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福全送了盛昔微回屋後很快就回了寝殿。

蕭熠依然靠坐在床頭,目光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聽見動靜,他便看過去,淡淡問了一句:「盛小姐回屋了麽?」

福全點點頭:「回了,奴才送到屋門口才走的。」

「嗯,」蕭熠應了一聲,想起之前的疑惑,将福全招到了床邊,「兩日的時間,你與盛小姐就已經熟識了?」

「啊?」福全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呆呆的看向自家殿下。

蕭熠:「她在特意等你回來送她回屋。」

福全這才明白,然後像是倏地想到什麽好笑的事,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殿下,奴才與盛小姐也沒有那麽熟,但盛小姐膽子有些小,偏偏話本子又看得多,總覺得宮裏晚上……額,會鬧鬼。」

之後福全便把今日白天偶然間聽見臨時伺候盛昔微的兩個小宮女的聊天跟蕭熠說了。

說是盛昔微晚上不敢在宮裏走夜路,得讓人領着,宮女還不行,因為宮中枉死的大多都是些女人,所以宮女容易被附身,誰知道走在前邊的是不是再回頭就換了張臉?

所以最好還是小公公,女鬼總不可能附身公公吧?這讓她覺着安心一點。

蕭熠萬萬沒想到剛剛盛昔微想的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怔了一下之後突然笑開了,還笑了好半晌,直到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才堪堪停下。

福全看着太子殿下眼角眉梢還未褪去的笑意,心裏突然覺得,讓盛小姐做這個太子妃也挺好的,因為他已經許久許久沒見過殿下笑的這樣開懷了。

太子殿下平日裏溫和,唇邊時常帶笑,卻是淡淡又克制的笑意。

這讓今晚這番放聲的大笑顯得彌足珍貴。

盛昔微晚上就宿在寝殿旁邊的東廂房,雖然看着近,但磚深瓦厚的按理說也聽不見那邊什麽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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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為何,已經在床上躺下的盛昔微總覺着那頭好像有隐隐的笑聲,聽起來肆意開懷的。

她不禁納悶的閉上了眼,什麽事這麽好笑?

很快,盛昔微就知道了什麽事這麽好笑……

因為第二日一早,她琢磨着太子殿下已經醒了,她該去問候一下表示禮貌時,就見太子殿下已經站在院子裏曬太陽了。

見到她,他的第一句話就是:「盛小姐,宮中晚上沒有女鬼,不要怕。」

盛昔微:……

是哪個大嘴巴說的!太子殿下怎麽會知道這個事!

這讓她多尴尬啊,顯得她多幼稚!

這是蕭熠第一次打趣盛昔微,非常不像他平日裏溫和妥帖的做派,卻讓盛昔微覺得有那麽一刻,他比之前見着的哪一次都要耀眼,也好像離她近了一步。

這樣的太子殿下不再是雪山頂上那捧遙遠又帶着涼意的雪,而是随着微風會落入她掌心的葉,輕輕一握就能握住。

盛昔微心裏不知為何有些雀躍起來,她雖然覺得被戳穿了,尴尬的腳趾摳地,但卻還是紅着臉,對着蕭熠行了禮,然後開始自暴自棄,煞有介事的看着他:「殿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呀!」

看着她這副模樣,蕭熠的笑意就更深了一些:「這樣說來,倒是我草率了?」

「啊,那倒也不是,」盛昔微趕緊連連擺手,自覺替太子殿下找借口,「殿下就是……大概沒看過什麽話本子?」

「嗯,是沒看過什麽。」

蕭熠颔首,很是認真的回答了,惹得旁邊站着的福全偷偷看了好幾眼。

殿下哪有時間看什麽話本子?每日裏看皇上撥下來的奏折都看不過來,也就是近兩個月身子撐不住了,才稍微空閑一些。

盛昔微聽了蕭熠的話,頗有些可惜的嘆了一聲:「這樣啊,可惜了可惜了。」

蕭熠又聽笑了,剛準備問有什麽可惜的?就見盛昔微又擡頭目光灼灼的看向他:「殿下,若是今日還需要我待在宮中的話,我給殿下講講話本子裏的故事吧?」

盛昔微是個尤其愛看話本的人,偶爾還愛去茶館聽書,也去戲樓聽戲,沉浸在那些故事裏,好像經歷過一段又一段嶄新的,她從未觸碰過的人生。

她覺得話本子當真是好極了,聽說蕭熠沒怎麽看過,就忍不住想給他分享分享。

況且今日雖是祈福的第三日,但是蕭熠已經醒了,她若是再繼續祈福好像會有些奇怪和尴尬啊。

蕭熠沒想到她會有個這樣的提議,稍微怔了一會後,低低笑着應了一聲:「好。」

他從未聽人念過話本子裏的故事,幼時父皇每天忙碌,母後早逝,也沒有人給他說故事。

沒想到第一次要給他講故事的,竟然是一個姑娘。

其實蕭熠原本是打算今日便讓人送盛昔微回府的,但不知怎麽的,看着她笑眯眯的模樣,他竟下意識就答應了下來。

於是祈福的這最後一天,兩人坐在東宮寝殿後頭的一處藤蘿花架下,蕭熠讓人上了一壺上好的雲霧茶和點心,淡笑着聽身邊的姑娘滔滔不絕的講故事。

許多年後蕭熠回憶起這個畫面唇邊仍有溫柔的笑意,這天,是他對「活着」這件事生出一絲憧憬的開始。

-

盛昔微确實是看了許多的話本子,什麽才子佳人、将軍小姐、村姑王爺,什麽家長裏短、市井生活、深閨舊夢,話本子裏的故事有好有壞,她說的生動,跟着裏頭的主角黯然傷神或義憤填膺。

蕭熠在一旁聽着,會配合的應聲,偶爾問幾句話,總覺得這個姑娘好像十分适合去說書。

在這天的傍晚,盛昔微說了一個愛而不得的故事。

姑娘與少年年少相識數十載,互相陪伴着長大,可少年只是姑娘家裏的管家之子,他們的身份懸殊太大,他娶不了姑娘。

中間的過程彎彎繞繞,曲折又絕望。

最後,少年在姑娘出嫁的前一天送了她一個小木梳,看着她十裏紅妝嫁給他人,然後剃度出家了。

他的紅塵,在姑娘蓋上紅蓋頭的那天,便已經從他的身邊遠去了。

蕭熠斂眸聽着故事,突然聽到了身邊說故事的姑娘聲音裏染了些哭腔,軟軟糯糯的,帶着些鼻音。

他心下詫異,擡眸望過去,就瞧見盛昔微在抹眼睛,眼尾泛着紅,那時常笑盈盈的雙眸裏浸了些水色。

蕭熠這麽些年在宮中鮮少會與盛昔微這樣年紀的少女打交道,更別說哄過誰,竟頭一次感到有些無措。

他想了想,将自己的帕子遞了過去,聲音都輕了兩分:「怎麽說着說着就難過了?」

盛昔微看着蕭熠好看的手遞過來一方錦帕,有些不敢接,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沒什麽,我就是每次想起這個故事就覺得替他們遺憾,心裏有些難受,讓太子殿下見笑了。」

蕭熠見她沒接帕子,又笑着往她手邊遞了遞:「拿着吧,不要緊。」

他是沒想到盛昔微那般開朗活潑的人,看着話本子時卻也是會感傷到落淚的。

「多謝殿下。」盛昔微沒再猶豫,拿過帕子按了按眼睛,只是情緒突然就有些低落了。

蕭熠看着她低垂着眼眸輕輕抿唇的模樣,身側的手動了動,最終還是無奈的輕嘆一聲,擡手扌莫了扌莫她的頭,溫聲道:「不哭了,叫後廚給你做些好吃的,好不好?」

他依着自己記憶中曾經見過的九公主哭時她母妃哄她的話來哄盛昔微。

就是,九公主才八歲。

盛昔微聽了蕭熠的話,呆呆的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手還無意識的握着他的帕子。

太子殿下這是,是在哄她麽?

看着蕭熠深邃俊逸的眉眼,他就這樣看着她,在等她說話,沒有一絲太子的高高在上,耐心而溫柔。

盛昔微倏地一下臉紅了,說話都忍不住結巴了起來:「好,好的!」

兩人都忘了,原本說的是在晚膳之前将盛昔微送回府的,連消息都送到瑞國公府了。

蕭熠見她應了,輕輕笑了一聲,吩咐福全去後廚傳話,做些外頭吃不到的宮中禦膳,福全偷偷看了這兩人一眼,應了一聲下去了。

退下時他還在想,怎麽覺着還沒成親呢,剛剛殿下和盛小姐就好像過上了婚後生活?

兩個當事人顯然沒覺得,一直到晚上盛昔微與蕭熠坐到了一桌用飯時,才驚覺這有些不對!

她怎麽能跟太子殿下一起用飯呢,太子殿下可是皇家貴胄,她再是瑞國公府的嫡小姐,在殿下面前也是不可放肆的,她怕不是下午講故事講的飄了!

盛昔微這麽想着,剛剛挨着椅子又馬上站了起來,規規矩矩軟聲道:「是小女逾矩了,殿下,我回廂房用飯吧。」

蕭熠剛剛看着盛昔微自然而然的跟着他坐下時,心裏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感覺。

好像有極淡的喜悅和難得的輕松。

他一向溫和自持,因為儲君的身份和病弱的身子,旁人待他也從來規矩,他也一直與人保持距離。

但每每遇到盛昔微,他總會有那麽一刻,因為她的那份鮮活升起一點想靠近的念頭。

就像剛剛,他沒有阻止她在身邊坐下。

此刻見她像是意識到什麽,重新站起來退到旁邊,蕭熠的眼裏那抹愉悅被他斂下。

或許在他身邊還是會讓她有些壓力和拘束吧,蕭熠無聲的笑了一下,像他時常挂在唇邊的溫和但疏離的笑容,沒說什麽。

盛昔微卻在看到他那抹笑時頓了頓,突然又重新在他身邊坐下,彎着眉眼一本正經道:「殿下,剛剛我又覺着這殿裏反正也沒有旁的人,我可以和殿下一起用膳麽?」

蕭熠怔了一下,看着少女灼灼如花的眉眼,有一瞬,神色格外溫柔。

這個姑娘,遠比他以為的更加細膩,也更加善良。

他淺笑颔首:「嗯,可以。」

一直在旁邊站着的福全:……那我走?

作者有話要說:兮導:嗨呀,公公你還在呢?

福全:夭壽了,導演不把單身狗當人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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