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好的方向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比我還後悔。”
丢下這句話，死神就鎮定地坐在原處，不攻擊，也不防禦。
從他說話時篤定的語氣來看，不像是說謊。和死神相處已久，斯菲瑞明白死神習慣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并不擅長說謊，雖然很長一段時間不見，但死神的性格看上去沒有改變。
斯菲瑞瞥了一眼薛知舒，意思是“給我解釋”。
薛知舒莫名其妙：“他在和你說話吧？”
“不，是你。”
斯菲瑞看着死神的目光有些猶豫——親手殺死的人再次出現，他應該做什麽反應？要是不久之前，直覺會給他一個最簡單的答案：殺掉。所謂後悔的情緒，在他身上是不可能出現的。
明明應該是這樣……
見他久久沒有動手，死神乘勝追擊：“解除這個女人和寶石的契約，這對你們也有好處。只要把它還給我，我不會再碰你身邊的東西。”
“這樣的承諾，你覺得很有可信度？”
“比當年你說的話要可信得多。”
只要閉上眼，死神的眼前還能浮現當年的畫面：遭到精靈族追殺的混血少年，半跪在他膝前，一字一句地向他發誓永不背叛。沒想到才一千年，少年容貌未曾改變，卻早已羽翼豐滿，手刃了他。
後來聽到這小子被好友背叛，天知道他多開心。
涉及到舊仇，兩人的氣氛頓時劍拔弩張，進行不下去了。薛知舒來回看着兩人，又看看裝沒聽見的道因，插嘴道：“我能問一下吧，解除契約後，我們……我和他的好處是什麽？”
“那就多了啊，比如說……”
死神微微勾起一個笑，“你的地位能更進一步？”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薛知舒再追問，死神就閉口不言了。她和死神這幾日相處和平，其實并不想看到死神死去，可她自覺沒本事勸說斯菲瑞，只好等待他的決斷。
斯菲瑞沉默了片刻，轉過身和道因交代了一句：“就這麽帶回去。那邊的人——”他掃了一眼邊上瑟瑟發抖，知道的太多了的大臣，平靜地說：“殺掉。”
“……他是自由聯盟的人。”
不知為何，斯菲瑞又補充上後半句。
秘密出行秘密歸來，了解魔王離開的貴族寥寥無幾，多是私自打探後，才發覺這個讓他們心花怒放的事實。可得知後，貴族們又發愁了：怎麽利用好呢？畢竟魔王是出去了，又不是死在外面了，短短幾日也拿不下內城區的權利啊。
還沒等他們糾結出個結果，斯菲瑞已經好端端地出現在了內城區。
又得放棄了。謀劃奪權幾十年，年年都有機會，年年都沒膽子，魔王手下的貴族，今日也很憋屈。
一回到內城區，斯菲瑞就選了幾個信得過的煉金術士，連同不那麽放心的死神，一起投放到工坊裏。也許是人多力量大，也許是沒有薛知舒幹擾，七日後，死神找到了或許能解除契約的方案。
“還要你添把手。”死神要求道。
斯菲瑞神情微妙地審視着死神。不得不說，死神和他記憶中還是有一些區別的，怎麽形容好呢……就是更有人情味了，遠離了原本高高在上的神明形象。
“她呢？”斯菲瑞忽然問。
“這個啊……”死神故意沉吟了好久，直到斯菲瑞明顯不耐煩起來，才說，“會變弱，除非你再重新簽訂契約，不過你不會那麽蠢的吧？”
寄宿在寶石中時，與薛知舒簽訂契約的主體是寶石，而在斯菲瑞和寶石徹底分開的如今，薛知舒能獲得的精神力其實下降了很多，只是她自己沒有發現。現在寶石的主人，準确來講，只是薛知舒一人。
“多管閑事。”
斯菲瑞冷淡地說，“午前我去叫她。”
“現在不行嗎？”死神不太滿意，只早一分一秒，他也想感覺部分力量的回歸。這日子他都等了上百年了，現在成功在即，心情越發迫切起來。
“她還在睡。”
晨光清淺，冷白色的天空像一塊浸入冰川中的晶石，還不到人們早起勞作的時間。薛知舒平日無事可做，多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
死神輕哼一聲：“就不能叫她起來？算了，本以為你奪走我的力量是要統一大陸的，結果那個什麽自由聯盟是怎麽回事？奉神派還沒死幹淨……我真是高估你了。”
面對這個險些真讓他陷入永恒長眠的眷族，死神很多時候都沒法克制自己的怒氣。他有時會想，要是曾經的自己，恐怕不會把諷刺的話說得那麽明顯吧？畢竟曾經的他，是無情的神。
沒有感情時他不明白，人類為何總是那麽反複無常，還言之鑿鑿地宣稱過，自己絕不需要感情。可蘇醒後，原本拟好的複仇計劃一點點磨滅在時間中，改了又改，都沒法得到想要的結果。他想要力量，但不想要變回過去的無知無覺。
……原來當人類是這個感覺。
“看在多年的‘交情’份上，提醒你一次。”死神說，“少賜予別人複活和永生。”
“……什麽意思？”斯菲瑞怔了怔，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半晌，他很新奇似的說，“直接告訴我好嗎？我還以為你會用條件來交換這類消息。”
死神轉過頭，收拾着沒弄完的書卷，頭也不回道：“好心罷了。”
……
好多天不見的薛知舒安然無恙，羅麗和莎蘭都舒了一口氣，不只是為自己的生命着想，也因為和薛知舒一段日子相交的友情。那日以為她落入奉神派手中，兩人甚至想過奉神派威脅陛下什麽交換條件，都好過自家小姐死去——她們不知道陛下能不能複活薛知舒，只好默默祈禱。
侍女的一天在天色蒙蒙亮的時候就開始了，羅麗守在卧室前，莎蘭則是在走廊中擦一些精致的油畫畫框，其它活計有人來做。
看到畫框重新變得閃閃發亮，莎蘭直起身，剛想去擦下一個，耳邊卻聽到了腳步聲。
薛知舒并無職務在身，護衛也不會無事前來打擾，還會阻攔任何想要接近的人。道因大人雖然能通過護衛的防線，為人卻非常嚴謹，會命人進來通報後，再進來傳達指令。
這麽說來，只有一個……
莎蘭的手不自覺收攏，在裙擺上拽出一道道褶皺。因為緊張，她不敢擡頭，只能看見不遠處烏黑銀邊的靴子。
“魔王陛下，日安。您是來找小姐的嗎？”
“嗯。”斯菲瑞看了一眼走廊上守着的羅麗，就知道薛知舒還在睡覺。他的住處距離最北端實在遙遠，明天幹脆讓她搬到議事廳後面，會比較近吧，斯菲瑞不由自主地想道。
羅麗一擡頭見到斯菲瑞，刷地就把腦袋低了下去，等斯菲瑞放輕腳步進屋後，她又像倉鼠一樣盯着門縫後的發展，還很興奮地招手讓莎蘭過來。
和羅麗共事，她很快就會被殺的吧？莎蘭無奈地走過去。
薛知舒的睡夢中，偶爾會呈現最初世界的景色。
毫無邏輯的狂亂夢境中，那個自以為已經放下的世界，悄無聲息地出來作祟。校園暗紅色的塑膠操場上，她一個人走在那裏，旁邊出現的其他人，最後都會離去。
你想太多了。小學三年級到高三的朋友，這麽和她說。
“我真心拿你當我的朋友，你卻不把我當回事，什麽都要計算得清清楚楚——我根本沒那麽想過。你這樣的人不會有朋友的，除非那人和你一樣。”
噩夢嗎？還是美夢嗎？
薛知舒眨了幾下眼睛，模糊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窗簾遮住了室外的陽光，屋內籠罩在薄暗的光線中，床邊坐着背對着她的人……嗯？人？
一秒鐘，薛知舒就認出了那頭墨黑色長發的主人。
薛知舒有點驚訝，但随即放松了下來，偷偷伸手去拽斯菲瑞的頭發——
“醒了？”
聽到她呼吸聲改變時，斯菲瑞偏頭看過來，下意識抓住了她伸出來的手：“你要做什麽？”
“安撫一下你，唔，就像……拍拍後背之類的。”薛知舒也不尴尬，張口就是一句瞎話，“對了，這麽早過來，找我有事嗎”她倒是不把斯菲瑞直接進入卧室當做一回事，早在斯菲瑞還被封印着的狀态，她就沒什麽隐私可言了。
“沒事誰來找你。”
斯菲瑞沒有松手，反而問，“自由聯盟好還是你的世界好？”
“當然是我的世界。”薛知舒試圖抽回手，試了幾次沒成功，也任由他拉着了。
“你的世界好，還是這裏好？”
咽下即将脫口而出的回答，薛知舒含糊過去：“你問這個也沒意義吧，難道我喜歡這裏就能一直住下去？話說回來，你被死神下毒了嗎？”
斯菲瑞安靜了一下，昏暗光線中的眸光明暗不清：“……這樣麽。”
來之前，他曾想過不同回答下的應對，如果她真的想要留下，就和她簽訂新的契約；如果她想要回去，就送她回那個魔力貧瘠的無趣世界。他希望能給薛知舒自己選擇的機會，而不是擅作主張。
但這種暧昧不明的回答……他只好随便理解了。
想清楚後，斯菲瑞顯得心情很好：“解除契約後你就不能使用魔法了，在這裏很危險。”
想讓她回去就直說行嗎？薛知舒嗯了一聲，不怎麽想搭理斯菲瑞。難得又是新的一天，剛睡醒就給她下逐客令，純粹是來氣她的吧。
“所以，你住在內城區中心更方便。”
“……哎？”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女主就是喜歡想東想西，要是斯菲瑞還像以前一樣，特別強勢地直接要求也就算了，他一軟，女主又各種不自在……
