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二顆

景玉也沒把克勞斯往其他身份上想。

她又不傻。

克勞斯讓她去洗了個熱水澡,等景玉出來時,家庭醫生已經到了。

身上的意面醬洗的幹幹淨淨,她雖然很勇猛地和對方打了起來,也有反擊,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受了點傷。

比如說臉頰上的疤痕,紅色的一小道,有點點沁出血。

景玉對着鏡子左右照了照。

沒事,小問題。

誰臉上還沒受點傷呢?

出去的時候,克勞斯與家庭醫生用德語低聲交談,景玉心不在焉的,一半聽一半不聽,只知道克勞斯在問醫生,有沒有什麽不會留疤的藥膏。

景玉真心實意地感覺克勞斯是大題小作。

就這麽一道傷口,能留什麽疤?

但克勞斯明顯很重視。

連帶着景玉的食譜都被換掉了,就這麽一點點小傷疤,他居然要求景玉忌口。

不可思議。

和其他德國人不同,克勞斯尊重景玉喝開水的習慣,而不是直接飲生水。

在生理期的時候,他甚至還會盯着景玉,防止她偷吃冷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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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一個歐美國家成長的人而言,這些生活習慣都有些令人驚訝。

景玉猜測,這些大概和克勞斯的母親有關系。

那個傭人也很少提起的、在中國生長的優雅女人。

在食堂鬥毆并不是件多麽值得人誇贊的事情,景玉本來以為學校會對她做出處罰,也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

但并沒有。

學校完全沒有追究景玉的責任,甚至連批評都沒有,就這麽輕飄飄地帶了過去,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風平浪靜。

當天有學生用手機錄下視頻,食堂中,景玉拿餐盤猛烈敲仝臻的頭發,邊敲邊國罵。

這些視頻也沒有流傳到網絡上,克勞斯聘請的律師彬彬有禮地“請”這些人都删除掉了。

而作為視頻中的另一位主角,仝臻并沒有受到如景玉一般的待遇。

他被以故意傷害罪的罪名指控,如今還在警局中關押着,垂頭喪氣地等待家人聘請律師來為他開脫,以及一筆昂貴的保釋金。

景玉下午沒有課,克勞斯憐憫這只打架挂彩的兔子,允許她暫時偷懶一天,在家好好休息。

景玉一覺醒來,已經到黃昏。

她睡的迷迷糊糊,有些口渴,喝過水之後,才發現克勞斯并不在公寓中。

她給克勞斯打去電話,他語調平靜,只說柏林那邊有事情需要他處理。

景玉捏着手機,腳尖在白色長毛地毯上畫了個圈,問:“先生,您要去多久啊?”

克勞斯:“有什麽事情嗎?”

景玉期期艾艾,最終還是說出來:“嗯,如果您離開時間太久的話,我會很想念您。”

“是想念歐元吧?”

被克勞斯一針見血地指出,景玉還試圖掩飾:“哦,這倒不是,先生,您怎麽能這樣想我——”

“薪酬不會變,會有人按時打給你,”克勞斯說,“在家裏照顧好自己,別笨到在奶裏游泳。”

一聽有錢拿,景玉溫溫柔柔:“我這麽大了,怎麽會需要您操心呢?”

結束通話後,景玉揉揉臉。

她對着鏡子照了好久,臉頰上的那道血痕其實并不怎麽明顯,現在已經凝固了,疤痕上面擦着一些藥膏,藥膏質地偏油,有點難抹開。

醫生說這是抑制疤痕增生的。

鏡子裏面的景玉和之前的确有了很大的變化。

她請優秀的專業發型師為她的頭發進行修剪,臉頰上有着健康的血色,腰圍不知不覺增大了一厘米,穿着合體的衣服,手上因為工作而變硬的地方也漸漸地軟化下去。

這些都是溫柔的克勞斯先生帶給她的影響。

克勞斯不在的這段時間,景玉一個人過的也很快樂。

她将目前自己攢下來的錢重新做了規劃,百分之五十放到活期賬戶中,簽署了協議,能拿到3.3的利率,百分之三十三交給專業信托機構,這部分利率高,風險也高,剩下的一些,景玉買了些理財産品,最好的一個,年化利率能達到3.8.

這些活期賬戶和理財産品,景玉都是在附近的埃森銀行完成的。

工作人員溫和地接待了她,認真聽她的需求,還為她做着詳細的理財産品推薦。

對方完全不知道景玉的身份,更不知道景玉包裏面,放着埃森唯一繼承者的附屬卡。

克勞斯·約格·埃森。

景玉閱讀各類詳細的合同,在右下角簽上自己名字。

埃森銀行的标志就在她簽字欄的下方,親密地緊貼在一起。

景玉盯着被墨水劃去一個角的标志。

這一點墨水印記好像是一個黑色的小螞蟻,正在努力地吞吃着埃森的标記。

她合上筆,合上這份協議。

潔白的紙張有着脆脆響聲,工作人員微笑着收下,祝她下午愉快。

可惜景玉的下午并沒有特別愉快。

今天是周末,她國內好友栾半雪約好了飛慕尼黑玩,順道看看景玉。

栾半雪是景玉從穿開裆褲就一起的玩伴,當初景玉外公家落難,栾半雪父親也沒少出力,只可惜杯水車薪,況且那時候栾家自己也困難,最終沒能挽回。

但這份恩情,景玉還是牢記着的。

後來,栾半雪父親頭腦靈活,不單做專供出口的家具生意了,還打起殡葬生意的主意,從棺材到人工全都包圓,近幾年是賺的盆滿缽溢。

景玉到達約定地點時,栾半雪還在和父親打電話。

她父親是中國人,母親是日本人,從小學習雙語。

現在父親專做日本的生意,日語也不錯。

景玉走進樹木繁茂的啤酒花園中,一眼就看到白色座椅上的女孩。

長風衣裏配有着櫻花圖案的旗袍,像個精致的娃娃。

精致娃娃·栾半雪正在和她父親講電話,一口流利的東北大碴子和日語無縫切換:“……呆膠布,天天就知道呆膠布,瞅你那個損色,哦哆桑你少喝點,知道不?喝那麽多埋汰人不?”

餘光瞥見景玉,栾半雪匆匆講電話:“不擱這兒和你唠了,你淨和我扯犢子,おやすみなさい。”

她站起來,在景玉打招呼前,激動地來了個熊抱。

好友許久未見,雖然景玉點了肝泥糕、Obatzda和Radi這種具備巴伐利亞風格的混搭和特色食品,但栾半雪絲毫沒有品嘗的興致,只激動地拉着景玉的手,追問她那位“克勞斯先生”。

景玉并沒有說出克勞斯的具體身份。

栾半雪雖然大大咧咧,但也知道邊界感,只感嘆一句:“淦,這種好事什麽時候才能輪到我。”

“真他媽值了啊我的大牡丹寶貝,”栾半雪羨慕地說,“能談戀愛,有好身材好相貌的男人睡,還能賺錢,這真是一舉多得啊。”

不遠處有一座漂亮的、極具古典風情的中國寶塔,桌子上蒙着漂亮的淡奶油色桌布,銀質餐具閃閃發亮,有一支樂隊正在寶塔上面演出,和電影《布魯斯兄弟》裏的場景一模一樣。

說到這裏,栾半雪神秘兮兮地問景玉:“咳咳,問個可能有點冒犯點的事,你們倆……能和諧嗎?我一同學之前和一德國人交往過,身經百戰還都搞出血來了,聽說德國人悶騷,在這方面比較下流,真的假的?”

景玉實話實說:“目前看來是和諧的。”

真槍實彈後和不和諧就不清楚了。

栾半雪被由卡蒙博爾幹酪、洋蔥和香菜制造出的食品産生濃厚的興趣,不再追問。

景玉心思卻不在這上面,侍應生恭敬地送來啤酒。

她喝了一口。

與性比起來,克勞斯反而對另一種相處方式感興趣。

Caregivers。

他喜愛、并享受與她的這種帶規則的相處方式和親密。

杯子剛剛放到桌子上,旁邊桌子上有陣不大不小的騷亂,好像是有人打翻杯子,正在找侍應生過來打掃收拾。

景玉轉臉看,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米娅。

對方顯然也看到了景玉。

她仍舊和先前景玉見到的一樣,像只優雅驕傲的孔雀。

天氣寒冷,她白色的連衣裙外搭配着淺色的皮草。

四目相對,米娅走過來,客氣地與景玉打招呼:“好久不見。”

景玉說:“好久不見。”

景玉很記仇。

畢竟當初是米娅的投訴讓她丢掉工作。

米娅環顧四周:“克勞斯呢?他沒有陪他可愛的小寵物過來散步嗎?”

她聲音可真好聽,可惜這話也是真的不讨人喜歡。

景玉客氣地說:“您的男友不是也沒陪您嗎?”

米娅笑了下,她被景玉戳中痛楚,啞口無言,側過來臉,看向旁邊——

侍應生人手不夠,還在收拾着旁邊的桌子。

米娅微微擡起下巴:“你不去幫忙嗎?畢竟你做這個做習慣了。”

言語間,隐約帶着些對景玉曾經工作的鄙夷。

景玉沒有和她說話,她叫來侍應生,禮貌地詢問:“您好,請問能将這位奇怪的女士請走嗎?她從坐下來後就在說一些讓人倒胃口的話。”

米娅沒想到景玉表現的這樣直白,臉上終于有了絲惱怒的神情,皺着眉,拂袖而去。

米娅剛站起來,栾半雪客氣地詢問侍應生:“可以把那位女士坐過的椅子搬走嗎?抱歉,她身上的味道讓我沒辦法安心品嘗美食……謝謝。”

米娅肯定聽到了。

她走路都停了一下。

景玉衷心地向好友送上最親切的祝福:“希望你以後英語做完形填空,文章和題目都印在同一頁。”

栾半雪貼心回應:“祝願你以後求極限做洛必達法則一次就行。”

栾半雪來慕尼黑是初步考察,她申請了學校中的交換生,但要等夏天時候再過來,景玉陪她玩了幾天,才依依不舍地送走好友。

臨走前,栾半雪沒有忘記問出最好奇的那個問題:“你怎麽确認你的先生不會傷害你?”

景玉想了想:“大概因為他有錢?”

栾半雪驚奇:“不是因為臉?”

“好吧,也有一點點,”景玉頓了頓,“但是,你清醒點啊,半雪。人都會老的,好看也會變得不好看,但克勞斯的錢是穩定的,只有錢不會變啊。”

栾半雪大大松了口氣,頗為欣慰:“你能這麽想可真是太好了。”

她貼心地與好友擁抱:“別迷戀他。”

景玉鄭重聲明:“不會。”

景玉自我判定,認為自己是個樂觀主義者。

她和克勞斯是純潔的金錢關系,他就是雇主,她是雇員。

所以,米娅那些諷刺的話語傷害不到她分毫。

只要能拿到足夠的錢,景玉就能夠做到心無旁骛。

在兩個月後,克勞斯才從柏林回來。

他給景玉帶了份可愛的禮物——

一條昂貴的鑽石項鏈,光華璀璨,沉甸甸,中間鑲嵌着一枚十二克拉的全美方鑽。

當克勞斯親手為景玉戴上這條項鏈的時候,她感覺自己脖子都要不受控制地微微彎了些。

就好像戴上一副沉重的鐐铐。

克勞斯将她肩膀上的黑發撥到後面,後退兩步,稱贊:“和你的肌膚很配。”

景玉說實話:“我的頸椎可能不這樣想。”

克勞斯大笑起來,他問:“喜歡嗎?”

景玉在心中估算了下這條項鏈的價值,誠懇點頭:“非常喜歡。”

她摸了摸這項鏈上的鑽石,光芒刺的眼睛痛。

一想想拍賣需要繳納的稅,景玉的心也要痛了。

她補充一句:“先生,您下次再送我東西的話,要不要考慮下現金或者轉帳?這樣昂貴的東西,我折現不太方便——”

克勞斯原本正在解領帶,聽到這句話,轉身看她,綠色的眼睛中微微眯起來:“折現?”

景玉有些為難地戳了戳鑽石項鏈:“它好重,就像一個項圈。”

領帶在手裏繞了一圈,克勞斯走過來,阻止她試圖取下項鏈的手,看到她細嫩白皙的脖頸,後頸上、發際線向下兩公分的位置,有一粒小小的、米粒大小的紅痣。

克勞斯将她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要她背對着坐在自己懷中。

景玉濃黑色的頭發被重新撥到前面,克勞斯手裏握着領帶,和她的頭發。

他低頭,親吻後頸上這粒小紅痣。

景玉怕癢,剛想躲,兩只手腕就被他緊緊攥住,動彈不得。

克勞斯手掌寬大,輕而易舉地将她兩只手腕握在一起。

沉甸甸的鑽石項鏈墜的她脖頸疼,克勞斯另一只手撫摸着她的臉頰。

景玉聞到他身上迷人的苦艾香水味道。

克勞斯問:“你想要得到一個刻有我名字的項鏈嗎?”

他用了德語,聲音低沉。

景玉不假思索:“我要純金的。”

克勞斯笑了一聲,輕輕嗅着她脖頸的香氣:“貪財的龍寶寶,是準備把你的山洞全部填滿珠寶、然後趴在上面睡覺嗎?”

這樣說着,他撫摸着她的唇。

景玉品嘗到先生手指的味道。

事實上,她已經很久沒有和克勞斯親密過。

克勞斯教她品嘗到伊甸園的甜蜜蘋果,就像蛇,引誘夏娃和亞當,克勞斯也在引誘她。

兩個月的空窗期,如今的先生看起來如此迷人。

他漂亮的金色卷發、綠色眼睛,苦艾香。

整潔的襯衫,溫熱的胸腹肌,結實的臂膀,笑起來的好聽聲音。

景玉不遮掩自己對他的渴求。

舌尖繞着他的手指舔了一下,景玉的牙齒咬住他手指虎口位置,唇瓣貼上去,吸吮着手指根部。

克勞斯貼近她。

景玉感受到他的溫暖胸膛,正緊貼着她的背部。

克勞斯抽離被她咬住的手。

他低頭,金色卷發與她黑色的頭發依靠在一起:“龍寶寶還想要什麽?”

景玉問:“克勞斯先生會來龍的領地嗎?”

她嗓子發幹,明顯感覺到克勞斯呼吸有明顯的變化。

克勞斯的右手下移,從她的下巴移到脖頸處,景玉仰起脖子,感受到克勞斯大手掐在她脖頸上,掌心溫熱,并沒有用力。

他壓的更低,咬上景玉的耳垂。

景玉吃痛,吸了一口冷氣。

而克勞斯灼熱的呼吸也在此刻離開她的脖頸。

景玉茫然與他對視。

克勞斯的手指壓着她的唇,深深壓出一個痕跡,然後,緩慢地描摹着她唇的形狀。

被他觸碰過的下巴、耳側、包括剛才的脖頸,漾起酥麻,猶如蘇打水裏的密密麻麻、互相撞擊的小氣泡。

“寶貝,我不是你拿來墊肚子的珠寶,”克勞斯微笑着告訴她,“我需要你發自內心地想得到我。”

“或者,讓我失控,闖入龍的領地,讓我徹底屬于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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