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十二顆
景玉認真思考了一下。
究竟要不要克勞斯先生進來。
她不确定對方能不能喜歡上這種味道,畢竟螺蛳粉和榴蓮、香菜一樣。
愛的人會瘋狂迷戀、迷戀到恨不得咣叽咣叽撞大牆;不愛的人打死都不會嘗一口,聞到味道就會嘔出三百米。
以景玉對克勞斯先生的了解,對方顯然不是第一種。
別的且不說,僅僅是景玉所了解到的,克勞斯并不喜愛氣味濃重的食物。
這就有點難搞了。
克勞斯還在等她的回答,他剛才顯然被這股神秘的氣味給震驚到了,以至于現在看景玉的目光也充滿着深深的擔憂。
怎麽說呢?
就像是魔王放走了他精心照顧的小龍出去歷練。
魔王本身擔心不谙世事的小龍在外會飽受欺負,忍不住偷偷跟上去,發現小龍生活的一切都還可以——
唯一不太可以的,就是這個傻乎乎的龍自己快樂地正在往垃圾堆中跳。
景玉輕輕地嘆口氣,她自言自語:“也是時候讓你領略一下我們國家豐富多彩的美食文化了。”
克勞斯:“?”
景玉禮貌地邀請克勞斯先生:“我正在煮午飯吃,請問你有興趣一起嗎?”
這是一個很突然的邀約,克勞斯稍微怔了一下,他說:“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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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
景玉把門打開,房間內的氣息更加濃郁地洩露出來,争先恐後。
克勞斯的腳停在門口。
他感受到一股力量。
克勞斯冷靜地向景玉确認:“你确定不需要我叫侍應生來修理衛生間嗎?”
“喔,不用的,”景玉痛快地打開門,“這是我剛剛煮好的午餐,還有一些點來的外賣……進來品嘗我特制的獨特美食吧,克勞斯先生。”
克勞斯已經聞到了。
他沒有深呼吸,再度後退一步,友好地詢問:“抱歉,我們剛剛在談論什麽?”
景玉驕傲地說:“我特制的獨特美食。”
克勞斯:“再往上一個話題。”
景玉想了想:“啊,我邀請你一起吃午飯。”
“沒錯,”克勞斯禮貌地問,“請問我現在還能拒絕嗎?”
景玉:“……”
答案自然是不能。
克勞斯先生最終還是坐在了鋪墊着精美蕾絲的圓桌前。
這家擁有安靜、現代德式設計的高檔酒店,貼心地為賓客準備着有機食物制造的餐食,确保着客人的飲食健康。
克勞斯很欣慰景玉能夠選擇一家舒适的酒店居住,而不是廉價的旅館中勉強休息——她應該住在能讓她好好休息的溫暖房間。
但他對景玉吃的食物保留意見。
尤其是現在擺在她面前的神秘食物。
克勞斯只能辨認出來是面,浸泡在深沉的湯汁中。
“Jemma,”克勞斯問,“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其他能讓你留戀的事情了嗎?”
景玉:“啊?”
“我是說這個,”克勞斯看向景玉面前的螺蛳粉,裏面的酸筍在自由地散發着獨特的氣味,這讓克勞斯連呼吸都很謹慎,“你心情糟糕到連這種東西也吃嗎?”
景玉狐疑地問:“先生,為什麽你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我在吃垃圾?”
克勞斯憐愛地看着她:“需要我為你重新點一份午餐嗎?放心,我很樂意為你付費。”
景玉拆開配送的筷子,在克勞斯的注視下,認真地卷了一筷子粉:“克勞斯先生,請你像尊重我一樣,尊重一下螺蛳粉。”
粉被煮成有點透明的質地,上面裹雜着厚厚一層醬汁和辣椒,還夾進去一根酸豆角和酸筍尖尖。
克勞斯顯然無福消受此等美食,他沉默地注視着景玉将整碗粉吃光光。
景玉還盛情邀請他,企圖讓克勞斯品嘗她點的另一份酸筍豬蹄湯和炸豆腐。
克勞斯只吃了一小塊炸豆腐。
雖然房間中的空氣過濾系統在盡職盡責地将氣味努力地排出去,但螺蛳粉的威力不容小觑。
等到景玉将東西打包丢進封閉的垃圾桶後,克勞斯才站起來,他去陽臺旁邊透了透氣,冷靜一陣後,才友好地詢問景玉:“這是你家鄉的傳統美食嗎?如果在你的家鄉生活,會經常吃到嗎?”
景玉說:“啊,這倒不是,這是廣西的。”
克勞斯松了口氣:“感謝上帝。”
景玉:“嗯?”
她不懂克勞斯這聲祈禱是為了什麽,不過這并不重要。
景玉順利地找到克勞斯先生的那枚有點蔫的領花,遞交給他的時候,忍不住好奇問:“您要它還有什麽用處嗎?”
克勞斯先生言簡意駭:“吉利。”
景玉對德國人的習俗了解還是不夠深,她深以為然:“的确,這花都蔫成這個樣子了,如果不是圖吉利,除非你瘋了,才會特意跑過來要回去。”
克勞斯拇指摸索着這枚領花,花朵的确已經蔫到不行,花瓣和枝條摸上去軟塌塌。
他看着景玉的眼睛:“那你沒想過,或許有其他原因嗎?”
“其他原因?”景玉苦思冥想,“你比較摳門?不,這應該不可能。”
克勞斯:“……”
他說:“聰明的Jemma小姐,真想打開你的小腦袋,看看裏面藏了點什麽奇怪的東西。”
景玉友好建議:“開人腦犯法,英俊的克勞斯先生。”
商業互吹之後,景玉的牙齒又開始痛起來了。
大概因為剛才那份螺蛳粉加了太多的辣椒油,刺激到那個智齒。
她和克勞斯說了聲抱歉,去洗手間漱口,認真沖洗了牙齒。
這顆惱人的智齒實在太令人頭痛,景玉努力地對着鏡子照了很久,想要看清楚內裏的狀況,可惜失敗了。
她做不到。
隔着透明的玻璃,克勞斯看到她的對着鏡子呲牙咧嘴。
“需要我幫助嗎?”他問,“牙齒還在痛?”
景玉剛準備拒絕,但她實在想弄清楚牙齒目前的情況,點點頭:“麻煩你了。”
她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在克勞斯的指導下張開嘴巴,露出她口腔中包裹的東西,包括牙齒和舌頭。
克勞斯坐在對面,微微俯身,示意景玉不要亂動。
他不是專業人員,沒有多餘的工具,沒有可以佩戴的反射鏡子,也沒有專用的燈,只有手指。
在景玉張大嘴巴後,克勞斯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口腔內部,很幹淨、漂亮的的淡淡粉紅色,柔軟濕潤。
為了能夠讓他看的更清楚,景玉還用力地張大嘴巴。保持這個姿勢應該會讓她感覺到嘴巴酸疼,但她仍舊未曾察覺似的,努力地配合克勞斯。
這點兒和之前并沒有區別。
克勞斯伸了一根手指進去,不小心蹭到內壁,這種觸碰令景玉條件反射地往後仰頭,又控制住自己身體沒有亂動,老老實實地任由他觸碰那顆冒出尖尖的智齒。
她聞到克勞斯先生手上的淡淡香氣。
他剛剛洗過手,這是酒店提供洗護用品的味道。
克勞斯的指腹已經貼到景玉牙齒的頂端,尖尖的,他在撫摸這個不馴的智齒。
景玉忍住即将出口的聲音,她與克勞斯對視,看着他綠色的眼睛。
空氣裏暫時聞不到螺蛳粉的味道了,自從合約結束後,兩人還是第一次離的這樣近,幾乎要貼在一起。
他的瞳孔在放大。
她的也是。
太糟糕了。
這種氣氛……
這顆俏皮的智齒在生長時頂破了牙龈,在與景玉視線相對的時候,克勞斯手不自覺用力,觸碰到被智齒傷害到的柔軟牙龈。
疼痛傳來,景玉忍不住哼一聲,克勞斯抽回手,用紙巾擦拭着手指上的液體,道歉:“對不起,很難受嗎?”
“還好,”景玉捂着臉頰,“一點點痛。”
克勞斯若無其事地詢問:“我剛剛沒有看清楚,能再讓我看看嗎?”
“不用了不用了,反正現在看也沒有用,我得回去才能拔掉它……”像是被什麽東西燙到了,景玉飛快地站起來,“啊,對了,我的電腦好像出了點小問題,你可以幫我看看嗎?”
這個轉移話題的話術實在有點過于拙劣,但克勞斯笑了一聲,答應了。
景玉立刻把自己的電腦拿給他看。
因為APP後臺程序運行環境的需要,她重新買了一臺win系統的電腦。不過不清楚怎麽搞的,前天景玉下載了一些軟件後,這個程序打開後一直跳出個奇怪的提示框。
假如她關掉提示框的話,整個程序就自動關閉了。
偏偏最近那個開發公司內的技術人員在休假,對方态度很堅決,休假就是休假,況且這屬于景玉本身的操作失誤。即使提供給他三倍加班工資,他也不會立刻處理問題。
只能等技術人員上班。
景玉知道克勞斯對電腦有點小研究,這是他的一點小愛好,雖然算不上多麽深入,但能夠熟練地解決一些軟件運行上的小bug。
景玉給他示範了那個提示框。
克勞斯擡頭看她:“如果我幫你解決這個問題,你能給我什麽好處?”
景玉試探:“100歐?”
克勞斯問:“我的時間難道就值100歐嗎?”
他的注意力并不完全集中在屏幕上,而是側着臉看向景玉,耐心地等她回答。
顯然,他能解決這個小麻煩。
景玉忍痛割愛:“200歐?”
克勞斯手指從鍵盤上移開,他問:“不想請我吃頓晚飯嗎?”
景玉說:“250歐,不能再多了。”
她這樣的态度太過于明顯,克勞斯沒有勉強。
他将電腦放在桌子上,開始檢查景玉之前下載的那些軟件配置。
景玉打電話讓侍應生将房間內的垃圾清理幹淨。
五分鐘後,侍應生哼着歌曲上來了。
這個有着紅頭發的侍應生活潑可愛地和景玉打招呼,但是在打開封閉垃圾桶的時候,猛然站起來,一聲響亮的god破口而出。
他猶豫着、小心翼翼地問:“尊貴的客人,請問是馬桶壞掉了嗎?”
景玉:“……”
等到侍應生一臉懷疑人生地将垃圾清理幹淨後,克勞斯這邊也将電腦弄好了。
景玉開開心心地點了幾下。
哇!
絲滑。
她問:“你做了什麽?”
“稍微改動一些配置文件,”克勞斯簡單解答了一下,看着景玉操縱着鼠标點來點去,“嗯,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些……別,啊,算了。”
景玉回頭看他:“嗯?”
克勞斯欲言又止,他輕嘆口氣,露出個溫和的笑容。
“沒什麽,”克勞斯按了按太陽穴,彬彬有禮地起身告別,“我該回去了,謝謝你今天的款待。”
雖然只款待了幾片幹豆腐,以及充滿着酸筍和螺蛳粉味道的空氣。
景玉送他離開後,重新坐到電腦前,才想起來酬勞的問題。
她給克勞斯發了短信:「我可以直接把錢轉入你的銀行賬戶嗎?」
克勞斯回複的很快:「可以」
景玉:「是250歐對吧?」
克勞斯:「為了方便,我建議你直接付500歐」
嗯?
500歐?
他就修了一次,憑什麽要付500歐?
景玉狐疑地盯着這條短信,看了一陣,想不通,搖搖頭。
但很快,她就發現克勞斯為什麽要500歐了。
她那恢複絲滑的程序,在景玉不小心關掉又重啓之後,再度跳出來報錯的提示方框。
景玉:“……”
等等,剛才她試用的時候,好像克勞斯說了句什麽“別”還是“不要”來着。
……奸商啊!
……邪惡的吸血鬼!可惡的資本主義家!
景玉立刻給克勞斯打去電話。
在聽清楚她的訴求之後,克勞斯先生微笑着告訴她:“Jemma小姐,抱歉,我下午還有事情,暫時沒辦法去你的酒店幫你處理問題。”
“不過,我晚上倒是有些時間。”
“Jemma小姐,你願意和我一起共進晚餐嗎?我想我們可以邊吃、邊解決你的小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