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軟玉 女匪怎的如此嬌軟
滄夷不比長安繁華,夜裏都要禁市,每至戌時必要落鎖,府衛巡察,若路遇夜游者,乃是大罪。是以每至戌時左右,銅陵街上便只有更夫敲梆和府衛巡游。
然而雖閉了市,坊裏的小攤子卻還是可以可以照舊,法外總有人情在,那些個巡街的府衛起早貪黑,三餐不定,一般不會斷了這些小攤的生計,況且律法中只說不得出市,并未嚴明不可在坊內開市。
梁大是三月前剛入的府衛。
他生得五大三粗,腰寬膀健,二十六七的年紀,一把子好力氣,自然是留下了。
他們這些州府衛做的盡是些颠倒晝夜的活計,滄夷城日日都要巡守,每三日換一次值,由白到夜,幸好這會子天氣不冷不熱,倒還能忍受,不像他剛來的那會,正是寒冬時候,夜裏冷得能凍掉人兩只耳朵,一起值守的兄弟們經常開玩笑說,若是真把耳朵凍掉了,倒能做個冷盤給兄弟們開個葷了。
平安裏坊門大閉,更夫敲了梆子,嗡嗡得響,梁大提着燈籠打了個哈欠,肚子突兀地叫了一聲。
這個點來碗熱騰騰的豆腐腦才好。
梁大推開平安裏的坊門,裏頭燈火俱全,往裏走個十來步拐一個角,有家賣豆腐腦的小攤子,那些值夜的兄弟們告訴他,值夜最好的去處便是平安裏,那裏人丁旺,夜裏出市的小攤多,手腳麻利,不會給咱們帶來麻煩。
對于這些人,他們值夜的官兵,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梁大坐在那豆腐腦攤子前,低聲道:“來碗甜豆腐腦,快些。”
攤主見他一身铠甲,生得五大三粗,濃眉大眼,再瞥見他手旁邊一柄長刀便知道他是巡夜的州府衛,知道這些人夜裏鬧饑荒才來攤子前填個飽腹,快些吃完還要回去繼續巡街,于是手下加快了動作,竈上的火登時燒得越發旺了。
他腳岔得開,分攤一下铠甲壓在身上的重量。
忽地,有人高聲喧嘩:“來人哪!不得了了!坊子裏出人命了!”
梁大微一蹙眉,心道,怎有人如此不知好歹敢在夜裏高聲喧嘩,這可是大罪,若是惹惱了刺史令,再加一條夜游罪,先刺字再流放,少說五百裏。
然而再一細琢磨,那人喊的什麽,出人命了?平安裏出人命了?
梁大趕到時,那個高聲喊叫的人已被一同的兄弟們控了起來,問他什麽都只是搖頭驚惶的說不。
“頭兒,怎麽辦?”梁大忙把佩刀塞好,剛才取下過。
頭兒看了那人一眼,冷聲道:“此人嫌疑重大,先押解回去再說。待明日一早,請刺史令定奪。”
那人一路喊着冤枉,瞧那樣子不似作假,梁大問着旁邊看守現場的兄弟問:“怎麽死的?”
因怕坊民被吓壞,所以州府衛趕來時第一件事便是用白布将死者蓋了起來,梁大趕到的時候只瞧見地上一灘血漬,白布上沁的也是。
看守的弟兄啧啧贊嘆:“你猜怎麽着,喉嚨都被人割斷了,不知得罪了什麽仇家,這人也是夠倒黴的。”
梁大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掀開蓋屍體的白布看了一眼,當即被瘆得頭皮發麻,再深一寸,恐怕這人腦袋都快搬家了,脖子那處全是血。
“你只慶幸是剛死的吧,若是晚個幾天被發現,可就不是現在這樣了,或者是被水泡過的屍體,管叫你看一眼便連明天的午飯也給嘔出來,往後你可要多學習呀。”顯然是見得多了,所以說起來也頭頭是道的,梁大忍着惡心,将白布蓋了回去,問道:“那這屍身也是咱們擡去義莊麽?”
“自然是。”那人懶得與梁大費口舌,只是似笑非笑地白了他一眼。
像這等死得不明不白的人,暫時沒有家屬認領,官府要先發告文,等家屬上門,一邊還要請仵作對屍身查驗,以便查出兇手,而停放的地方便只能是義莊了。
柳素到滄夷城裏的時候已是下午了,太陽都有些偏西了。
梁大被那些前輩們支使來向顧九州報信。
“義莊那邊有了新的進展,刺史府有梁大帶你們前去,告辭了。”顧九州神色凝重,看了景歡一眼,似乎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然後又瞧了瞧旁邊的柳素,沖景歡拱了拱手:“我去去就來。”
意思是,等下官回府後再同殿下禀報。
景歡點了點頭:“勞顧刺史憂心了。”
柳素懵懵懂懂,不知他們在打什麽機鋒,只以為是正常的寒暄,甫一進城便被滄夷的熱鬧給籠住了,左顧右看的,好不開心。
“茉莉,薔薇,這裏同長安真的好不一樣啊!”逃出拘束,她自然滿心都是歡喜,況且她這個人又一向不愛思考些什麽深沉的東西,有什麽不高興也是立馬就抛諸腦後的。
景歡卻适時地潑了一盆冷水下來:“顧九州晚上回來,你可要想好了言辭怎麽應對他的盤問。”
這人,非得挑在這個時候提醒她麽!
就不允許她自我麻痹一下了?
柳素忿忿地看向他,只瞧見一個背影,穿的還是前日上山時的藍色袍子,竟然還是纖塵不染的,她忽地心生一計,想作弄一下他,便大聲“哎喲”了一下。
梁大是個沒什麽心機的,見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似乎崴了腳,在隊伍後頭哭得梨花帶雨,忍不住生了恻隐之心,于是上前好聲問那姑娘:“小姐可是腳崴了?可要在下背小姐一程。”
滿目的陽剛氣,柳素被迷得頭暈目眩,心道,我方才怎麽沒瞧見旁邊還有這麽一個俊朗男子呢。
柳素擠了一滴眼淚出來,可憐兮兮地伸出手:“要,大哥真是個好人,不像某些人,果然是小白臉,手無縛雞之力,連個女孩子也背不動。”
這人瞧着一幅文弱書生的樣,卻是個黑心冷肺的人,且油鹽不進。
柳素卯足了力氣,然而只碰得一顆軟釘子,一圈打在棉花上,軟乎乎的沒什麽力氣。
梁大背着柳素,還渾然不知實情,還以為自己是幫了一個可憐的小姑娘,頓時胸中豪氣萬丈,不由與柳素搭起話來:“小姐怎麽到咱們滄夷來了?怎麽這般狼狽?”
梁大不知天上的仙子究竟是什麽樣的,可是今日瞧見這小姐,便也知道個十之八九了。
有些人便是不說話,光瞧那通身的氣派,便能知道是從富貴窩出來的。
那些弟兄們非說這位小姐是女匪,那可真是他們瞎了眼了,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怎麽可能是土匪呢?
柳素聽着梁大的問題,忽而咧嘴一笑,看向前頭只剩個背影的景歡,裝得可憐巴巴地道:“我相公受了貴人的命到這滄夷來辦件事,可是我同他剛成親,哪能忍得了離別之苦,便悄悄跟來了,那什麽女匪之說,只是我們夫妻之間的情趣,偏他覺得我礙了事,阻了他的行程,一怒之下便不再理我了。”
梁大聽完一陣沉思,正當柳素思考着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麽話惹得這梁大開始疑心自己時,他卻突然加快了腳步,走到景歡面前,将柳素從自己背上放下來,又一把塞進了景歡的懷裏。
柳素被推了個趔趄,猝不及防地摔進一個男人的懷裏。
景歡肋骨被撞得發疼,胸口卻貼上來什麽溫軟之物,他下意識一攬,攬得滿手的溫香軟玉,一時間腦中竟只想起來一件事。
女匪怎的如此嬌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