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聲滴滴噠噠砸落在屋檐上,順着皇宮屋脊獸排列的方向流下來。

丹陽宮中點着兩樹十三連枝青銅燈,燈火映照下,床上閉目而睡的美人睡得不是很安穩,秋波眉輕輕而蹙,在夢中喃喃低語。

夜色已深,宮女提着宮燈進到屋裏,見到柔嘉公主已經睡下,正想吹滅銅燈,身後的男人卻緊緊捂住了她的嘴。

“不許出聲,否則本王殺了你。”男人手中的匕首架在宮女脖子上,宮女吓得手裏的銅魚宮燈差點掉落到地上。

她聽出來人是二皇子慕沖後,立馬小聲求命:“殿下別殺我。”

京中現在亂成一團,宮內唯一能做主的就只有趙皇後,二皇子是皇後嫡次子,說不定往後還會登上新君的位置,她并不敢得罪。

慕沖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手中的刀慢慢從她頸後滑落。

“出去外面守着,不許任何人進來。”

“是。”

男人慢慢往床上睡着的美人靠近,他高大的身影被燭燈拉長,影子投映在鵝黃色的暖帳上。

慕沖垂首,見床畔旁放着的藥湯,她一口都未飲後,眸色沉了沉,她就這麽提防他麽?

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才摸到慕娉婷的香腮,睡夢中雲鬓如緞的美人霎時就驚醒過來。

慕娉婷驚得抱住身上的錦被,往後一退,“皇兄,你這麽晚到我宮裏來做什麽?”

蕭沖神情一傷:“娉婷,你別那麽怕我!”

他陡然将慕娉婷擁進懷裏,慕娉婷懼怕得使勁推開他,可男人終究是男人,力氣比女人大,更何況慕沖常年練武,手勁比她這個弱女子自然大得多。

男人輕而易舉就把慕娉婷攏進懷裏,她越掙紮,慕沖就抱得越緊,呼吸反而還越來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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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抱她、吻她,可想到慕娉婷那日不惜用金簪劃破她的玉頸,慕沖不敢再輕舉妄動,而是用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不停說着讓慕娉婷別怕他。

“如果你還想讓我認做二哥,那二哥就趕緊離開這裏!”

慕沖拍背的動作一頓,他低聲慢慢開口,“娉婷,你我并沒有血緣關系,我也不想做你二哥,只想做你的男人!”

慕娉婷咬牙擡眸,“慕沖,你還是不是人!就算我不是你親妹妹,我喊了你那麽多年二皇兄,一直當你是哥哥,你竟然對我起這種心思!”

“榮嫔揭出我不是父皇的女兒,是不是你和皇後在後面推的手?”

不怪她如此懷疑,實在是他的嫌疑太大。

其他皇兄知道她不是皇帝親女,表情各個驚訝,唯獨慕沖神色平靜,仿佛早就知曉。

父皇寵她,對她的寵愛甚至把慕如薇這個嫡公主都比了下去,趙皇後母女對她不滿已久。

慕娉婷還記得自己身世被揭,皇後迫不及待想将她廢為庶人,逐出皇宮的迫切模樣。

他們母子一個想趕她,一個想留她。

她當時還以為慕沖是顧念兩人多年的兄妹之情,可後來慕娉婷知道他是為了自己的私欲後,心徹底涼了。

慕沖沒回答,他重新将她攏到懷裏,“娉婷,你不是我的妹妹有什麽不好,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就算你是我妹妹,又如何?”

“你為了躲我,就同父皇請旨,要嫁給謝道清!可你看看你選的男人,他現在有種闖到京城來救你嗎?”慕沖收緊手臂,同她說宮內的最新消息,“母後為了拉攏敬遠侯派兵入京要将你送給他。”

慕娉婷就知道自己躲不過。

皇後現在還留着她,就是為了慢慢磋磨她。

趙素邱那麽恨她的母妃奪了她的寵愛,現在敬遠侯提出這個要求,她怕是高興得恨不得立刻就将她洗幹淨送去侯府。

慕沖見她不說話,眸色微沉,“難道你寧願去服侍魏宿那個老男人,都不願意求我帶你出宮?”

慕娉婷攥緊手心,“求你做什麽?求二殿下帶我出宮,做你的外室嗎?”

“你是這麽想我的?”男人神色失望,他知道慕娉婷厭惡自己,可沒想到她竟然這般看不起她。

他從袖中拿出一瓶羊脂玉葫蘆瓶,從裏空出一顆紅色藥丸,強逼她吃下。

“你給我吃了什麽?”慕娉婷用力推開他,想催吐出那顆紅丸,慕沖卻端起床邊的湯藥,逼她将藥丸灌進去,不許她吐出來。

“咳咳咳……”

“這是假死藥,不是催.情.藥。二哥保證不會害你,你乖一些好不好?”

慕沖給她灌完藥,拿出帕子給她擦拭唇上的藥漬。如果不是慕娉婷這久生了病,身體虛弱至極,他早就想壓着她在榻上肆意歡好了。

她皙白的小臉這樣絕豔,合該嬌養在他的殿中,而不是送給其餘男人。

就算是他兄長也不行。

慕沖眼神迷戀地看着慕娉婷,輕輕扶着她的細肩重新躺在床上。

他溫柔地給她蓋着被子,口中說的話卻陰狠,“等我登上帝位,就閹了敬遠侯那玩意喂狗,他竟然肖想你,誰給他的狗膽子?”

“娉婷,你只能是我的。”

這句話像咒語一樣,哪怕她入睡後還回響在她夢裏。

慕娉婷昨夜被慕沖灌過藥後,整個人睡得昏昏沉沉,她靠着引枕慢慢坐直上身,榴雨見她醒來,彎腰将床幔挂在金鈎上。

她盯着那碗喝空的湯藥,低聲問:“是你放二皇子進殿的?”

榴雨心中慌亂,立馬屈膝跪在地下,“公主饒命,奴婢實在不敢得罪二殿下,他用匕首威脅奴婢性命,奴婢不敢違抗他!”

陽光透過窗牖射進來,這樣好的陽光,慕娉婷也不知道自己往後還能不能看到了。

慕沖給她吃了假死藥,也不知道待會兒有沒有用。義城王發動叛亂,人已經快攻打到京城來了,慕沖能不能守得住京城,還是一個未知數。

宮裏的太監、宮女好多都已經悄悄逃走了,慕娉婷身份被揭,沒了文成帝的寵愛,早已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

那些宮婢屬她宮裏逃得最多,慕沖怕她趁亂逃走,将他殿裏的宮人大半撥給他,名為伺候,實則監視。

義城王的叛軍來勢洶洶,一連攻下六州,再過幾日,就要攻到皇城了。

慕娉婷煽動榴雨,“宮裏的天要變了,你要是想走,我可以給你銀子,讓二殿下送你出宮。”

榴雨楞了楞,知道自己放了二皇子進來,昔日的主子不願再留她了。

可她就算出了皇城,如果遇上外面的義城王叛軍,哪還活得成?

她還不如留在慕娉婷身邊繼續做大宮女,人還有活路。

榴雨急道:“公主,奴婢是死也不會離開您的。您要相信二殿下,他一定能守住京城的!奴婢早上聽人說,六皇子已經派兵從業城趕過來了,只要有六殿下的增援,京中将士一定會随二皇子擊退叛軍,将義城王拿下。”

慕娉婷眸光微動,慕珏從業城帶兵過來了?

她一時恨自己往日與慕珏沒有交好關系,他人冰冰冷冷的,不喜歡旁人靠近,一滿十四歲就被父皇遠遠打發到業城,至今還未封王。

慕珏出身不顯,生母純嫔是趙皇後旁支的遠房表妹,入宮是為了給趙皇後固寵的。

純嫔生下慕珏才不到兩年就去世了,趙皇後有兩子一女,無心收留慕珏當養子。

慕珏小時候一直處于沒爹疼沒娘愛的狀态,只有一個老嬷嬷照顧長大,性子生得孤僻,滿宮皇子皇女都不喜歡親近他,說他是個小怪物。

慕娉婷小時候愛吵鬧,見慕珏不理她,公主的火脾氣一上來,還用石頭砸過慕珏的腦袋,把他給砸暈了。

不知道慕珏心裏還記不記恨這件事了?

投靠慕珏,求他從慕沖手裏把她救出來,似乎不太行。

慕娉婷眸中微微一暗,難道她一點生路都沒了?

丹陽宮外,小祿子見慕沖身邊的大太監帶人過來,立即擡着手裏的拂塵向他請安。

“福公公,您怎麽過來了?後面還跟着那麽多人?”

“雜家有事。”

“公主還未起身,公公請稍等。”

“這次雜家可等不了,我可還要回去給二殿下複命呢!”

小祿子一楞,不知他是要去複何命。

福如海沒多言,他睨了身旁兩個小太監,兩人一得到暗示,立刻領一群人跻身走進殿內,往寝宮的方向過來。

榴雨聽到外頭傳來喧嘩聲,蹙眉推開殿門,見來人是福公公,表情訝然:“福公公,您怎麽過來了?”

福如海見門一開,扯着嗓子大喊,“二皇子有令,柔嘉公主狐媚惑主,大戰當前,引朝臣紛争,軍心大亂。此女絕不能留,即刻賜鸠酒自盡。”

此話一出,滿殿的宮人都驚住了。

二皇子怎麽會突然要賜死柔嘉公主?

柔嘉公主若是去了,他們這些宮婢又該去哪兒?是回二皇子的祥林宮,還是由內侍省重新安排去處?

衆人惶惶不安地看向慕娉婷,這事來得太過突然,誰也想不到慕沖為了穩定朝局,竟然不惜殺了柔嘉公主。

“公主,這瓶鸠酒,是二殿下賜你的。”福如海從袖中掏出一件玉白色瓷瓶,遞到了她手中。

慕娉婷看着手裏的毒酒,白皙美豔的面容露出嘲諷,“我惑主?我到底是惑了誰的主?”

“他是想讓我永遠背負這個罪名,一輩子翻不了身嗎?”

福如海厲聲道:“公主慎言,你若是不肯喝這酒,就由奴婢伺候您喝!”

“用不着!”慕娉婷奪過他手裏的瓷瓶,微微低頭一口将它喝下後,狠狠将瓷瓶砸到地上。

鸠酒的毒性很快發作,慕娉婷的心口傳來一陣劇痛,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榴雨驚恐地扶住她的身子,眼睜铮看着慕娉婷嘴角留下鮮血,不到十息就香消玉殒。

她伸出手指,擦着慕娉婷嘴角的紅血,凄厲地喊了一聲:“公主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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