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宰相的家庭出奇的簡單,因為我只看到了兩個人。

一個女的,應該就是夫人;另一個男的,當然就是兒子了。

多麽單純的家庭體系啊……

李言德難道不知道,藏一棵樹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這個道理麽?

在一個三口之家中加一個人,這個隐藏的難度,似乎就……大了那麽一點點……

如今,我與這兩個人都無話可說,意料之中的大眼瞪小眼了許久。最後,我硬著頭皮,對著唯一的女眷開口:

“夫人好……”

這句話總是沒錯的。

但是,這是多麽沒有創意的一句話,又是多麽傻的一句話。一向長袖善舞的我,居然淪落到要以這樣樸素的話作為開場白,簡直是恥辱啊……

幹笑著望過去,卻見那位夫人刷的紅了眼眶。

不、不是吧,我好像沒有說什麽有攻擊性的話啊……

“孩子!你、你、你,你怎麽不叫娘呀──”沖上來之後便緊緊攥住我的手。???

這又演的是哪出?

正在我大惑不解之時,那夫人卻哽咽了起來。

“……我知道爹娘這些年對不起你,當年我和你爹私奔,又沒有照顧好你,這些年苦了你了,你……”

說著就流了淚,似乎一言難盡。她胡亂抹去眼淚,拉過邊上的男子,“這就是你弟弟,田岚。”

她這簡單的兩句話讓我吓了一跳,想不到宰相大人居然是私奔起家。而且……弟弟?

我探究地斜眼過去,他多大啊?我可是才二十。

但若說是田岚的話……

我知道是誰了,李言德的左膀右臂,身為宰相之子,卻是武官,做到大将軍的位置,是平日裏市井之中重任談論崇拜德焦點,所有未婚少女的偶像,人稱“戰場上的暴風雨”的田岚嗎!

“田岚是我和你爹安定下來之後生的,和你不同,你從小就吃了這麽多的苦……不過你過得好就好了……岚兒,你陪你姐姐說說話……”

一直冷著臉的田岚點點頭:“娘,看見娘娘無恙就好,你不要太傷心了,先回家休息吧。”田岚手一招,幾個明顯是他們家私人的侍女出現,扶著老夫人離開了。夫人臨走還淚眼婆娑的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十分疑惑,轉過頭來,卻看見田岚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身上猛地一抖,警戒到最高。

這個人,一定知道些什麽!

“母親夭折過一個女兒,父親對他說你就是那個孩子,當年被人帶走救活了。”他淡淡的開口。

我點點頭,原來如此,難怪那夫人這樣傷心。

而這個田岚,八成知道李言德的計劃。

然後,兩人無言。

想我們二人确實沒什麽可談。他不能跟我談,我也不能跟他談錢財,就在這麽冷場的時候,一個略帶嘲笑的聲音飄入我們的耳中。

“姐弟相處的可好?”

我眨眨眼睛,看著亮晶晶的金色進入了我的視野,曾經在我的映像中是那麽美麗誘人的金色,現在看來,卻讓我發出無奈的哀嘆。

哎……是那個人啊……

那個總是讓我一次又一次的認識到自己接這個生意是吃了大虧的人……

李言德!

我還沒有找他算賬,他又冒出來幹什麽?!

李言德卻對我微微一笑,自以為優雅萬分的走過來,無視我的怨念開口:

“田岚,你要和你姐姐好好相處喲。”

惡寒……

田岚貌似也是一臉的不适應,不過倒沒有那麽冷冷的樣子了,反而白眼一翻,說道:“你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情!”說著轉向我,神思暧昧,指指李言德道,“對他,你要好好提防。”

我疑惑的看著那個将軍弟弟。

我……似乎漏掉了什麽?

“好了好了,不要玩了,沒事情你就走吧。”李言的閑閑的開口,語氣裏卻是在趕人了。

田岚揮揮手,什麽也沒說就直直的打算走,臨走卻又給了我一個眼神,讓我更加懷疑了。

回過頭去,就見他看見我的臉,笑得神經兮兮,拉著我就要去禦書房。

我怎能受制於人?立刻反拉住李言德,拖著他向著禦書房去了。

一路拉著李言德,少不了接收了無數的注目禮。但是,皇上和皇後之間的事情麽,誰又敢說什麽呢。一個個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無視於門口守衛們的僵硬,我徑自踹開門,把李言德丢了進去。

拍拍手,轉回頭,正看見環兒站在我身後,含笑的望著我。向她招招手,她了然的拿出東西遞過來。我滿意的笑笑,示意她候在外面。

多麽貼心啊……

我不由地感動中。

無論什麽時候,我想要扮演什麽角色,想要達到什麽效果,她都能夠不動聲色的配合。環兒的善解人意,使我的工作輕松了很多,這大概也是這場賠錢又麻煩得要死的生意裏唯一能讓我欣慰的事情……

“以後這地方我占了!”東西拿在手上,不理李言德張口結舌的樣子,關門,揀了個最好的位子──當然就是那個皇帝專用的位子──坐下。

啊……果然跟我想象中的一樣啊……

處理起工作來,還是這張專業的桌子加上專業的椅子最能讓人提起精神。向李言德努努嘴,看見他還是那副打擊頗大的樣子,只好勉為其難的把他桌子上那高高的奏章小山搬到一邊的小桌上,然後,滿心歡喜的坐了下來,舒爽的輕嘆一聲。

一下子,我變的精力十足,暫時忘記了田岚那怪異的眼神,手一揚,桌上邊鋪滿了屬於美人坊內部運作的文件。

皺著眉頭,哀嘆著湘君為什麽就不能自己先篩選一下,總是一股腦的往我這裏丢,真是……難道他覺得同樣是鍛煉自己,比起鍛煉自己處理美人坊的運作來,他更加喜歡練習蠅頭小楷?

每次飛鴿傳書過來,雖然紙張都是差不多的,但是上面能塞下的字卻是明顯多了好多……

總之,那些內容,必須在我的謄寫之後才好方便處理,這麽一來,就有了足以鋪滿桌子的文件。雖然痛苦,但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我們生意之好。湘君不錯啊,即使我不在美人坊坐鎮,還是能依舊賺錢。

不管了,努力工作~就是努力賺錢~

我陶醉在自己美麗的推理中,精神煥發的處理起事務來。不是我自誇,以我以前看到的李言德處理奏章的速度來對比,分明是我的速度神速了許多啊~

把興趣當成工作,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李言德不知什麽時候清醒了過來,一臉苦笑的緩緩向他現在的地盤挪動,看著占滿了桌子的奏章,他蹙起了眉頭。

“唉……”他嘆氣。

我奮筆疾書,他有說什麽嗎?我可沒聽到。

他坐在桌前,雖持朱筆,卻未沾點墨,只是捏在手中,在桌子不大的剩餘空間上敲敲打打。

冷清的空間裏充斥著清脆的聲音,即使我再怎麽忽視,這個聲音似乎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得已的,我丢下手中的筆。

“你似乎很高興啊。”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望著我:“你那只眼睛看見朕高興的?”

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真是,本來想忽視他的。滿心不爽的開口:“我那只眼睛都沒有看到!”

李言德臉上一喜,得意的轉轉眼珠,張開口,似乎要說什麽。

我冷哼一聲,心想,比起說話的藝術,他比不過他娘太後,比起欣賞藝術,他也比不過我。這種人,在皇宮住了這麽多年,難道是假的嗎?

我冷靜的撲滅他的小小希望,開口堵住了他即将說出的話。

“我什麽都沒有看到,我只是聽到有人在亢奮的敲著桌子而已。”

“亢……奮……”他一副想要暈倒的樣子,片刻之後,卻又輕笑出聲,“該怎麽說你呢,竟然敢搶皇上的地盤,雖然你說是因為你是一個純粹的生意人,朕對你來說也只是一個平等的做生意的對方,但是,你真的一點都沒有害怕擔心的感覺嗎?在你光明正大的坐在只屬於朕的位置上的時候?”

“啊,這個嗎……”我調了個舒服的姿勢,理了理桌上淩亂的紙張。怕?我怎麽不怕了呢?我是真怕啊。我想,以前,沒有人能比我更怕權勢這兩個字了,但是現在,我卻一點都不怕了。即使是身為皇帝的他,也是無法一個人支撐一切的,他也會有求人的時候。而我,就是抓住了人們的需要來做生意的人,我所看見的,并不是他們的權勢,而是他們那即使權力在手卻依舊為難的無奈。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只要能抓住他們的把柄,管他什麽身份,我就是能夠坐在皇宮裏最舒服的椅子上,而把皇帝擠到一邊的小桌子上去。現在我的目标,只有一個,就是錢!

“你說我怕不怕呢?”我露出手腕上的鑰匙,看見他了然的神情。

誰說錢不是好東西?在我的眼裏,它就是世界上最值得信賴的東西。就像現在,即使我說我和李言德是平等的關系,但是只要他不願意,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也沒有用,沒準兒他就把我送到後宮充門面自生自滅去了。但是,現在我手上有著國庫的鑰匙,全國的命運的關鍵,所以他不能忽視我,他會經常來跟我耗著,我也就是想要他和我耗著。我接生意的時候,受到的承諾是一個誘人的美好的華麗生活,而不是一個以後會受人嘲諷欺辱的冷宮日子!現在,就是“金錢”這個東西在保護著我所有的利益。

“哎,為什麽一個人會對金錢有這樣的執著?”某人無奈道。

“這是個十分深奧的問題。”我嚴肅的回答,“其實我以前也不是這樣的,但是……”

“但是?”他感興趣的追問。

“……但是,某天頓悟。”我眉毛一挑,對他的不滿神情熟視無睹,再次低下頭去,投入到美好的工作中去。

仔細想來,我現在的情況似乎應該算做兼職……

嗯,我要自己發自己獎金…………

我的思維已經跳到了別的地方去了,但是,李言德似乎在精神活力的方面也沒有比得過我,在我已經展望未來的時候,他還在糾纏著過去發生的事情。

“哎?怎樣才能頓悟的呢?”

關你什麽事,這是我的商業機密!

“一個人怎麽會對錢有這麽大的執著啊?你不覺得權勢比金錢更加誘人嗎?”

權勢有個屁用!你這麽有權勢,現在還不是被我擠在旁邊!有權勢的話,就必須聽比你更有權勢的人的話,哪裏有我現在這麽逍遙快樂!

“對了,你今天仿佛見到不少人吧。”

廢話,都是拜你所賜,一個花癡,一個白癡,相同點都是蹩腳演員。

“雲妃是朕要你正式開始的第一個工作。”

工作?

我終於擡起了頭。

我就知道,他花這麽多錢把我租過來,不可能就是讓我吃喝玩樂的。也許以前他是有這樣的打算,不過,在我訛詐了他這麽多錢之後,他一定會毫不吝啬的壓榨我吧……無妨,雖然我一向喜歡懶惰,但若是天天都沒事幹,我也會郁悶的,就當是玩玩吧。

“雲妃今天似乎跟你說過,她的家庭背景……”

“啊……這個……”我努力回憶,其實并不是很久遠的事,但為什麽就是記不太清楚了呢?由此我肯定,她的家庭肯定是跟我的興趣沒什麽關系的,“仿佛是兵部尚書什麽的……”我并不太肯定。

李言德看著我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絞盡腦汁的樣子很可笑,他對我的笑讓我覺得是溫溫的,有點寬容,又有點縱容,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應該記住,是和戶部尚書有著密切關系的兵部尚書,我想這樣你就不會覺得難記了。”

戶部尚書?

嗯,李言德果然不是草包,我點點頭,原來是掌管財政的戶部尚書……的朋友兵部尚書啊……

好,記住了,記住了。

不過,一個管錢,一個管兵,哦~我好像感覺到了什麽哦。

“你想說的是,結dang營私?”我神秘兮兮的問李言德。

“沒這麽說。只是最近他們來往緊密罷了。真正有動靜的并不是戶部那邊。”

“哦。”那就是沒戶部什麽事情了?那我就沒興趣了。但是這關雲妃那個女人什麽事?

難道我表現得很明顯?我似乎看到李言德又是無奈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任命的向我講解起來:“兵部需要肅清一下,必須要從兵部尚書開始。”

是啊,所以呢?雖然他是你的丈人之一,你有必要這麽唯唯諾諾的擺出一幅不得了的謹慎模樣?

“沒你想得這麽簡單。”他說,“兵權全部在兵部尚書林修的手中,他已經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但是又不明顯。現在不解了他的兵權,以後會很麻煩,但是,若沒有重大的理由,卻是不行的……”

所以?扯了半天,快點進入重點啊!關雲妃什麽事?我用眼神催促他。

“別急。”他苦笑。苦笑什麽?我還要苦笑呢,聽半天聽的都是廢話!“他很小心謹慎,根本抓不到把柄,但是他有女兒在宮裏,只能從雲妃著手。”

“雲妃?你是說,要雲妃犯錯,并且是那種能夠牽連到她父親的大錯?”我恍然大悟。帝王無情,雖說也許他本來就對雲妃沒什麽感情,但是,為了朝堂上的事情,把主意動到後宮女子的身上來……

“雲妃……也不見的什麽都不知道,朕和他們的立場不同,自然要利用所有能夠利用的東西,否則,遭難的就不止一個兩個人了。”

其實不需要他辯解,我也知道。雲妃太不正常了,我的地位明擺在這,幾乎其他妃子都不敢來招惹我,但唯獨她,她迫切的想打壓我,既是為了重新奪回我眼前某人的心,好像也更是為了接近我,能從我這裏套到一些關於皇帝的情報。本來後宮女子要這些情報來讨皇帝歡心也是很正常,但聯系兵部尚書的舉動來看,似乎又不太單純了。她太急切了,一定有什麽事情逼的她如此急切地尋求事情的進展……

但是……

“要雲妃犯錯還不是你的一句話?有什麽難?”我真的想不通他跟我讨論半天是為了什麽。

“不難?!”他瞪我了,“是啊,說她犯錯很容易,但是能牽連甚重的罪,也就那麽幾個,而且還必須是公認的。總不能叫朕在她身邊跌一交,然後說她行刺吧!”

那倒也是……

“你該不會想……”我不要……

“還請皇後能夠起到一個良好的教唆作用。”

哼,我怎麽不知道美麗大方的皇後必須要會“教唆”?不滿,但也沒辦法。

我仔細想了想,已經想到了辦法。

“好,我去教唆。”咬牙切齒,我只是一個單純的生意人,做正正經經生意,賺幹幹淨淨錢,誰知道竟淪落到要計劃謀害別人的地步了。而且還要和表面上即将被謀害的人一起讨論怎樣讓他被謀害……真複雜,“我教唆了之後,她一定會接近你,即使她沒有動手,你也要當作她已經動手抓住機會,我想你最好做好被毒殺的準備。”

“毒殺?”他點點頭,“行,那朕去準備點藥,不知道什麽藥比較适合刺客使用?”

“越毒的越好!”我恨恨的交代,“機會我給你創造,你最好一次栽贓成功(也許根本不算栽贓,只是把他們的罪行故意放大),不然我不敢保證我會不會親自動手。”

我對他東扯西拉的行為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我想我還是眼不見幾天為好,不然,我真的很有可能先雲妃他們行動……

總之,這個我并不太熱衷的計劃也幾經搞定。工作既然搞定,那麽,我就要投入到我美人坊的運作上來,算起來,這才是我的正職。

“兵部尚書會有所動靜,必定不單純,我國內亂,他國得利。會是誰操縱的呢?”他該死的又在自言自語擾亂我的思緒,會是誰操縱?自己都說了,當然是他國操縱了!

“現在只要把兵部肅清,一定會給對方重擊,我國的關鍵……一定要成功……”

所以你努力吧,努力吧,別來煩我啦。我以前只是個小小的商人,現在只是個小小的皇後,後宮是不能幹政的……

“其實,這次雖然兇險,但是有田岚在,我們都差不多安排好了,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什麽?我猛地擡頭瞪著他,你們安排好了,還來找我東扯西拉幹什麽?好玩啊!

“其實我們都安排好,只要告訴你怎麽配合我們──也就是關照你一聲和雲妃說些什麽話就可以了。”他看著我的眼睛亮亮的,“但是,你知道我為什麽特意來問你?”

因為你無聊!

我無聲的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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