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陽光
陸筱揚也不知道自己那麽做的深層原因。看到那張藤椅的時候,心裏先是一驚,總覺得在這樣一所現代化的房子裏不該有這樣古色古香的東西,又想是或許扈墨內心也有一些古老而浪漫的情愫也不一定。陸筱揚自顧自地思量過,在盯着那張藤椅的短暫時光裏她曾思量過這許多。但那些雜亂的思緒迅速被一種綿密的絲線似的東西纏住,那線一點一點地裹着,越纏越緊,兒時的回憶潮水般襲來,讓人措手不及。
好像是某一次去傅梓蒙的家裏,陸筱揚看到了很大很大的窗戶,占了大半面牆的樣子,那天的太陽很大,在窗戶對面的白色牆壁上投下深深淺淺的光影,她不禁感慨,“這窗戶真是好啊!”連這麽厚的布料也擋不住那些肆意蔓延的灼灼的光華。
“我媽媽很喜歡呢!可是我不喜歡,夏天的時候會被曬得很慘,就像現在一樣,你不覺得熱得襲人嗎?”說這話時的傅梓蒙眼睛眉毛都皺到了一塊兒,活脫脫一副小老太太模樣。
當時,一股強烈的力量促使陸筱揚走向了那個窗口,嚯地将窗簾拉開。陽光四下流竄,瞬間占領了整個屋子,灼人的熱浪包裹住整個身體,那樣溫熱的觸感讓陸筱揚感覺到挑釁的氣息,她站在窗前一動不動,眼睛被耀眼的光芒刺得睜不開眼,可是她還是固執得睜大了眼睛,嘴角還噙有一絲微笑,終于眼前的光景不太清晰了,似蒙上了一層霧,朦胧中她只能看到遠方肆意泛濫的光芒,直直地朝自己奔來,以不可阻擋的趨勢,鑽入自己的皮膚,滲透到每一個細胞。
“筱揚,怎麽哭了?”傅梓蒙在旁邊驚呼着。
“啊?”陸筱揚還在犯楞。
“都說了這窗戶不好吧,陽光太刺眼了,你啊,這麽盯着看,多傷眼睛啊!”傅梓蒙一板一眼地說着,臉上興許還有些愠怒的表情,但究竟是什麽,陸筱揚也說不真切。
“嗯,”陸筱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随即又道,“若是落地窗,興許更好。搬個藤椅在那兒坐着曬太陽。”說完又點了點頭,一副很贊成的樣子。
“陸筱揚,你還能再固執些嗎?”傅梓蒙雙手叉腰,眉毛上挑,故意做出一副很是鄙夷的模樣,斜了眼看着眼前兀自出神的女孩兒。
是固執嗎?我這樣做是固執的嗎?陸筱揚終究沒能幸免地想到了家裏的衣櫃,暗黑而潮濕,帶有木頭浸水後的馊味,她撇了撇嘴,又揉了揉眼睛,還是揚起了眉毛。面對傅梓蒙的時候,又沒來由地彎了彎嘴角,挽着她朝屋外走去。
外面的陽光果然很刺眼,可是跟那扇窗戶裏看到的風景是不一樣的。想到這裏,陸筱揚心裏又緊了緊,好像暗中還拉起了一道帷幕,想要遮住一些什麽,可是究竟要藏匿的是什麽,大概沒人能說清。
那大概真是個特殊的日子,陸筱揚覺得,那一扇窗戶的輪廓,那一室光芒的溫暖,滋生出一個少女隐秘的夢,對光明和溫暖的夢。
那一天也的确是特別的,傅梓蒙記得自己側頭去看身旁女孩兒的時候,仿佛看到那些耀眼的光線都一絲一縷地奔向那女孩兒堅毅的輪廓,她看到那些光線如水一般順着那女孩兒的額頭、鼻翼、嘴巴緩緩地流淌下來,直到肩線。那場景,溫柔而明媚。她頓時驚住了,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震撼。
那時候,她固執地抓住那個突然竄入心房的夢;那時候,她驕傲地注視着那一撮在她眼裏永遠奪目的光華。
誰也沒有聽到時光緩緩淌過的聲音,沒有人知道那步伐究竟帶有怎樣攝人心魄的震蕩,或許是輕快張揚的,或許是明亮皎潔的,又或者什麽也沒有,只有惆悵和寂寥。可是我們誰也不知道,只任憑那潮水一般洶湧的流年将光陰一寸寸帶走,直到最後,一點不剩。
扈墨醒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窗前斜靠在藤椅上的女孩兒,由于太靠近窗口,撩起了一小角的窗簾,陽光就那麽灑在女孩兒白皙的皮膚上,還泛有一圈一圈的光暈,迷離而動人。
走近一點,好像連眉梢及鬓角處那些細細的絨毛都能一一收入眼簾。窗外有“滴答”、“滴答”的聲音,原來昨夜下了雨,難怪今天的陽光格外明媚,扈墨暗自琢磨着。卻怎麽樣也沒法集中精神,好像有泉水不停地注入心裏某個角落,原來平靜的思緒開始漸漸翻湧。扈墨突然覺得很恐慌,想要用力,又找不到着力點,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滿腔的慌亂都化作了繞指柔,只能聽見流水汨汨地在心間流淌。
扈墨一用力,就将半搭在陸筱揚身上的一小截窗簾拉起來了。大束大束的陽光湧進來,扈墨用手擋住了眼睛。
“啊!”耳邊是女孩兒的呼叫聲,帶有歡呼雀躍,卻又不是很激烈的呼叫。
“怎麽了?”扈墨眉頭收攏一下,又迅即舒展開,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沒有,只是,終于看到了,比當年更好,只是······”陸筱揚低下了頭,站起身來,微微理了理頭發。只是,來得晚了些。
女孩兒目光裏黯淡的神色好像一串密密麻麻的帶刺的藤蔓猛地紮進了扈墨心裏,還在不停地翻轉纏繞,他不自覺地用手捂住胸口。
“又不舒服了?”陸筱揚焦急地問。
扈墨擺手,他總不能說你的眼神很讓我心疼吧,到底不能的。
“怎麽會在窗戶旁邊睡呢?”扈墨像是想到什麽,突然問道。
“想欣賞下夜景來着,突然就睡着了。”說這話時,陸筱揚一臉和煦的笑容,卻不能讓人覺得溫暖。連她自己,也只覺得好像嘴角的神經一陣抽痛,那種痛随着血液流遍全身,直到心髒,又變成某種尖銳的硬物,一下下敲擊着心髒表層最柔軟的所在,一下一下,像是不敲碎不罷休一般。
但老天爺知道,陸筱揚的表情只是溫柔還有和煦,別的沒有。
最終陸筱揚離開了扈墨家,拖着一個很大的行李箱,因為太重了不能提,拉出去的時候一直咣當咣當地響。所以還是扈墨幫她拿到門口的。
總之是離開了,不管中間有挽留或是沒有。
其實陸筱揚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裏,但她心裏竟然一點也不慌張,好像只要眼前有路,就可以走下去,且不管那路能通往哪裏。
最後好像是在某個朋友那裏住的,或者是某個同學。在陸筱揚眼裏反正都是一樣的。
中間傅梓蒙打過好幾次電話,聲音裏透着擔心,但那些擔心都在陸筱揚綿軟的聲音裏一點點被化解。每次跟陸筱揚說話的時候,傅梓蒙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好像是再慌亂的心情都可以平複,那綿軟的聲音好像帶有特殊的魔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