽悠,誰叫她溜走的事被柳伯知曉了,他說自個兒左右在長安也呆得發膩了,不如陪她這小丫頭出去四處闖蕩一番,興許能闖出個什麽名堂來。

柳素也是半信半疑,不過也沒辦法,若不帶上他,柳伯便要向爹爹告狀,是以只好一塊上路了。

小茉莉見她問起小薔薇,便道:“明日不是十五嘛,小薔薇去山下置辦些酒菜,槐娘子說山下關雎裏有一家味道正宗的胡姬酒肆,小薔薇便替小姐去買了。”

嘿,這丫頭,也不知道留個驚喜,就這麽一股腦子全說出來了。

不過柳素倒也确實是饞那葡萄酒了。

她雖年紀不大,卻于酒道鑽研很深,阿爹什麽生意都做,早些年曾做過一段沽酒郎,當然是帶着玩票興致的,阿爹将酒肆生意做得紅火後便再不管了,只不過那些年柳素在阿爹身邊看着,倒看出個興趣來。

阿爹為全她的興致,四處搜刮來一些寫酒的古籍、經典的。

這興致若是落在長安城任何一個貴女身上只怕都要被自家阿爹罵得狗血噴頭,偏偏自家阿爹什麽都由着她,當真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寵着。這樣思忖着,柳素又念起幾分爹爹的好來。

父母嘛,給予的關心愛護總是潤物無聲的,只有離開時才能忽然察覺到。

“等這事了結之後,我一定要好好轉一轉滄夷的酒肆。”其實當初決定來滄夷,一是因為此處乃槐娘故鄉随着她一起走省了許多麻煩,二是槐娘說滄夷的酒很好喝,雖沒有如長安城那樣精妙絕倫的胡舞和絲竹,卻有着無數風華正茂的大好郎君。

柳素一直覺得,這美酒和美人一樣重要,男美人和女美人也是沒差,只是她終究失算了,沒想到滄夷的男美人全是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文弱書生,這若是在長安,她定是連看都不帶看的。

“小茉莉兒,你說着,咱們還能不能遇上那位壯士啊。”她眼神迷離,帶了一絲困倦,小茉莉輕聲道:“肯定可以的,小姐。”便熄了燈,柳素躺在床上,很快進入了夢鄉。

夢裏那位壯士身長八尺,手持宣花板斧,虎背熊腰,一頭長發烏黑靓麗,只是背對着柳素,不肯說話。

柳素小心翼翼地上前,含羞帶怯地問:“敢問壯士名諱?”

壯士回過頭來,道:“在下桓璟。”一擡頭将柳素吓了個魂飛魄散。

要命!怎麽是那小白臉!真是好端端的美夢變噩夢了。

小茉莉端來銅盆,将巾子蘸了水稍稍擰幹遞給柳素:“小姐是做噩夢了?”

柳素接過巾子胡亂抹了抹臉,點了點頭:“可不是,差點把你家小姐吓得魂飛魄散。對了,薔薇呢,昨夜一晚上都沒回來?”

雖說這土匪山是離市集稍稍原了些,可怎麽都該回來了,往日早晨都是小薔薇給她打水的。

“說起這事,我也奇怪着呢,我還以為薔薇兒昨晚上回來了,見她屋裏燈暗着,以為她白天累了,所以晚上睡得早些,就沒進去問聲。”

“莫不會是在山下出了什麽事?”茉莉兒有些擔心。

柳素擰着眉,安慰道:“咱們別瞎想了,興許做個晚上天太晚了,城門落了鎖,薔薇兒回不來了,也有可能。”

薔薇雖只是個侍女,可跟着柳素一起,自小也沒怎麽吃過苦,土匪山離城裏有些距離,薔薇怕黑不敢走夜路,那也說不好。

這麽想着,主仆兩個便稍稍安心了些。

柳素問她:“今日做了些什麽?”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腦袋,柳素叫了一聲:“呀,昨日你有沒有給桓璟送飯?”

茉莉沒聽過桓璟的名字,一時間有些發懵:“桓璟......是誰?”

柳素拍了拍自個兒的腦袋:“就是我未來夫君呀!”

茉莉兒有些心虛,支支吾吾道:“好像......好像是沒有......”

柳素道:“那還不趕快給他送飯去!”若是桓璟死了,她可就真成土匪頭子啦!

而這邊,景歡當真是被餓得有些頭暈眼花了,偏生那女匪一日都沒叫人來送飯,莫不是故意要餓着他?

這女匪是虐待人上瘾了?

約莫晌午的時候,那女匪終于送飯來了,她拎着個食盒,一步三看地靠近自己,景歡盤腿坐在榻上,似乎不理外事。

柳素将食盒擱在景歡面前,再小心翼翼地走遠:“郎君......山上清苦,你且講究着吃吧。”主要是出去采買的薔薇還沒回來。

景歡掀開食盒,裏面躺了一盤孤零零的炒青菜。

他頓時有些來火。

這女匪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就給他一盤炒青菜?他堂堂岳朝二皇子,何時受過這種侮辱?

柳素解釋道:“這.....這不是我家薔薇還沒回來,我這山裏,也好久沒出去采買了......所以......所以就......”

所以就只能給你吃炒青菜了。

她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何況她也不是巧婦,她只會吃。

景歡平心靜氣,夾起一筷子青菜放進嘴裏,慢條斯理地嚼了一口,道:“多謝款待。”

“小姐!小姐!不好了,出事了,山上來了好多人!”

景歡一驚,他不是叫毓寧莫要驚動州府嗎?滄夷城是父親賜給他的封地,也是父親潛龍所在,後來又做了好幾年的陪都,整個滄夷城的大小官員,莫有不認識他們父子的,這樣子出去,便是連令牌都不用扔出來了,只靠着一張臉,恐怕就能将那些州府官員吓得半死。

柳素則是牙關打顫,她是偷跑出來的,沒有文書關碟,若是被盤問,恐怕少不得被遣送回原籍,一時間慌得不行。

小茉莉拉着柳素的袖子,滿目都是倉惶:“小姐,現下可怎麽辦?”

而景歡只當她們是害怕山賊窩被端,一時也存了看笑話的心思。

豈料那女匪見他幸災樂禍,一頭紮過來扯着他的胳膊道:“一會若是問起來,便說咱們是夫妻,聽着沒。”

他甩開她的手,本想借機嘲諷,可見她神色哀戚,面容可憐,忽想起自己幼時與父親上山圍獵,他獵得一只兔子,他揪起兔子耳朵,兔子便是這麽望他的。

竟鬼使神差地沒有一口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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