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長恨詩歌

天氣漸漸轉涼,秋天的薄衫套在襯衫外面,頓時溫暖不少。這幾日,生活終于又步入了正軌,班照上,書照教。離上次陶佳然的“醫院風波”已有些時日,自那後,他也聽話不少,讓我省去不少心。

邱晔替我拿回了落在醫院的錢包和鑰匙,不用老是問門房大叔取鑰匙了,也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

趁那孩子不在家的時候,打了幾個電話給“抛家棄弟”的欣然,10通裏有9通是“不在服務區”,還有一通終于在我的“奪命連環”call中找到她人。

不為其他,這次通話純粹是為了上次醫院的事。沒想到聽到自己弟弟生病進了醫院,她這個做親姐姐還不如我這個外人來得緊張,随便敷衍幾句讓我照顧好他就想挂電話,她有這麽忙嘛!

我氣了,劈頭蓋臉地就沖她罵,終于有點效果,連連“我錯了”,“我錯了”。不忙着罵她,還是問了陶佳然“醫院恐懼症”的問題。

只是一談到這個話題,她那邊又沒聲音了。

我拼命在電話這頭叫她,她似乎才回過神來,用極其凝重的語氣說道:“小靜,小時候的佳然早就不見了,你剛見到他時,他所表現的快樂,并不是你想的那樣,那都是在外人面前的僞裝罷了。”

僞裝?可是,當時我一直沒有感受到他是在僞裝,而是發自內心的笑。

後來,欣然告訴了我一個天大的秘密。那就是陶佳然一直認為自己的父親是陶夫人害死的,在醫院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爸爸離開他,母親卻沒有極力挽救,他恨她!

這麽多年來,難道他都是背負着這樣一種壓力存活着麽?怪不得他不茍言笑,怪不得他說“人太醜陋”。

欣然說這一切都是誤會,當時她父親病重,陶夫人不忍心看着丈夫如此痛苦,才會在百般折磨下,采取醫生的建議,選擇讓心愛的人“安樂死”。而将這一切看在眼裏的小佳然以為是自己的母親害死了父親,耿耿于懷到如今。

這也不能全怪他,他當時還小,又不能知道這些,只是随着歲月的流逝,怨恨在心裏紮根生長,母子間的關系也漸漸疏離,而她一個寡婦帶大兩個孩子也不容易。而且還以自己丈夫的名義資助着我,她其實是個偉大的母親,只是仇恨蒙蔽了那孩子的心。

他的故事我也多半是了解了,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麽,既然他現在是我的學生,我對他的責任是絕不會放寬的。

再加上他近日來的改變,對于怨恨的化解應該是指日可待了。我必須讓他感受親人的關愛。

就任一個月來,對班上的學生可以說已經是非常的熟悉了。他們很好學,在班長陳墨的帶領下,班風整頓地相當完美,各個活潑好動。就連平日裏不愛說話的陶佳然也漸漸開始在課上發言了。

只是,問題并不關乎課堂而已。

有一次,我的講課內容是毛主席的《沁園春?雪》,他竟然站起來問:“老師,為什麽春天會下雪啊?”問完,就站在座位上看着我如何答辯,還滿臉揶揄的笑。

我只好站在講臺上,根據書本知識回答他“沁園春”是詞牌名,而“雪”是題目,兩者并沒有太大的聯系。

聽了我的解說,他非但沒有适可而止,反而變本加厲,“那什麽是‘詞牌名’呢?為什麽要用‘沁園春’,而不是‘沁園冬’?”

我當時氣得臉都綠了,正好下課鈴聲響起,才解了尴尬,我走出教室的時候,全班頓時哄堂大笑,不是我學識尚淺,害怕就此名譽掃地,只是氣他無理取鬧,不想和故意找茬的人一般見識罷了。

回家後他還繼續追問,糾纏了一個禮拜,最後把課上完了,以沉默的态度對待,終于是不了了之了。

還有一次,我的講課內容是白居易的《長恨歌》,明明講的是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愛情故事,他偏會站起來說唐玄宗是個色老頭,真是沒把我當場氣死。

真不知道他怎麽會變成這樣,一開始對人冷言冷語,生了一場病後,就老是來找我麻煩。當時還以為是燒糊塗了腦袋,但從他月考的成績來看,進步不少,也就打消了那個念頭。

已經十月涼秋,這個夜裏,我坐在自己的房裏繼續備課,國慶長假剛結束不久,學校裏的工作頓時堆積了不少,還要忙着幫那群高三的孩子們補習,累得骨頭都快要散架了。

“篤篤篤!”

我工作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他在家裏的時候,我都會把門關起來,這個時候來敲我房門,多半是來叫我吃晚飯的。

“老師,吃飯了。”果然。

這些日子以來,我忙着工作,飲食起居幾乎由他來操辦。其實我也勸說他不必如此,畢竟我習慣了一個人,他應該忙他的學業才是,他卻固執己見,忙着家裏的一切。

好在,他是一個棟梁。

只要不提醫院和以前的事,我們還是很能融洽地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而他也很尊敬我這個老師,總是開口閉口地“老師,老師”地叫,一開始,雞皮疙瘩怪多的,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黃金周的時候還帶他去邱晔那裏聚了一下,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除了在課堂上找我的茬,平時還是挺膩我的,畢竟我是除他姐姐外唯一可以和他套近乎的人,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像一家人了吧。

“老師……”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多半是有求于我。

“什麽事?說吧。”我吃着嘴裏的飯,口齒不清的說。

“上次的事……對不起。”難得聽到他低聲下氣地對人道歉,不經好奇,但還是口無遮攔道:“你對不起我的事情可多了!”

“啊?”他小子沒想到我會來這樣一句。

看他不好意思的樣子着實可愛,也不好再開玩笑了,“算了算了,你老師我一向大人不計小人過。”

一語雙關,看你會不會擺我的道!

“嗯,所以為了表示我道歉的誠意,我明天請你吃飯吧!”沒想到他會說這個,還真不是一般的老套。

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潑了他冷水,“你不是在天天請我吃飯嘛!”看着桌上的幾盆小菜沒好氣道,“如果你真要表示誠意,那不如請我吃頓大餐得了!”

此時不敲他一筆,更待何時!

“沒問題啊,你想吃什麽随便點,應該沒什麽能夠難倒我的。”沒想到他還認真了。

“好啊,什麽鮑魚啊,魚翅啊,燕窩啊……這些小菜随便來一點好了。”我看他這麽認真,偏偏想給他出點難題。

“你不覺得太補了?”他的眼珠子快要掉出來了。

“我平時工作累,缺的就是這些!”工作再累,也補不起這些,只是平時被他捉弄多了,何不趁火打劫?

看他驚奇的模樣,心裏竟偷偷地笑了起來。

“那得好好補補。”他一臉意味深長,真怕他弄出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還是見好就收,“我和你開玩笑的,那能當真?做老師的也不好讓學生請客。看在你學習進步的份上,要不老師請你?”

真希望他不會像我一樣獅子大開口,到時候我真的就要血本無歸了。

他并沒有接受我的邀請,還有點不大開心,是我請他吃飯不開心嗎?

“如果你不想讓我請你吃飯,那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來刁難我?”瞬間又拉下了臉,恢複到很久未見的冷漠。

我害怕了,真怕他會想起那些不開心的事。不是說好要給他家人的溫暖的嗎?一家人偶爾在一起吃個飯沒什麽不好,一家人也沒有隔夜仇,我前面做的是不是太過分了?

“哪有?老師每天吃你做的飯菜不知道有多幸福呢!幹嘛要拒絕?”聽我這麽說,他立刻又恢複了笑臉。

看着他的笑容,片刻失神,原來他長大了,男子漢的笑容,帶着孩子氣。

就算他“奸計”得逞,我好像也沒有理由拒絕這樣的面容。

如果他的前世是女子,以這樣的笑容,恐怕早已賽過楊玉環,令後宮粉黛皆無顏色了吧。只是《長恨歌》不是為他而寫,他只是我上《長恨歌》時,與我開玩笑的一個孩子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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