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異姓的家
蘇柏晨一個人回到了卧室。他靜靜地躺在床上,牆上的挂鐘還在一下一下地響着。
這樣不緊不慢的聲響能讓他的心變得緩釋。這是他對蘇盛煌——他的父親說的。
那個挂鐘是蘇柏晨的母親生前買的,本來蘇盛煌硬是要扔掉,那對他而言,也算是個罪惡的提醒啊。
但是那個孩子黯淡的眼眸還是讓蘇盛煌心軟了。
可是,這個挂鐘只能是仇恨的源泉,斷不可能成為心靈的港灣。蘇柏晨深知這一點,他正是夜夜在這樣濃烈的仇恨裏入眠的。
蘇柏晨依舊睜着眼睛,深邃的眸子在暗夜裏越發光亮,沒有了平日裏溫柔暖人的光,只餘下恨意。
他的思緒飄到了很早以前。
彼時的蘇柏晨只有5歲,生命中最是懵懂的年華,仇恨卻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入侵,蠶食掉他的靈魂。
母親與父親吵架是常有的事,盡管那時的事情,蘇柏晨都記不完整,可是在這樣破碎的記憶裏,争吵的畫面還是綿延不斷,他便了解了這一點。
但那次的争吵是有些不同。
年幼如他,也能夠明白的。因為母親在那之後,以那樣決絕的方式離開了自己。但蘇柏晨是那麽溫暖的孩子,即便是親眼目睹了母親的自殺也不能改變些什麽的。
顧夏,是在那個時候來到蘇家的。
蘇盛煌指着顧夏說,“柏晨,這是弟弟。”
蘇柏晨在那一刻是感謝上蒼的,他說,老天爺還是好的,雖然送走了媽媽,但是送來了弟弟。
自此,流言不斷。
但兄弟倆的相處是和睦而溫馨的。
可是,那樣沉重的話題落到一個幾歲的孩子身上還是太難了。蘇柏晨正是從那樣泥濘的道路上走過來。
也許,就在某個冰涼的夜晚,他突然意識到,正是自己日日疼着的弟弟,帶走了母親的生命。
那是一種細密的疼痛,在皮膚裏蜿蜒而上,到達心髒的位置。
當他渴望着母親的溫暖,而父親又在另一個孩子身旁低聲訴說時,內心的悲涼是足以将人吞噬的。
這時,蘇家的傭人們也沒有停歇。他們總在孩子面前有意無意地講述着。生活的艱辛早已逼得他們無路可退,眼前的笑柄權當補償吧,盡管只能暫時緩解內心的疲憊。
但是,那兩個孩子,卻是真真切切聽到心裏去了的。
顧夏也曾想過,這樣爛俗的劇情怎麽就出現在自己身上了,作為第三者的媽媽,作為私生子的自己。
可是,這樣爛俗的劇情組成了他的人生,偏執,卻一點也不虛假。
蘇柏晨的崩潰來得并不迅捷,那是一個緩慢的過程。只是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發現,原來,蘇家大少爺已經不再是那個乖巧的孩子了,他的執拗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大抵是能算作一個壞孩子的。
總之,什麽不讓做他偏做,這樣的情況在看到顧夏的乖巧之後越發嚴重。
蘇盛煌對他也感到很心寒。
頓時,鋪天蓋地的責備朝蘇柏晨湧來,而顧夏當然是受到父親老師同學的贊揚。
終于有那麽一天,校長一臉失望地說,“你說這兄弟倆差別怎麽能這麽大呢?顧夏怎麽就能那麽優秀?你看看你,我看吶,你這輩子算是完了!唉,叫你爸爸來,我們對你實在無能為力了!”
顧夏是在那個當口沖進辦公室的,他幾乎用了哀求的語氣,“校長,求你再給我哥哥一個機會吧……”
沒等顧夏把話說完,蘇柏晨就轉過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沖出了辦公室。
顧夏也一路跟着追了出去,“哥,只要你答應校長,從此……”
蘇柏晨就轉過身厲聲道,“答應校長?答應什麽?答應他向你學習?”
“沒有,我……”
“你什麽?哥?我怎麽配當你哥呢?不敢的。我倒想問問你,你到底是憑什麽,你跟你媽奪走了一切,我媽媽的性命,爸爸的愛,老師同學的關心,我什麽都沒了,你高興了?恩?”蘇柏晨的話頓時讓顧夏怔住了,他無言以對,因為似乎這一切的的确确是這樣。
“哥,額不,柏晨我不知道你會……這麽想,以前你對我很好,我以為你都不介意。”
“呵,倒是我的錯了?我對你好所以你要搶走一切來報答我,還真是新鮮啊!”顧夏沉默着。
“不說話?對了,就是這副模樣,你看看你多有涵養,不像我,哼!你就不能哪怕還一點給我?你霸占着一切不會內疚嗎?一點愧疚都沒有的嗎?像你這樣的人,怎麽有資格得到幸福呢?”
不知沉默了多久,顧夏突然開口道,“柏晨,我,會還的,你也不要再自暴自棄了。”聽到顧夏的話,蘇柏晨卻只是冷哼一聲道,“我當然不會再自暴自棄,因為以後你的一切,我都要搶,無論什麽,我都要搶。所以,我得有實力才行。”說這話時,蘇柏晨眼裏閃過一絲邪厲的光。
顧夏無聲地低下了頭,不多一會兒後轉身離開了。
從那以後,蘇柏晨和顧夏似乎換了個人,不,應該說顧夏在以前的蘇柏晨的基礎上甚至變本加厲了,突然間蘇柏晨變成了溫文爾雅的王子,顧夏成了邪惡的魔鬼。直到兩年前,蘇盛煌對顧夏的行徑忍無可忍,将顧夏一個人攆到了B城,顧夏母親的故鄉,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
“先生回來了。”樓下傭人的聲音響起,使得蘇柏晨從那些久遠的往事中回過神來。他收起情緒走下樓去。
“爸,你回來了?”蘇柏晨溫潤的聲音響起。
“恩。你弟弟還是老樣子嗎?”蘇盛煌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啊,好點了。”蘇柏晨答道,臉上挂着溫暖的微笑。
“哼,好點了?你啊,就知道袒護他,他要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蘇盛煌語重心長地說。“他呢?我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都不知道來關心關心的嗎?”
張媽正要說什麽,蘇柏晨卻突然搶着說道,“夏睡了,今天他真的很早就回來,已經睡了,估計睡太熟,才不知道爸爸回來,我也沒叫他。”
“哼,睡了?是又喝得爛醉吧,別以為我不知道。唉……”蘇盛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蘇柏晨卻只是笑笑,什麽也不說。
這些年以來,蘇柏晨是真的變了,他的的确确是一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只要不面對顧夏,他所有邪惡的情緒都可以深埋心底,而顧夏也的的确确把一切還給了蘇柏晨,只是,這一切似乎都不能減輕他的罪惡感。蘇柏晨的那句“像你這樣的人怎麽有資格得到幸福呢”這麽多年來一直像鬼魅一樣纏着他,讓他不停地折磨自己,使自己越陷越深,直至無法自拔。因為只有折磨才能讓他不那麽厭惡自己。
在蘇家,似乎只有張媽對顧夏是有好感的,她始終覺得顧夏依然是當初那個溫暖善良的小少爺。
第二天早上,顧夏揉着太陽穴從樓上走下來。
“咦?爸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啊?早啊,哥早。”顧夏仍是一臉痞痞的笑容。
“你還知道我是你爸?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幹些什麽啊?就不能向你哥學學嗎?”
顧夏卻突然笑了,“爸,你開什麽玩笑?跟哥學?我還是繼續做我自己吧!像哥那樣得多辛苦。”顧夏很随意地坐下,拿起桌上的土司吃了起來。
“夏,先喝點清水吧,這樣對胃比較好。”蘇柏晨的關心是那麽地不露痕跡,讓人覺得那就是從骨子裏透出的關愛,兄弟之間就該是這樣。在那樣明媚的陽光下,蘇柏晨顯得那麽的溫潤,讓人瞅不見一絲昔日的陰霾。看見這一幕,蘇盛煌也只是無力地點點頭,只是,心裏的疼痛卻在一點點的蔓延,讓他沒法控制。蘇盛煌沒再說話,只端起牛奶喝了起來。 蘇盛煌目光深邃而渺遠,是那樣一種晦澀的疼痛,從回憶深處傳來。故事的情節一定是傷人的,但也一定是幸福的,因為,在如此深刻的疼痛裏,蘇盛煌不曾皺過一下眉。甚至,在他布滿歲月滄桑的臉上,還有溫暖的光暈。
“那小子呢?”回過神的蘇盛煌發現顧夏已經不在桌邊了,微擰的眉宇帶有不可違背的威嚴,讓人不自然地就會産生恐懼。
“哦,夏說他有事,先走了。”蘇柏晨擡起頭說道。
蘇盛煌搖了搖頭,拿起公文包說道,“我總有一天會被這小子給氣死,柏晨吶,我有些事要去見你扈伯伯,你也一起吧!你跟扈墨也很久沒見面了,他前幾天從法國回來了!”
“爸你說誰回來了?扈墨?WOW!真是很久沒見他了,好啊!”這一刻,蘇柏晨是真的很開心,那是和他一起長大,對他很好的扈家大少爺扈墨。
扈家,寬敞的別墅大廳裏,已經傳出了爽朗的笑聲。“哈哈,真是厲害啊!有阿墨這麽能幹的兒子,老扈啊,你的确是可以享清福了。你看阿墨把曼城打理得這麽好!他這麽年輕就這麽能幹,羨慕死我了!”蘇盛煌笑着說道。
“蘇伯伯你過獎了!”一旁爽朗剛毅的男子微笑着說。
“法國那邊的事情又被你搞定了吧!那麽難纏的主兒都被你弄得服服帖帖的,你小子,真有一套啊!”蘇盛煌滿臉的欣賞。
扈墨只笑而不語。
一旁的扈老卻一副很不滿意的樣子。
“好什麽好,這些好有什麽用,我就盼着他趕緊交個女朋友,快些結婚,好給我生個大胖孫子!這都25歲了!”
“男人嘛,不不急的!再說,阿墨這麽厲害!你就偷着樂吧!還抱怨!”蘇盛煌仍是滿臉豔羨,但神色卻黯淡下來。
“怎麽了,蘇伯伯?”扈墨關切地問道。
“我家的兩個兒子要是能有你一半優秀就好了,唉!”蘇盛煌無奈地搖着頭。
“這是哪裏話,柏晨不是很好麽?前兩天還聽我爸提起。他這些年可是真的不一樣了,我都有壓力了。”扈墨臉上溢滿了笑容,這一刻,真真是個溫柔的陽光青年了。
“柏晨?他的确是很好。呵呵……”蘇盛煌卻只是尴尬地笑笑。
見到這場景,扈墨也只是陪着笑,不開口說話,還順便端起桌上的咖啡喝起來。
這時候,蘇柏晨從外面走了進來。“阿墨?真是很久沒見了!5年有沒有?整整5年沒見!”蘇柏晨激動地過去抱住扈墨。
“是啊!5年!你小子都長成大小夥了!比我帥了,哈哈!”就這樣,大家一起話着家常,在這個夏日的午後,一切都是這麽惬意。似乎大家都已經忘了還有顧夏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額~大家多多指出邑的不足之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