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手拉小手
A市的夏天總是來得早,熱的快。那個時候空調還是個高檔奢侈的東西,大多數人家還是用着電風扇。這時老人們則喜歡帶着小凳,拿着蒲扇,找處陰涼的地,三三五五聚在一起。
路上總能看到下棋的逗兩句嘴,看棋的急得恨不得自己上手;又或者是愛唱的帶着收音機,吊上兩嗓子,圍觀的鼓掌叫好;還有那好茶的,圍着石桌石凳淺嘗幾口新茶,話題卻總是自家的孩子怎麽怎麽樣。
“哎,看那兩個小娃娃。”有個老太太突然冒了一句,圍着納鞋底的婦人都不由望了過去。
就見路上兩個小娃娃手拉着手,前面的娃娃穿着A市附小的校服,長得白白嫩嫩,小小的臉蛋帶着嬰兒肥,肉嘟嘟的小嘴巴,就算是面無表情也是微微上翹的模樣,再配上圓溜溜的大眼,別提多招人疼了。一對比,後面的孩子就是個貓嫌狗厭的小髒鬼,又黑又瘦,嘴唇又薄,一副涼薄尖刻的長相,小眼睛裏就跟帶着刺一樣。
“你看那個……”
“對啊,哎呦……”
對于這樣的議論,顧清明每天都能聽見,從開始的羞愧到傷心憤怒,再到最後的漠然。他可以故作無所謂,卻不想看着這個對他好的人被那些人說三道四。
顧清明停下腳步,用力的将手抽了出來。
宴惜第一反應是,靠,這小子又要跑!一回身,卻發現男孩只是站在原地,倔強的把頭轉開。
宴惜最開始還不明白顧清明在鬧什麽別扭,後來聽到旁邊的議論聲猜測估計是小崽子的自尊心又被戳到了。
宴惜伸手,顧清明就躲開,宴惜向前走兩步,顧清明倒是會遠遠的跟着。
不能讓之前的努力白費啊!宴惜抓了抓頭發,他只能想到一個辦法,就是,犧牲大發了。
想到待會自己要做的事,宴惜就非常幽怨的看了顧清明一眼,看的顧清明也莫名其妙。
然後顧清明就看到那個可愛的娃娃突然跑到公園的澆灌草坪的花灑下轉了幾圈,然後又在泥地上滾了兩下,最後用髒兮兮的爪子抹了把臉,于是那個白團子就變成了花團子。
顧清明看着把自己搞得髒不拉叽的宴惜又走到他的前面,伸出泥乎乎的小手,笑的一臉燦爛。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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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惜的頭發很軟,被淋濕後胡亂的黏在額上臉上,真是要多滑稽就多滑稽,但是顧清明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他默默的伸出手,握住宴惜的手,任由宴惜拉着他往前走。
顧清明在後面,呆呆的看着那個滿身泥濘的小小身影,突然緊緊的握住交纏在一起的手。
我抓住你了,你知道嗎?
我會抓得很緊很緊,你知道嗎?
我不會讓你丢下我的,你知道嗎?
很多年之後,宴惜才知道自己這一伸手,就把自個搭了進去。
回到家後,宴惜把濕衣服脫掉,就電飯煲和爐子兩頭開工燒熱水。那個時候宴惜家裏還沒有裝熱水器,幸好現在是夏天,倒也不怕凍着。
宴惜兌好水,試了下溫度,然後把顧清明拉了過來。他以為給小崽子脫衣服估計還要費上點時間,誰知道小崽子居然特別聽話又配合的脫了衣服,坐到浴缸裏,還按照他的囑咐把受傷的手臂架在浴缸邊上。
順利的都讓宴惜覺得這小崽子是不是有什麽陰謀,比如……
沒比如出來的宴惜決定相信,這一定是答應晚上給他做排骨面的功勞。
宴惜整整換了四次水才将顧清明洗幹淨,這還不包括那虬成一團亂糟糟的頭發。随着顧清明身上的污漬被清洗下來,男孩後背上的傷口卻愈發清晰,除了抽打的痕跡,宴惜甚至還看到了一排燙傷的圓點,宴惜不是小孩子,所以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煙頭燙出來的。
衛生間除了嘩嘩的水聲,靜的可怕。
宴惜害怕又碰到小崽子的傷心事,不敢開口去問,就故作什麽都沒有看到的模樣,只是擦拭的動作更溫柔了。
因為顧清明的手臂還在發炎,宴惜只能拿着毛巾一點點的擦洗,洗完後還要消毒包紮,所以等到解決了顧清明的事情,宴惜已經累的不想動了。
“喏,這是我以前的衣服,你穿看看。”宴惜從櫃子裏翻了一件T恤衫、運動褲和球鞋遞了過去。宴惜很愛幹淨,加上宴父宴母寵愛經常給他買衣服,所以雖然是舊衣服,看起來卻和新的也沒什麽兩樣。
顧清明穿上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宴惜圍着顧清明轉了一圈,滿意的點點頭。
“我先去洗一下,你就坐在椅子上看會電視。待會帶你去理發。”宴惜幫着打開電視交待道,然後又警告了一句,“敢亂跑就沒飯吃!”
看到顧清明點頭,宴惜才轉身進了衛生間,首先,他還要把浴缸清洗一下……
快累成傻X的宴惜一邊清洗浴缸一邊默默流淚。
宴惜将冷水放好,準備去提熱水的時候,一回身就看到顧清明拎着水壺悶不吭聲的站在門口。一瞬間,宴惜覺得自己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那個開始見到他撒腿就跑的小貓崽現在居然幫他提熱水!
宴惜看着給自己又是提水又是送毛巾還幫着搓背的顧清明,心裏簡直美得冒泡。
搞定自己衛生情況的宴惜,從書桌上的小豬儲蓄罐裏掏出幾個硬幣拉着顧清明跑到巷口前面的理發店。
這一次路上沒有任何人投來奇怪的目光。
顧清明在宴惜看不到的地方,突然勾起了嘴角。
“叔叔,我弟弟要理發。”宴惜推開店門。
理發店的青年男人似乎和宴惜很熟,笑道:“你爸媽什麽時候又給你添了個弟弟?”
“我認的。”宴惜把身後的顧清明拉了出來。
“哎呀,小惜真厲害,都會收小弟了。”青年男人被逗樂了。
宴惜心道,小爺就知道你們是這個反應,遮遮掩掩還不如大大方方承認反倒沒什麽在意。
“剪什麽樣的頭發。”青年男人看着顧清明的鳥窩,覺得自己接到了挑戰。
“不用,剃光就行了。”宴惜壞笑道,然後眼疾手快的按住了想跑的顧清明,貼着小崽子的耳朵輕聲道:“想想排骨,明天還有紅燒肉哦,還是你想再打一次。”
顧清明老實了。
剛才還覺得自己技術受到挑戰的理發師瞬間又覺得自己被鄙視了。
回去的時候,為了安撫顧清明受傷的小心靈,宴惜特意去買了兩支冰淇淋。
“你是要巧克力的還是香草的?”宴惜問道,回頭卻看到顧清明一臉迷茫的模樣。
好像一不小心又說錯話了。
宴惜先将巧克力的遞到顧清明嘴邊,“嘗嘗。”
顧清明咬了一口,咽下去後又看到宴惜将香草的也遞了過來,于是又低頭嘗了一下。
“喜歡哪個味道?”
顧清明指了指香草。
宴惜把香草的放到顧清明手裏,自己則留下來巧克力的。
夕陽的餘晖撒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兩個孩子手拉着手,一邊走一邊吃着冰激淩,偶爾融化的奶油流了下來,小個子的孩子慌忙用嘴去舔,然後個子高一點的孩子趁機在對方的冰激淩上偷偷咬了好大一口,卻又被冰的直哈氣……橙黃的色調打在兩人的身上,說不出的溫暖。
淋了水又忙了一下午還作死的吃冷飲,結果就是宴惜半夜發起燒來。睡夢中宴惜只是迷迷糊糊覺得腦袋昏昏沉沉,鼻腔呼出的氣都是熱的,嗓子幹疼的難受。
昨天顧清明是直接睡在宴惜的床上,長期的流浪生活讓顧清明非常警覺,所以宴惜越來越重的呼吸聲讓顧清明立刻睜開了眼。
宴惜是疼醒的,顧清明抓着他的手腕,力氣大的吓人。宴惜睜開幹澀的眼看到的就是顧清明驚慌失措的表情。
宴惜記得吳建國曾經提過,有一次顧清明吃錯了東西,整個人燒到四十度,若不是他無意中發現,顧清明沒病死估計也要燒成傻子了。
在顧清明的腦海中,發燒是一件特別可怕的事情。
“沒事的。”宴惜拍了拍小崽子緊抓着自己的手,“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的前提是,他要趕緊去醫院。
“清明你乖乖在這裏等我,不要讓人發現。”宴惜穿好衣服,讓顧清明躺好,替他蓋上毯子,警告道:“乖乖聽話,不許亂跑!否則明天沒飯吃!”
安撫完顧清明的宴惜,打開房門,跑到了隔壁。
然後顧清明就聽到隔壁一陣天翻地覆的聲音,宴父和宴母的匆忙的穿上衣服,騎着車就把宴惜送到了診所。
宴惜挂了兩瓶水,熱度才退了下去。
“小惜,你可吓死媽媽了!”馮秀雲抱着孩子,眼睛都紅了。
宴江雖然沒說什麽,卻一直守在病床旁。
宴惜眼淚突然就下來了。
“小惜你怎麽哭了?是哪裏難受嗎?難受就跟媽媽說。”馮秀雲手忙腳亂道。
宴惜用手背把眼淚擦幹,笑着搖了搖頭。
“沒有,就是覺得自己好幸福啊。”宴惜撒嬌的抱着母親的脖子蹭了蹭。
就是此刻的他太幸福,才讓他更加感覺到顧清明的痛苦。
如果能讓爸爸媽媽收養小崽子就好了。這個念頭冒出來後,就占據了宴惜所有的思維。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小時候
宴惜:乖乖聽話,否則沒有飯吃!
顧清明:…………
長大後
宴惜:乖乖聽話,否則別想上床!
顧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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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宴惜想讓父母收養顧清明,也不算聖母,第一,他不可能瞞着父母養活一個孩子,第二,他的家庭條件完全允許再養一個。
這個問題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如果覺得小刀三觀有問題就有吧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