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愚蠢和愚蠢
愚蠢的凡人啊。
這句話再配上“愚蠢的妖族啊”、“愚蠢的神仙啊”,就是夫鸩最愛的愚蠢系列口頭禪。睜開眼睛,她看到的每一個生命體,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氣,聽見的每一個聲音,都是和愚蠢共享的。
夫鸩時常會思索,為何他們那麽頭腦簡單。不過快要化形的時候,她就堅定了一個新想法——如果無法改變他們的愚蠢,那不如利用他們給自己找樂子。
正當她要實施時,生來就天賦優越高人一等的夫鸩,嘗到了人生第一場滑鐵盧。
一個天外來客,占據了她的身體。
嗯,還是個愚蠢的天外來客。
“你撿回來的這兩個人還有點意思,勉強謝謝你的辛苦勞動好了。”夫鸩支着下巴,很有閑情逸致地把玩着五子棋子,在棋盤上挪來挪去。
外人看來,夫鸩是在自言自語,可她腦內的另一個聲音回應了。
“為什麽你會出現……”
薛知舒實在不好對着身體的主人,理直氣壯地要求對方把身體給她。在以往,除了當女長老的時候被原主陰了一把,還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原主奪回了身體控制權。
話說回來,斯菲瑞給她選身份穿越,難道沒把原主的靈魂幹掉嗎?
夫鸩避重就輕道:“一直觀察着你,覺得只是觀察實在無趣,所以我就出來咯。”
“不我問的是你怎麽出現的……好吧,你好好玩。啊,別下在那裏,白子會從右上角跑出去的。”薛知舒幽幽地嘆着氣,心情無比沉重。
要說就這麽把身體還給夫鸩,等夫鸩被打倒再穿越,在這個世界不知道要花多少百年。
“這樣好嗎?”斯菲瑞涼涼地問。
“好不好什麽的,也沒有別的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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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夫鸩好奇的聲音就随之響起:“你在和誰說話?”
薛知舒一愣,理所當然地答:“我有自言自語的習慣,別嫌我吵啊,估計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要相處着呢。對了,能不能打個商量,你覺得去妖界找洛瑜怎麽樣?”
夫鸩佯裝賭氣:“不好!明明你是在說謊!”
她的語氣非常肯定,但薛知舒能聽得出,這是夫鸩在詐她,正因為無法确定,她才會直接說出來。在記憶中,夫鸩的一貫性格就是如此:用語言玩弄人心,制造各種愚弄他人的契機,上至神明下至走獸,夫鸩是以別人的沮喪悔恨為樂的。
看來夫鸩不僅聽不到斯菲瑞的說話聲,還無法共享那份關于未來的記憶。簡單點說,和斯菲瑞這個超級外挂有關系的一切事物,夫鸩都動用不了。
“真的是自言自語。沒辦法,現在除了說話也做不了別的。”薛知舒無奈道。
她好像,有點明白斯菲瑞的深深怨念了。
豐華宗所在的昆侖聖地,有着人間仙境的美稱。常言道天宮桃園人間昆侖,不止指這裏風景如畫,還說了到昆侖求道可獲得食用仙桃一般的長生不老。
凡人修仙,得道者又能幾人?
一心撲在仙丹修煉上,卻只能朝對銅鏡,感嘆歲月年華的逝去。這樣的人,在天師這一級別中仍比比皆是,頂多是能活個一百五十歲左右,倒是比凡人長了兩三倍。
“姚師弟!”
土地廟前,魏鐘白發蒼蒼老态龍鐘,與百年前的師弟驀然相撞。
魏鐘一身九院長袍,胸口繡着三對環繞着中心的黑白珠,顯然已是天師。他和姚烨的相識,那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臨近死期的他,幾乎每天,都似乎能聽見黑白無常的耳語聲。
什麽時候會死,來年?翌日?甚至,就是下一刻?無時無刻不在恐慌着死亡的可能性,讓魏鐘在見到姚烨的時候,竟然還能叫出百年前師弟的名字。
“你……”魏鐘顫抖着嘴唇,好久才費力地擠出一個問題,“已經得道了嗎?”
“嗯,三十多年前。”
姚烨都不知道該回答什麽好,他早已記不得這個師兄。
“那我、我還能不能得道……?”魏鐘的最後兩個字拖得很長,用力加重的發音,反而模糊了這個詞。對面師弟那年輕的容顏,對比自己在銅鏡中看到的,簡直是天壤之別。
姚烨抿了抿嘴,低下頭:“抱歉,我回答不了你。”
地仙不負責掌管升仙簿,這種高級別的任務,目前得歸黎岳帝君掌管。
土地廟角落裏,高大的土地神泥像後面,夫鸩躲在陰影裏往外看。在姚烨到這裏之前,她就等在這兒很久了,只為了眼前這一場好戲——百年過後物是人非,曾經的師兄弟相遇卻落差明顯,兩人會如何交談?
對于夫鸩來說,只要讓別人不痛快了,都是她的快樂。
“這個很好玩?”薛知舒問。
恕她真的無法理解,一大清早粥也不喝、匆匆忙忙跑到豐華宗暗暗引導魏鐘的行動,然後夫鸩還調查了姚烨眼下的職務安排。最後等在角落裏,看自己一手準備的好戲。
“确實很有趣。”
“當然有趣。”
斯菲瑞和夫鸩異口同聲回答,震得薛知舒腦子一懵。和她共享團隊頻道的兩個家夥,究竟是何等唯恐天下不亂的神經病啊!
在薛知舒還無語的時候,夫鸩說:“看外面,我壓姚烨絕不會給那個誰開後門。”
“我壓的一樣,這還怎麽賭。”
此時外面的場景又發生了變化。魏鐘失落的樣子,簡直像是測出孤寡一生獨木難支之類的預言,無法升仙,對于一個修道之人來說,還有什麽是比這更殘酷的判斷?
姚烨有點心軟,但他是真的幫不上忙。
“真的……沒辦法嗎。”魏鐘合上眼睛,重重一嘆,“唉,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修仙之路艱難重重,其實,我不該來豐華宗。”
“……”
姚烨沉默地看着他,良久,他輕聲道,“我可以問一問,但不保證結果。”
“哎?”
“果然呢。”
不同于薛知舒的詫異,夫鸩反倒是早有預料的語氣,“和你來魔界,之前也沒來得及和師兄弟們打個招呼,他覺得很愧疚吧。不過,不得志者俯拾皆是,升仙簿也不會為他們改變。”
愧疚?
薛知舒挺郁悶,她居然沒有夫鸩了解姚烨,虧她親自和姚烨相處百來年。但也幸好,她殺天師的時候沒和他吵起來,否則這個重要人物的好感度一定會嘩啦啦地向下降。
“所以你就是為了看這個?”
夫鸩輕笑一聲:“怎麽會。我只是想看到他失敗後,那個誰的反應罷了。”
“……惡劣。”
雖然兩人理念大相徑庭,但總的而言,薛知舒和夫鸩還算相處愉快。其實薛知舒對夫鸩,也有一種奪走了她身體使用權的愧疚,因此對夫鸩惡作劇一般的行為,只當是惡趣味。
趙晃兒和姚烨兩人,發現薛知舒的芯子換了一個樣後,交流就變得公式化起來。從身份上來看,他們都算是靈水森領地的高層,負責打理靈水森各項事宜,盡管趙晃兒最多負責武力威懾和收集供奉。
沒采取趕走夫鸩的措施,也是由于一個原因——他們不能保證不傷害這具身體。
靈魂之術,打擦邊球的相關法術多得能堆成山,真正涉及到靈魂轉移交換的法術,卻一個都沒有。曾經有過的,無一不是代價巨大的禁術,早就被天界派人嚴加看管封存了起來。
“妖族皇族的動靜?為什麽報告這個給我?”
夫鸩自顧自地轉着杯子,随意問道。
“或許和洛瑜有關。”姚烨聲音平板。
當今妖皇不是沒有名正言順的兒女,但在聰慧過人的蕭晚看來,那堆都是傻蛋。除了名頭什麽也沒有,那就幹脆讓他們連名頭也失去好了。為此,蕭晚特意設計了一條計謀,例如陷害他們意圖在仙丹中下毒等等,實施時期,正是近日。
妖皇對升仙一事最為在意,他想長生不老,世世代代地坐穩這個王位。
姚烨能得到這種隐秘的情報,還是憑借了地仙身份。神仙其實應該盡量避免插手凡俗之事,他會把這個消息說出來,是因為薛知舒請求過他關注這方面的消息。
“你也說了只是或許。”夫鸩瞥了他一眼,“我不想聽,要救洛瑜,你可以親自去啊。”
這一刀正好戳中了姚烨的痛腳。
姚烨不是不想救,是不能救,他透露點情報,管理靈水森,其實就已經超過了界限一腳。要是他真的在救洛瑜時殺了妖族,相比于妖魔之間的殺戮,天條給神仙的懲罰要嚴苛得多。
“我要去找洛瑜。”薛知舒說。
“這具身體現在是我說了算,明白?”
薛知舒加重了語氣,又重複一遍:“我要去找洛瑜。可我不想和你動手。”
有着斯菲瑞無限精神力的外挂,她未必就不能徹底抹殺夫鸩,不管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良心,她不想主動做出這種事。即使有的時候,人就是要舍棄什麽才能達到目的。
“不動手,我就不去。”
夫鸩的态度堅決。
這答案完全不像是夫鸩一切無所謂的性格。她之所以拒絕,沒有別的客觀原因,最多就是一條——拒絕了更有趣。要是能和同個身體的不同靈魂過過招,一定也是種新奇的體驗。
薛知舒不着痕跡地将精神力外放到外面,透明的力量醇厚均勻,壓迫的目标,正是這具屬于夫鸩的身體。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夫鸩也是重要人物,所以對女主也是有好感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