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天界雜役
透亮的指甲上,染着鳳仙花的微紅色。
撩起耳邊的一縷長發,也不再是需要遮遮掩掩的嫩綠,而是濃濃墨色。
“阿玉、阿玉!”
漸漸變大的聲音驚醒了洛瑜,她轉過頭,陌生少女的臉離她極近。少女明麗若花,眉毛生得彎彎如月,眼尾高高吊起,鬓邊一朵嬌俏白花,正氣沖沖地瞪着她。
“你聽是沒聽?我說,明沅上神會參加這次的賞花宴——”
洛瑜尴尬笑笑:“呃、嗯……賞花宴對吧?”
“……”少女嘴角一抽,誇張地搖頭長嘆,“哈,你真是不明白啊。我的重點才不是賞花宴,是‘明沅上神要來參加’!”
“上、神?”
不是洛瑜孤陋寡聞,除了天界,沒有哪個地方認識天界的上神之名,就連人間多半也是供奉些自以為是神明的人,喜歡出風頭的天帝一家人最容易熟知。天界都少有人見的明沅上神,洛瑜沒聽過是自然的。
但聽見“上神”二字,洛瑜還是有了明顯的反應——莫非,她現在身處的是……天界?
少女得到了滿意的反應,左右看看,不少仙子豎着耳朵注意她的小道消息。才不告訴她們呢!少女故意湊到洛瑜耳邊,小聲道:“我聽藍姑姑說,明沅上神都幾萬年未參加過這種宴會了!這次主辦賞花宴的羅溪仙子,曾經對那一位一見傾心,這麽多年都不肯答應天帝的賜婚,就等着上神出現。”
“是麽……”
洛瑜敷衍着,這類八卦消息,她也不往心裏去。
此時此刻她最在意的三個問題,一是自己身處何方;二是過去的記憶和死前所見的少女;三是連風爍的去處。當然,最後一個問題,她在在意的同時,不免又有些逃避。
即使知道了,又能怎麽辦?
她是抱着怎樣的心情,在尋找連風爍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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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覺地躲開了這些疑問,洛瑜在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天界一個普通的萬花園女仙,名曰洛玉,目前正為籌備賞花宴貢獻出自己小小螞蟻的力量”之後,前去了天府宮求見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算是沒有架子的,即使求見者是個小小女仙,也沒阻攔。只是見到司命星君的一瞬間,反倒是洛瑜升起了莫名的忐忑,只想轉身逃跑,離開這個人的視線。
……冷靜。
清透的眼眸,讓洛瑜有種被看穿的不快感。
萬物命數皆在他在掌控之中,那自己這個取代了原本仙子的花妖,是不是也在司命星君的預料之中呢?洛瑜壓抑住顫抖,直直地對上了司命星君的眼睛。對方靜靜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發問,又似乎明白了她的來意。
“我……我能問一下,曾經好友的過去嗎?”洛瑜想問的,其實是自己的過去。
司命星君淡淡一瞥,不以為意道:“你不知情的過去?”
洛瑜點頭。
“請回吧。”司命星君微垂下視線,下了逐客令,“既然你不知情,那就有不該你知道的道理。我無意透露給你。”
“可是——”洛瑜不甘心。她難得能接觸到為她解惑的人,除了司命星君,眼下還有誰能告訴她早已忘卻的記憶?死前所見的那個少女,那一眼就讓她升起了繼續探究過去的意願。
“即使是你的過去,也只有等到了相應的契機,才能真正回想起來。”
天牢外。
在玉府任職的白面書生一邊暗暗着急,一邊小心地躲開天牢守衛。怎麽還不出來?白面書生嘀咕幾聲,還怕自己出聲大了惹來守衛的注意。實在是天牢守衛得罪不起,也不知道上司在哪裏找來這麽一堆沒生機的人來,他在玉府上千年,就沒聽見過守衛們說一個字。
“久等了。”薛知舒拖着步子走出來,神色恹恹。
後面的趙晃兒更糟,整個人挂在薛知舒的脖子上,半眯着眼睛連招呼都不打一個。
玉府仙君說要飲食減半,那就是飲食減半,玉府上下沒一個人敢反對的。于是本來食量就遠超常人的魔族趙晃兒,在天牢中體會了一把噩夢的感覺,他險些想吃掉薛知舒。
“你的臉……?”白面書生眼神古怪。
薛知舒幹笑兩聲,摸了摸臉上那個發白的牙印:“在地上磕的,沒出血。”
“磕的……好吧。”白面書生不再追究,同情地看了看兩人,通知道,“仙君的命令,你們暫時負責處理近期賞花宴以外的地上事宜。今日的處理完先交給我過目,過幾日能把握好分寸後就不必了。”
萬年一度的賞花宴臨近,該說是神仙太無聊還是太空虛,總是興致勃勃沒事找事。因此一到了賞花宴,負責處理各項天條相關事宜的玉府忙得要命,滿腦子都徘徊着“該穿戴的佩飾沒穿罰他們去文曲星君手下幹活”。
玉府是天界少數工作繁忙的機構,因為大多數神仙都傾向于領個閑差,是以玉府的人手是一日少過一日,不少人都跳槽了。賞花宴前後,玉府仙君只好把妖魔凡人中罪過不重的人,選拔選拔臨時頂上,當然如果實在沒有好人選,就用“違反天道”為罪名從地上抓幾個上來。
天道這東西,以前還有明沅上神的冊子佐證,如今真是朦朦胧胧沒個标準。
一進了卷宗寮,薛知舒臉色立馬不好了。
正如所有想象中的檔案室一樣,這裏散發着書卷特有的紙墨香,層層疊起的卷宗邊角都泛了茶葉黃。重點在于,之前白面書生信誓旦旦保證的“只做書桌上的那部分”,指的居然是眼前堆到高高頂棚的那一摞!
可如果拒絕,會被關回天牢吧……
這就跟犯人的勞動改造似的,何況他們犯的事雖不重但也不輕。薛知舒認命地推了推一疊卷宗,空出一小塊桌面,随便地坐了上去。頓了頓,她拍拍身邊的位置:“過來,坐着一起看。還是你喜歡站着?”
“……”
趙晃兒烏黑得滲人的大眼睛盯着她。
這目光透露的只有一個信息——吃的吃的吃的吃的。
以往的薛知舒,或許只會嘆口氣表達一下無奈。但經歷了在天牢的十五日,她再也無法把趙晃兒的貪吃當成一種正常屬性,甚至,她隐隐恐懼着和趙晃兒的近距離接觸。
剛剛鼓足的勇氣,一下子洩掉了。
趙晃兒盯了她一會兒,選了個角落推開卷宗,默默坐下去。魔族本來就不太講究,何況天界的卷宗寮并不是遍地灰塵,幹淨程度和他們森林中的自建木屋可以一拼。
“砰!”
“嘎吱。”
兩聲同時響起,東西嘩啦嘩啦掉下來的聲音蓋過了另一聲,薛知舒反射性地擡頭,就見趙晃兒推開的那一摞卷宗歪歪斜斜地砸下,把另一疊也砸成了比薩斜塔狀。趙晃兒表情無辜地從紙堆裏探出頭,還有沉重的竹簡磕破了他的眼角。
看到趙晃兒的樣子,薛知舒一樂,因和他共處一室而緊張的情緒也放松許多。
“……給我收拾好。”
不小心一進門就踩到了竹簡的玉府仙君咬牙切齒,沉着臉瞪了兩人一眼。臨時上司到來,薛知舒收斂了笑,嚴肅正經地詢問:“您有何事?”
“我?我是來給兩個蠢材講要求來了。”玉府仙君眉角抽動,大步跨過地上散亂的卷宗文書。
這種事不用老大親自出馬吧……
薛知舒本來想問,考慮到實力差,她明智地咽下了這個問題。
玉府仙君站到薛知舒面前,不用示意,她就迅速起身騰出地方。于是玉府仙君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她收拾好的位置上,随手拿起桌上一份藍邊的卷宗。
“咳。聽好了,處理這些一共三種方法:一是後面寫批注轉交給手下人去辦,二是批同意與否,三是暫緩處理。”玉府仙君掃到角落裏只露出半張臉的趙晃兒,提高了聲音,“你聽到沒有?複述一遍。”
“三種方法。”
趙晃兒複述的簡短,眼神幽怨。
明白對方的種族,玉府仙君又掩飾般咳了兩聲:“給你一刻鐘。”他餘光瞄到薛知舒正假模假樣地裝幽怨,揮了揮手,“你也去吃吧!真是一個兩個都這麽……”
“這麽偷懶?”
往聲音方向看過去,一個鳳眼含水,容色豔麗的纖細青年環胸倚在門邊。來人一身杏色長袍,袖口處的腕骨清瘦到甚至有些尖銳,他嘲諷道,“我說仙君,您是在指您自己嗎?”
對于青年直接的諷刺,玉府仙君有點窘迫。他理理袍子的褶皺,起身一派威嚴:“青湖,雖說你我二人友誼深厚,但在外人面前,不可如此無禮。”
友誼深厚這評價沒能打動青年,青年只是似笑非笑地問:“哦?幾時說實話也算是失禮了?”
倘若提起玉府仙君,天界給出的統一關鍵詞大概會是“效率第一”。而賞花宴是什麽?賞花宴是神仙們自娛自樂的玩意兒,用處也就是供給天界神仙們眉來眼去一番,增加談資,過幾千年再來感嘆這一日的盛大。
正經事玉府仙君決不推辭,可要他處理這些在他看來不值一提的小事,還是“親自處理”,玉府仙君确實只想逃的遠遠的。寧可教兩個魔族幹活也不要看文書!
幸或不幸的是,他身邊有個比他更認真負責完美主義的好副手,曾經玉府仙君費盡心機才在升仙簿上加了這個凡人的名字,還努力讓青湖早死了二十幾年——這事當然沒告訴過青湖,不過他猜青湖已經知道了。
只有賞花宴前後,玉府仙君才會真切後悔他的魯莽行動。
作者有話要說: 洛瑜對連風爍好感度:37
所以,其實就是所謂的雛鳥情結。
不過連風爍返還的好感度也不是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