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一顆

“克勞斯先生,”景玉小心翼翼地說,“如果你能稍微降降價,我的心情會更加愉悅。”

“景玉小姐,”克勞斯溫柔回答,“降價是不可能的。”

景玉誠摯地說:“您還真的是不把感情帶到事業上。”

克勞斯笑着回應:“你也很理智。”

克勞斯負責開車,他一杯酒都沒有碰,不過又給景玉倒了一杯。自行車團隊游的人在打着節拍唱歌,景玉跟着哼了一陣,她聽不懂這些人唱的歌謠是什麽內容,畢竟無法分辨一些本地濃重的口音。

但這些并不影響景玉跟着節奏無意義地哼着。

山川無相連,橫跨洲洋湖海。

異國不同語,風月有所別。

有些人,哪怕母語不同,但仍舊能夠用對方語言開心交流,無話不談;而有些人,即使生長在同一國度,語言相通,相對而坐卻無法溝通。

景玉跟着聽不懂的歌曲,快樂地哼着自己的歌。

她白天品嘗了那麽多的葡萄酒,沒醉,但卻意外地在在小酒館中喝高了。

走出餐館的時候,景玉覺着世界都像是梵高的畫,扭着快樂的圈圈團團繞起來,天空是無數藍色圓圓和燦爛金色星星編織成的。她走路東倒西歪,擁有着比星星還要亮的金色頭發的克勞斯先生,将景玉公主抱起,景玉拽着他的襯衫,臉頰貼在胸膛上。

“我喝醉了,克勞斯先生,”景玉說,“抱歉,對不起,sorry,Entschuldigen Sie Bitte,すみません。”

她努力發準每一個音節,幾乎使用了所有自己能表達歉意的方式認真道歉。克勞斯打開車門,将她安置在副駕駛座位上。

低頭為她扣上安全帶的時候,克勞斯聽到景玉小小聲說:“……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克勞斯說:“會有的,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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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這次是真真實實地喝斷片了。

只能說小酒館裏的葡萄酒的确品質不佳,她第一次頭這麽疼地醒過來,感覺像是有一堆小人手拿着大鐵錘挨個兒在她腦殼裏錘年糕。

克勞斯先生并不在,但小桌子上有煮好、放溫的湯飲,下面壓着便簽,提醒景玉,可以喝這個來緩解宿醉後的頭痛。

景玉不太喜歡苦澀的味道,總會讓她想起來初中時候給媽媽熬的一些中藥湯劑,這些氣息會讓她想到一些很不好的東西。

她洗漱完畢,站在桌子前,盯着這東西看了好久,猶豫兩秒,捏着鼻子,鼓起勇氣一口喝下去。

……還是好苦啊。

景玉簡單吃了點糖,陽臺上的窗簾拉的嚴嚴實實,遮住了陽光。她走過去,嘩啦一聲将窗簾打開。

陽光透過來,她伸手在眼前擋了擋,咪上眼睛。

今天天氣好棒。

她打開Twitter,刷到瑪蒂娜的新動态,立刻開心地祝賀對方拿到競賽金牌。

瑪蒂娜回複風格和她本人一樣簡略。

瑪蒂娜:「我已經到慕尼黑了」

瑪蒂娜:「店鋪經營狀況良好」

景玉揉了揉臉頰,用力吸一口氣,用涼水洗過臉後,才認認真真地摸上一層水、精華液、面霜。

最後抹上防曬。

等景玉下樓去吃早飯時,才發現他們的團隊惹了點不大不小的麻煩。

因為踢足球,希爾格他們和當地一些中學生産生了争執,對方用棒球棒敲破了希爾格的額頭,現在正接受傷口包紮。

克勞斯正在親自處理這件事情。

用棒球棒打破希爾格的中學生被控制住了,警方正在和克勞斯請來的律師交涉——和上次的并不是同一個,景玉想象不到,克勞斯究竟聘請了多少位律師。

是不是在德國任意一個城市都有他的員工呢?

希爾格看上去有些沮喪,他額頭上的傷已經包紮好,也做完了其他的檢查,這些診斷結果将成為索賠的重要工具。

景玉過去探望的時候,其他人紛紛互相推搡着離開。這點,全世界的朋友都一樣。

希爾格其實有點不想讓景玉看到自己這樣,在他心裏面,被高中生敲破頭還是件比較丢臉的事情。

景玉沒有說這些,只是依照着中國人的習慣,告訴他要忌口,不可以再碰酒精。

希爾格點頭答應了。

但是,在景玉站起來準備離開的時候,希爾格才叫住她,問:“Jemma.”

景玉看着這個背後紋着“中國少先隊隊長”、胸口紋着“憨”的棕發男同學:“怎麽了?”

“你的男友很優秀,”希爾格說,“很棒。”

景玉笑起來,她說:“謝謝你的誇獎,如果他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開心。”

等到吃午飯時候,景玉才把希爾格的這些話轉述給克勞斯。

克勞斯喝了一點葡萄酒,他笑着說:“希爾格也很不錯——不過,估計要再過上十年,才會是受女孩喜歡的交往對象。”

景玉拿起葡萄酒杯,聞了聞:“奇怪,我怎麽聞着好大一股醋味?”

克勞斯看她:“什麽醋?”

他雖然能流暢地說中文,交流沒有問題,但在某些詞語上,他還是沒辦法正确理解含義。

“沒什麽,”景玉笑眯眯與他幹杯,“先生,您身上的紋身是什麽時候紋的呀?我可以知道嗎?如果您認為是冒犯的話,也可以不回答我,我先向您道歉。”

克勞斯喝了口酒。

他放下杯子,坦言:“我成年時選擇去紋的。”

景玉屏住呼吸。

“牡丹是母親最愛的花朵,尤其是白牡丹,”克勞斯看着景玉,“這是一種由中國花工培育出的牡丹品種,屬于中國的花朵,它的名字叫做’景玉’。”

景玉想了想:“我爺爺沒說我名字的由來哎。”

克勞斯舉了舉杯子:“巧合。”

景玉糾正:“先生,這個時候應該用’緣分’這個詞,更合适喔。”

她耐心地糾正克勞斯在中文使用上的一點點小瑕疵,完全忘記了繼續追問克勞斯為何紋這個紋身。

克勞斯沒有說理由,就像以前,涉及到父母的問題,他基本都避而不談。

景玉在這兒一直等到慶典徹底結束,最後一天的時候,一夥人興致勃勃地扛着自己的帳篷,去露宿公園紮帳篷野營。

景玉更興奮,她摩拳擦掌:“我還沒有試過露營哎。”

這個露營公園在一個漂亮的、鏡子般的湖旁邊,在距離市中心約3.5公裏的東北方向,場地費需要12歐,每人額外繳納6.4歐。

今天天氣晴朗,來露營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因為天生的界限感和距離感,大部分人都盡量将帳篷安插、錯開距離。

克勞斯和景玉一起把帳篷搭起來,景玉的動手能力不錯,這點倒是出乎克勞斯的意料。

當克勞斯誇獎她的靈活時,景玉神氣地告訴他:“從小到大,我家小到桌椅板凳、大到電器,可都是我自己修的嗷!”

克勞斯稱贊:“真了不起。”

帳篷已經搭好,當景玉将壓縮睡袋取出來打開的時候,克勞斯站在太陽下,看着她趴進帳篷內放雙人睡袋,只露出一雙腳在外面。

她腳踝上有一塊紅色、皺皺巴巴的燙傷。

中指上有一道白色的、像是水果刀不小心砍出來的傷痕。

無名指上長過凍瘡,因為饑餓患過胃病,她曾有消化方面的困擾。

但小龍從沒有把自己的傷痛翻出來拿到別人眼下看,她只會開開心心地攢一些金銀珠寶,晃一晃袋子,滿足地聽裏面的響聲,好像這些能夠驅散過往的所有不愉快。

景玉沒有哭訴過自己生活多麽艱難,她只笑着說自己需要錢。

克勞斯站在太陽下面,他黑色的影子将景玉整個人都包起來。

像是将她吞噬。

景玉很快放好睡袋,走出他的影子,快樂地去車上拿其他的東西。

景玉只有一頂帳篷,這注定了晚上她必須和克勞斯睡在一起。

只是第一次露營,景玉興奮到完全睡不着;再加上明天就要離開,她心裏面很想繼續掏出一筆錢要求克勞斯聽她的、被她壓着親親,但又舍不得,覺着有點點吃虧。

畢竟,兩人已經有接近一周的時間綠色共處了。

令人欣慰的是,克勞斯先生似乎很快入睡了。

景玉湊過去,貼了貼他的胳膊。

先生聞起來香香。

她蠢蠢欲動,蹭啊蹭的更加靠近,像抱着一塊大金子,将先生整個兒抱住。

先生抱起來暖暖。

景玉膽子更大了,她湊過去,想要親吻克勞斯的臉頰——

她剛支撐起身體,對上一雙濃綠色的眼睛。

克勞斯問:“你在做什麽?”

景玉回答:“夢游。”

回答完畢,試圖逃票的景玉松開手,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躺下,但克勞斯先生握住她的手。

景玉差點叫出來。

帳篷外有燈亮起來,兩個德國男人在不遠處交談,聲音并不高,可是在寂靜的夜晚,聽起來如此清晰。

景玉把剩下的話都吞進肚子裏,睜大眼睛與克勞斯對視。

克勞斯先生友好地問:“現在還在夢游嗎?”

景玉點頭:“是的。”

克勞斯笑了一聲,他握住景玉的手,往上撐,壓在她頭頂上,低頭看:“夢游的人還會說話嗎?”

他離得很近,景玉的耳朵能夠感覺到氣息,熱熱辣辣。

她動彈不得。

景玉拼命地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錢包:“您不要強買強賣啊,我沒有錢,我是不可能再多給你500歐的。”

“不算強賣,”克勞斯說,“甜心,這是服務外的贈品。”

景玉眼前一亮:“真免費?”

克勞斯寬容地說:“真的,所有都免費。”

景玉頓時覺着他的聲音和金子一樣動聽。

原本抗拒的手從他肩膀上移,景玉捧住克勞斯的臉,重重地啵叽一口,貼貼他的唇。

這個免費的吻還沒有結束,克勞斯指腹壓着她的臉頰,撫摸着她的黑色頭發。

景玉還沒意識到主導權被搶走,她還沉浸在免費的快樂中。

彼此靠近的時候,黑色長發與金色卷發觸碰到一起,像是沉沉的夜幕,綻放開無數金色的星星。

營帳之外,那兩個人還在笑着交談,還有個人在他們的帳篷外不遠處抽煙,隔着厚厚的帳篷袋,隐約能看到零星的一點火光。

這裏禁止抽煙,多半是憋不住了。

景玉緊張的手指發抖,克勞斯将她握緊的拳頭掰開,大手握住她的手指,觸碰着她緊張的手指,低聲提醒:“小龍,放松。”

景玉抖着聲音回應:“什麽?什麽放蔥?”

克勞斯控制不住,漏出一點兒笑聲。

他溫柔地使用着命令式語氣:“Kiss me.”

當景玉仰臉的時候,克勞斯手指插入她發間,溫和卻不容拒絕地阻止她的進一步行動,示意她換個位置。

“Not up 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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