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阿這 什麽陰謀詭計
柳素是個直來直往的爆脾氣,偏偏人在屋檐,且這個一臉刻薄的桓璟瞧着比顧刺史的官職還大,她可不能輕易得罪之,于是面色左右變幻,終于穩定下來,咬牙切齒道:“勞您關心了。”
再懶得看他。
顧九州見二殿從花樓裏出來,便擁上前去,将柳素扒拉到身後,急忙忙問道:“您可問出了些什麽?”
為一方父母官者,自然心中恒有一方百姓,如此才堪稱為官者。
這是太學裏學的道理,也是為官的道理。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從來不止是書本裏一句冷冰冰的話,而是前人的經驗教訓,無論是江山朝堂,亦或是這一方小小的州府,都不容小視。
顧九州從進入太學的那一日起,就曾暗暗發誓,一定要做個好官,不求青史留名,但求不愧對這一身學識,事關百姓,他素來認真到極致。
“近來諸多事端頻生,這案子若是不解,我怕之後還要有人因此而亡。”他看得出來,這是一場鮮明的陰謀,是以殷切地看向景歡。
他有直覺,二殿對于此事一定有所眉目。
柳素開始被扒拉得一愣,步子都有些不穩,剛想質問顧九州,轉而聽見他這番問話,一時将心裏的質問掩了起來,眸光下沉,數着地上的磚瓦,開始思考,自己究竟是來幹嘛的了。
他們在查案,那她呢?
只飽食終日,随處遨游,同從前的生活,似乎沒有分毫改變,可她的心裏卻生出一絲不甘來。
沒錯,是不甘,從前在閨閣時便時常想打破這壁壘,想沖出爹娘織的束縛,如今逃出來了,單只是為了逃婚嗎?若只是為了逃婚,興許還有更簡單的方法。
“你以為呢?”
“啊?”柳素被人從紛擾思緒中拉出,猛一擡頭,對上景歡的眼,漆黑的眼,深邃而寧靜。
是景歡在問她。
柳素懵懵懂懂,順着顧九州方才的話頭,朗聲道:“查,當然要查!必須得查!”
“興許,只是一場意外呢?”景歡反問,目光卻是對着顧九州。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會是意外,就連柳素也沒這麽想過。
顧九州似乎有些激動,壓着嗓子不讓自己喊出來:“可是......若是意外,為何整座脂粉樓的妓子都被燒死了?”
整座樓的妓子都被......燒死了?!
柳素驚愕地望向對面的脂粉樓,火光還在繼續,只是很小的一簇,周圍百步都沒什麽百姓敢靠近,只有官衙的人在收拾殘局。
“那這裏的人怎麽還......”柳素不解,仰頭去問顧九州。
認識顧九州這麽多天,柳素第一次見他冷笑,冰涼涼的,沁着股冷意:“奇怪這裏的人為何還是這麽我行我素,絲毫不為死人所困擾,該享樂的享樂,該花天酒地仍舊是花天酒地麽。”
“怎會有人為幾條賤籍人命而困擾呢。”
“有人忙着生,有人忙着死,這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百姓自顧不暇,哪裏有空閑去為旁人的死來悲春傷秋呢,小娘子,你這是太過以己度人了,不是人人都如你一般的。”
又是生平第一次,聽聞賤籍人命不值錢的道理。
顧九州沖她笑笑:“世上能有幾處像長安一樣呢?上意不達下官,身處于煉獄中的人實在太多,是怎樣也渡不完的,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這般好出身的,小娘子便忘了今日所見吧。”
顧九州今天說了很多次“不是人人都像小娘子你這樣......”雲雲。
柳素有些生氣。
出身如何,從來不是一個人能自己選擇的,他們說,這叫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凡人從來各安天命。
景歡也搖了搖頭:“你便如顧九州所言,将今日之事忘了吧,你出身富貴,滄夷不是你該在的地方。”
他們不知她的出身,卻斷言她出身富貴,他們不曾與她共處,卻偏偏要以自己所想來揣測她的心意,難道她真的如阿爹所說,若果真有一日阿爹阿娘俱不在了,她便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了嗎?
難道真的會是這樣嗎?
“我偏不。”她如此堅定,亦是生平最堅定的一次。
他們柳家是商賈世家,最不願意的便是安分與平穩。
“我說我偏不。”她自信而明媚,嚣張又跋扈,像極了第一眼初見時的女匪風姿,那時景歡還想,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女子。
他走到柳素身邊,低下頭,對着柳素的臉,緩緩迎上去,嘴角帶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而柳素也就這麽懵懵然的看着景歡湊近,像被點了穴位一樣,一動不動的。
直到景歡呼吸間的溫熱氣息噴灑在她臉頰上。
癢癢的,格外動人心魄。
柳素吓了一跳,動作幅度也格外得大,猛得後縮。
卻被景歡撈在了懷裏,他偏頭在她耳畔,輕聲道:“別動,替我遮掩一下。”柳素想回頭去看,卻被景歡死死按着肩膀。
街面上行過一隊青衣人,為首的身着赤朱色蟒袍,被簇擁在人群中快步行過,一看便知身份極貴,像是宮裏出來的人。
母親身邊的貼身內官林莽。
他這是......奉母親之命帶自己回去的?可是怎麽會在永平坊出現呢?
細細算來,距離收到母親信箋已有數日過去了,景歡卻遲遲沒有回信,滄夷行宮又不見他人影,堂堂一國皇子竟公然失蹤,想來母親此刻也是焦急萬分吧。
“剛剛那人是......林莽?”顧九州人脈頗廣,又熟識畫像,早年還曾在太學中學習過,是以自然認得宮裏的大紅人林莽。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景歡。
二殿這是誠心想避着所有人了?
這事情,真是越發的有意思了。
“好沒好呀,你快放開我!”柳素悶聲問他,雖不曉得桓璟究竟在躲什麽人,顧九州口中所說的林莽她更是聽也沒聽過,只不過,她這人素來熱心腸,區區一個小忙她不會不幫的。
景歡挑眉笑了一下:“還沒有,他還沒有走。”說着又将柳素的頭往自己肩頭深埋了幾分。
柳素感覺自己快被悶死了。
“這小娘子,好騙得緊!”顧九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柳素這才曉得自己被景歡耍了,當即便咬牙切齒地瞪着景歡:“你作什麽騙我,你這個騙子!”
景歡打開扇子,輕飄飄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去再談。”
脂粉樓不是什麽有名的妓館,若不是陶定山往日的舊情人素月也在其中,景歡是根本不會注意到這樣一個地方的。
就在數日之前,景歡才與那素月聊過幾句。
對于她的印象,止于“行為妖冶,大膽潑辣”這幾個字。
但也确實什麽也沒套着,平白與那素月周旋了幾日,勞心傷神,景歡還曾下令讓毓寧此生都不得再提起此事。
景歡是素來不願意同女子打交道的,包括柳素。
他的視線落在柳素面上,無端引發一陣頭疼。
數日前他讓暗十去偷偷摸過她的底細,昨日才有消息,原來這小娘子是長安侯家的千金,是真正的巨富之家,難怪揮金如土,出手極為闊綽。
景歡并不想得罪長安侯,況且,她是那個人的妹妹。
一想到自己的那個好友,景歡又是心中搖頭,他說幼年生活困頓,蒙賴長安侯一家照顧,他才能安然長大,素素是他的妹妹,誰也不能傷害他。
所以,景歡想,自己這是替好友照看妹妹了?大約也是前世欠下的債吧,還得一時是一時,不過......倒不必叫顧九州知道了。
長安侯,也不是一個簡單的商人吶。
“梁大說,他們從脂粉樓中擡出了八具屍體,皆是被焚燒至死的。”顧九州緩緩道,他托着下巴,似乎有所考慮。
脂粉樓并不算一個大規模的煙花場所,比起菡萏院來倒是要高級上一點,那就是不會在大廳中就直接這樣那樣,大約因為脂粉樓的鸨母素月原先也是個有名的都知,所以辦事還算文雅,都是等自己樓裏的妓子自己願意了,她才促其好事的。
“青天白日,若是突然失火,那麽火勢必不會一下子蔓延得将所有人都圍死在裏面,而脂粉樓又不大,然而失火之時竟未聽見一聲呼叫,所有妓子皆死在樓裏,包括鸨母素月。”
這正是百思不得其解之處。
“那麽,會是何人縱火,又有着如此的深仇大恨呢?”顧九州看向景歡。
景歡又看向柳素。
顧九州當即明白,柳素在這裏,他們什麽都說不了。
然而柳素卻是不依:“憑什麽不讓我聽?”她一向跋扈慣了,強詞奪理起來還真是一套又一套的,直讓顧九州和景歡頭疼不已。
顧九州當然不會憐香惜玉,只是礙于二殿都沒說什麽,他自然也不敢有什麽話頭了。
正當此時,梁大抱拳進來:“大人,義莊的那具男屍有蹊跷。”
顧九州擰眉,那具男屍他也看過,身着天藍色袍子,看着一幅讀書人的打扮,面容雖被血跡髒污,可還是能瞧出是個清秀郎君的。
“他天靈蓋上有枚銀針。”滿座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