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一顆

克勞斯贊嘆:“還真是個禮貌的請求。”

他體貼地征求她的意見:“你想在哪裏?這裏離我的房子比較近,或者,我們在最近的地方選擇一家酒店?”

“都行,”景玉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嗯……我需要一個舒适的、能讓我好好休息的地方。”

克勞斯決定回他自己的地方。

那裏有能夠讓龍滿意的床鋪。

但從這兒到住處的路程讓他十分煎熬。

剛開始還好,景玉低頭聞了聞自己的T恤,她在酒吧裏的時間太久了,想要知道上面有沒有染上糟糕的味道。

不過她聞不出來,人對自己身上的味道都不會敏感。

車內燈沒有開,她自己用力扯開衣服下擺看了看,看清楚上面有着一些酒漬,格外明顯。

也不确定什麽時候灑上去的。

“……真讨厭。”

景玉低聲嘟囔了一句,她将弄髒的衣服脫下來,完全沒有在意旁邊克勞斯的目光。

她裏面還穿着一件黑色的運動短衣,很普通的款式,克勞斯确認自己之前沒有見她穿過。

離開他之後,景玉的生活水平似乎稍稍下降了那麽一點點。至少,在酒店中發現她竟然開始吃那樣詭異味道的食物後,克勞斯有一點點擔心她。

現在的景玉比離開時候瘦了一些,肩胛骨微微凸出來。雖然經常在外面奔跑,但沒有被太陽曬到的地方白的好像上好的玉。

和她的名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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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與白,這兩種顏色反差本身就格外明顯。哪怕是在夜晚之中,也如此耀眼。

克勞斯餘光一瞥,呼吸稍微停了一下。

他不得不提醒她:“甜心,我正在開車。”

景玉說:“我知道。”

她心不在焉地低下頭,将那件黑色的T恤随手揉成一團,漫不經心地丢到他這邊。

揉成一團的布料順着克勞斯的脖子往下落,輕飄飄地落在他的西裝褲上。

觸到的瞬間,克勞斯能夠聞到T恤上屬于她的淡淡體香。

方才T恤碰到他的喉結,她的力氣并不大,T恤是純棉質地,本身就輕飄飄,沒有造成絲毫疼痛,但随着T恤落下,克勞斯的喉結也動了一下。

他第一次嘗到這種感覺。

好像在螞蟻面前撒了一粒糖,螞蟻慢吞吞地朝糖的方向爬。即使糖果如此誘人,也只能壓着性子,耐心地等螞蟻爬過去。

這一段等待的時間,什麽都做不了。

只有忍耐。

景玉将頭發往後撥了撥,她嘩嘩啦啦地從小包裏找出發圈,不需要鏡子,也不需要梳子,手指插到發間捋了捋,将頭發紮起來。

“好熱,”景玉傾身過來,但因為安全帶的束縛,她的動作幅度并不大,頭發若有似無地蹭過克勞斯的胳膊,她疑惑地問,“你沒有打開空調嗎?”

“開了,”克勞斯問,“感覺不舒服嗎?”

景玉不回答了。

她重新坐回去,背部陷在皮質座椅上。

但克勞斯剛才看到了黑色上方的充盈,有着迷人的陰影和弧度,好像天鵝游過的湖面,有着鮮明的波浪水痕。

他開始思考,要不要最近找一家酒店,回家這個主意似乎并不妙。

定一個有能讓她舒舒服服睡覺大床的房間,以及,有可以自由射擊場的空間。

景玉低頭,她今天穿的運動褲,很寬松,甚至連鞋子都不用脫下來,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褪下來。

她今天的衣服都是成套的,無論內外。

克勞斯目不斜視地直視前方,再過去一個可以讓房車露營的公園,有一條街道,這個街道上面開設着許多舒适的高檔酒店。

景玉沒有把手裏面這團丢過來,她抽了濕巾,仔細地擦拭着脖子上的汗。

“我沒想到今天氣溫這麽高哎,”景玉不看他,用柔和的聲線與他閑聊,“你覺着呢?”

克勞斯沒有回應。

“我剛剛出了好多汗,”景玉扯了扯腰間的黑色,抱怨,“這裏也是。”

克勞斯控制自己不去看她,但還是忍不住,視線投射,攥住方向盤的手更用力了。

他評價她:“你這個混蛋。”

他握着方向盤的手繃緊,上面能夠清晰地看到血管和清晰的指骨,景玉看到一滴汗水從他喉結上落下來。

其實兩人都明白,車內空調溫度開的并不高。

這是對人體而言最适宜的溫度。

不過,對運動員并非如此。

景玉卻說:“再把空調調低一些吧。”

說到這裏,她伸手,隔着T恤,戳了戳克勞斯的胸膛。

她黑色的眼睛珍珠,聲音好像夜間坐在礁石上的人魚,引誘着過往的船只。

“等下會更熱的。”

克勞斯說:“這裏距我的公寓還有兩條街,不,我們穿過這個公園,前面有很多酒店。你可以随便挑一家,或者,就第一家。”

景玉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尾音微微上挑,像是充滿疑惑。

“就這裏吧,”景玉脫掉鞋子,赤着腳,輕輕踩了下他的皮鞋,坦然地告訴對方,“我喜歡這裏。”

克勞斯将車子停下來,他從車子上找到了小雨衣,捏在手中。

景玉驚了一下:“哇,居然随身帶着這個,你這個不要臉的老東西。”

克勞斯征求她的意見:“甜心,你可以換個禮貌點的說法嗎?”

景玉想了想:“您這個不要臉的老東西?”

克勞斯被她逗的笑了一聲。

夜色濃重,這個小公園為房車提供着露營區,不遠處停着一些房車。

樹葉被風吹的嘩嘩啦啦響,盛夏的夜空像是一幅漂亮的油畫。

在景玉想要将腿縮回去的時候,克勞斯拽住她,景玉動彈不得,微微側臉,身後就是車窗,玻璃有着無生命的溫度,外面是寂靜的夜。

她感受到克勞斯手指的溫度。

看來剛才空調的确開高了,他手掌溫熱潮濕。

克勞斯傾身過去,解開她安全帶上的搭扣。

在親吻到她頭發的時候,他重複着剛才那句話:“你這個狡猾的小混蛋。”

雖然此刻在下位,但景玉用力地揪住克勞斯的衣服。

他綠色的眼睛真的好美,像珍貴的寶石。

龍現在已經擁有了許許多多的珠寶,她的首飾滿滿當當,能夠裝滿兩個克勞斯送給她的純金箱子。

但沒有一件,能夠比得上克勞斯先生的眼睛。

景玉說:“你是我認識的男性中、第一個這樣說我的,也不确定以後會不會有其他男性這樣說呢。”

“其他男性?”克勞斯笑了一聲,他觸碰着景玉的臉頰,溫和地問,“狡猾的龍在洞窟中還偷偷藏了其他男人嗎?”

他的手指用力,捏住景玉黑色的頭發。

她剛剛紮的發絲有些松散了。

景玉直視克勞斯的眼睛,沒有往後退,反倒靠近他,問:“那曾經飼養過龍的魔王,想要親自檢查一下嗎?”

她語氣充滿着挑釁,和此刻目光一樣。

“Do you want toe to dragon's den?”

克勞斯壓低,他承認,自己剛才被景玉那幾句話給激怒了。

她贏了。

在觸碰到景玉脖頸之前,他說。

“I’m going to fuck you so hard that you'll be seeing me in every man fuck you next.”

夜晚之中,為了維護治安,這邊也有一些值夜的警察,尤其是富人區和中心區域。

前不久,巡邏中出現了新的要求,有些沒有經過合法報備的性服務從業者會在晚上随機敲一些富人的車,從而進行快捷交易。

這是不被允許的一項行為。

原本的話,警察不會嚴格管控,頂多看到了過去進行罰款;但在上周,有個工作者敲窗時惹怒了暫時休息的富豪。

這個富豪因此投訴到警局中,要求他們對此進行處理。

公園,夜店外,以及一些停車場,是着重考察的區域。

保羅第一天上任,他開着車子從房車露營地經過的時候,敏銳地發現有個停在附近的車子有劇烈的震動和搖晃。

顯然不太正常,完全符合同事們所說的那些特征,需要立刻進行檢查。

将車子停下來,保羅靠近。

這輛突兀地停在露營地的豪車,動靜不小,還有悶悶的聲音。保羅一邊感慨這兄弟可真猛,一邊靠近。

但保羅并沒有成功接近。

他剛剛下車,不遠處另一輛停着的車子打開了門,穿着黑色西裝、佩戴着雪白手套的男人微笑着和他打招呼:“警官,您好。”

保羅警惕地摸向配槍,看着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

“克勞斯先生在享受和他女友的約會,”男人靠近了,他文質彬彬地給對方看自己衣服上佩戴的胸針,禮貌地問,“可以請您不要打擾嗎?”

保羅當然知道。

那是埃森家族的印記。

保羅收起槍,他身上出了一些冷汗。

他說:“喔,那是應該的。”

男人颔首:“謝謝您的合作。”

保羅收好配槍,額頭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他一陣後怕,慶幸自己剛才并沒有擅作主張。

有錢人的愛好……還真的古怪啊!

保羅很不理解。

很久很久之前,景玉在克勞斯的房間中閱讀過關于很多龍與魔王的童話故事。

人魚在夜晚中,會故意用優美的歌聲來引、誘過往的船只,受到歌手吸引的水手情不自禁地跌落湖水中,最終成為人魚的晚餐。

小龍很喜歡這個故事,于是,愛財的龍決定效仿,用來掠奪過路者的寶藏。

但有只小龍,在第一次嘗試用歌聲誘來客人的時候翻了車。

因為她選擇的對象,是欲壑難填的魔王。

魔王被趴在石頭上唱歌的小龍成功吸引住,當龍觊觎魔王身上攜帶的閃閃發光金制寶劍時,魔王也在饒有興趣地觀察龍的眼睛。

小龍對此一無所知,像人魚般,翻出龍雪白肚皮,友好地邀請魔王過來玩耍。

邀請玩耍是假,事實上,龍想要竊取魔王的金制佩劍。

“當然可以,”魔王這樣回答,他友好地靠近,“能否讓我觸碰龍的尾巴?”

滿心眼裏惦記着金子的龍答應了,允許魔王觸碰珍貴的龍尾。

然後,修身養性接近半年的魔王,毫不留情地拎起龍的尾巴,一頓猛抽。

魔王将龍藏在身下的珍珠紅珊瑚盡數掏走,掠奪,毫不留情地用金劍徹底穿透龍珍貴的、藏匿珠寶的洞窟。

魔王将龍的藏寶箱洗劫一空,又貼心地使用攢了半年的、但對龍來說毫無意義的財富填滿。

這可真是個殘忍又讓龍感到悲傷的童話故事。

克勞斯先生過度地實施了他的那句話。

景玉原本因為跳舞和唱歌而沙啞的聲音雪上加霜,偏偏克勞斯先生喜歡她的聲音,就算她想要捂住嘴巴、憋住,他也總會有許多花樣要她開口。

他可真是個無恥的混蛋。

但,辱罵這種話對于克勞斯先生來說毫無用處,畢竟有着文化上的差異,就算是“老東西”這種詞語,克勞斯先生也會含笑地認為是她為他取的獨特愛稱,并愉悅地接受。

在這一方面,景玉承認自己慘敗。

景玉裹着他的西裝外套,忍不住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克勞斯正在使用濕巾擦拭,聽到這一聲,順手扯了新的遞過來,友好地開口:“Gesundheit.”

祝你安康。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記得說這個。

這個混蛋德國人。

“空調溫度太低了,請你調一下,”景玉用濕巾捂住臉,她想要多吃幾顆能夠滋潤喉嚨的糖果,指揮着他去調溫度,“別把我凍感冒了,謝謝。”

克勞斯暫時停下清理工作,按照她的要求,調整溫度。

景玉并攏,她現在很想要一張柔軟的床來好好休息。

她很累了,嗓子不太舒服,只想要一個溫暖的地方睡覺,喝點水。

克勞斯沒有選擇回自己的房子,他仍舊選擇了最近的一家有着木地板和溫暖大床的酒店,能夠讓她早點入睡,而不是繼續在這個充滿味道的車內。

不過,克勞斯并不讨厭這種氣息,他很喜歡。

現在并非旅游高峰期,克勞斯很順利地開到一個房間。

景玉入睡很快,但克勞斯在小憩之後,被手機吵醒了。

他慶幸過度疲憊的龍在今晚擁有着良好的睡眠,鈴聲并沒有對她造成幹擾,她仍舊趴在床上愉悅地睡着,有一點點有趣的小呼嚕聲,克勞斯猜測她或許在剛才的運動後被凍到了。

克勞斯不喜歡睡眠時被打擾,童年時代養成的習慣,他睡的覺淺,一點點動靜就能讓他驚醒。

但景玉不會。

她在入睡後,會發出可愛的、讨人喜歡的一些小聲音。

手機是馬克西姆打來的,想要和他找個時間談一談。

“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克勞斯看了眼時間,心平氣地說,“現在是早晨七點,七點鐘,你确定要在這個時候打擾我?打擾一個剛和女孩子約會完的男人?”

一個半年了、終于和女孩成功約會的男人。

馬克西姆笑着說了好幾聲抱歉。

他顯然很驚訝:“Jemma在你身邊?”

克勞斯說:“一分鐘,你最好給我一個在這時候打擾我的正當理由,而不是說這些廢話。”

馬克西姆無奈:“就算我們已經不是朋友了,看在童年時期一起相依為命的友誼,你能否給我多一點耐心?”

克勞斯說:“你還有四十秒時間。”

“好好好,”馬克西姆投降,他簡單地說,“我想為景玉和你分別做一次心理測評。”

克勞斯提醒他:“你現在已經沒有從業許可了。”

“我知道,但是……”馬克西姆苦笑,“我已經用例子證明過,你不應該對她傾注過多感情,尤其在她也具備情感缺陷的情況下。克勞斯,你們可能會傷害到彼此。”

“我不是你,Jemma也不是你的多蘿西娅,”克勞斯說,“我确認過,我不會想要傷害她。”

馬克西姆說:“我明白了。”

“再見。”

“再見。”

這通電話結束之後,克勞斯先生的人也将新的衣服送過來,包括睡衣。

克勞斯重新去沖了澡,哪怕剛才已經清洗過一次,現在的他仍舊選擇再洗一遍。

或許是馬克西姆剛才提到的童年,讓他短時間內回憶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将自己清洗幹淨之後,克勞斯看了眼三件睡衣。

黑、白、天藍。

他略微思考,選擇天藍色。

這是個很正确的決定。

快樂一晚上的景玉一覺睡到了中午,當她看到穿着天藍的克勞斯時,如他所想的那樣,驚喜地哇喔了一聲,伸手戳了戳他,驚喜不已。

景玉毫不吝啬自己的贊美:“您還真是老黃瓜刷綠漆——裝嫩啊。”

最後一個嫩字瓢了嘴,她擔心被發現,偷偷地滑了音,最後出口的就是“裝 lun(四聲)”。

克勞斯果然聽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景玉言簡意駭:“誇你穿這衣服氣色好,顯年輕。”

并不了解歇後語的克勞斯先生,對這句話很滿意。

滿意到破天荒地給景玉點了一杯奶茶,加滿料。

得到奶茶的景玉更加滿意。

老外就是好糊弄。

她留在這個酒店裏吃了早餐,盡管店裏提供的早餐美味又健康,但剛才那杯加滿料的奶茶堪比八寶粥,景玉用小勺子吃完裏面添加的東西之後,完全吃不下早餐了。

克勞斯先生需要,他吃早餐時候動作很慢,每一個姿态都無可挑剔。

景玉欣賞着他吃飯的模樣,不由得感慨,果然是唯一繼承人,這種姿态,想必是從小就開始培養起來的……小時候。

景玉一頓。

馬克西姆說的,克勞斯先生小時候曾遭遇過的不幸,究竟指什麽?

她來不及深思,因為克勞斯先生開口問她:“你今天有沒有什麽計劃?”

景玉習慣性地把自己的日程表告訴了他。

“啊,”景玉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拍了拍腦殼,“今天住酒店和早餐費用是多少?我給你。”

三句話,成功讓克勞斯先生皺眉。

他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我從我的好朋友那裏發現,德國人好像的确很喜歡AA,”景玉埋頭找錢包,“對了,還有你給我買的這件衣服,多少錢?我也給你。”

克勞斯眯起眼睛:“哪個好朋友?”

景玉奇怪地看他:“這個就沒必要說了吧?”

“對了,昨晚你說是贈品,所以我應該不用為此付錢,”景玉噼裏啪啦地打着小算盤,“其實吧,我覺着我們沒必要算這麽清楚,畢竟我們感情和其他人不一樣,對嗎?”

在景玉提到“贈品”的時候,克勞斯皺眉。

但在景玉說出“我們感情和其他人不一樣”時,克勞斯眉頭舒展開,他笑着看景玉:“當然不一樣。”

“所以,以後我們長期約會的話,也盡量AA?”景玉暗示他,“你覺着怎麽樣?”

克勞斯注意力在前面,他聲音更柔和了,不動聲色:“長期約會?”

“對呀對呀,”景玉也很開心,“然後,既然我們感情這樣好,以後那個什麽,嗯,服務啊,你就不要收錢了嘛……畢竟,畢竟我也很喜歡你。”

喜歡。

克勞斯沉默了。

景玉用了“喜歡”這個字。

中文裏的“喜歡”,是不是和“愛”也有着差距?

景玉下一句話解答了他的疑惑。

“I like you,”她坦然地說,“Mr.Klaus,I like you.”

短暫的沉默之後。

“我明白了,”克勞斯恍然大悟,“原來你是這個意思。”

他優雅地放下叉子,用提供的餐巾輕輕擦掉唇上并不存在的東西,進行總結:“你說喜歡我,願意接受和我的長期約會,但又想和我AA。”

克勞斯先生冷靜地問她,“你打算白女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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